第21章
镯子是暗黑色的,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不过放在阳光底下, 隐隐有暗光流过,仿若点缀着星辰。上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狐狸有九条尾巴,缠住镯子, 有十分精美的纹样。
材质看不太出来,不过这雕工可不是一般的金银加工铺能雕出来的。
周奶奶,这是周家的传家宝,要传给周米的。
的时候, 周米戴过一次, 但是她人,不懂爱护,周奶奶怕丢了就先收起来, 算到她十八岁时再给她。
如今距离十八岁还有一年多, 也没多久了。
周米红着眼, 一只手爱惜的抚过镯子,满眼不舍。
她十分喜爱这个镯子,总觉得每次摸过去的时候,都让她有种异样强烈的感觉。
可是现在,因为奶奶的病, 她不得不舍弃这个镯子了。
这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也只有它能救奶奶的命。
周米犹豫许久,最终下定决心,把这镯子卖出去。
不过就是一个物件而已, 却可以让她挺直腰杆,不再去周萍那儿低声下气的求人,她觉得值。
等第二日,周米去队长那儿请假,没去上工。
周满满又去给周萍送饭,送完饭,又要去拔草了。
周萍不许,:“你给我回家呆着去,哪儿也不许去。喂羊的草,让建军建华去拔。你瞎掺和什么?”
“……劳动最光荣!”周满满义正言辞。
周萍就怕她趁这个时候跑去找虞怀简呢,百般阻挠,就是不让她留在这里。
最终,周满满还是被赶回家中。
家里只有赵燕秋和侄子两人,听到开门的动静,赵燕秋问:“是姑吗?”
周满满应了一声,然后走进她的房间。
赵燕秋现在还不方便走动,一般都是躺在床上,怕伤口裂开。
侄子就躺在她身边,半张着嘴含着手指头睡觉。
他身上奶奶的,虽然没有喝到母乳,但眉眼长开后,意外的漂亮。眉眼长得不像赵燕秋,应该是像她的便宜大哥。
周家的几个孩子长得都不错,基因还是好的。周满满越看越喜欢,轻轻戳了戳他脸,又问需不需要喝奶。
赵燕秋忙道:“不喝了。刚才已经喂过了,再喝会吐奶。”
在这一事上,赵燕秋比她有经验得多。她一个人把孩子收拾妥妥的,周满满没什么可帮得上忙的,只好出来,照顾她的羊。
起来,这个家里,也只有这只羊需要她。
周满满无聊得给它梳了毛,又给它喝了水,又喂草,一通忙活下来,居然才到正午。
周满满叹气道:“其实我不懂得怎么照顾你,你为什么这个也吃,那个也吃呢?猪吃的,你要吃。人吃的,你也要抢。连我的头发你也要吃,你怎么那么能吃啊?”
一开始,家里腾不出地方,这只羊是养在猪圈里的。但是每天给猪喂食的时候,羊就跑过去抢,赶都赶不走。
它还特别能抢能吃,猪都抢不过它。
周萍怕它把猪的粮食抢完了,连夜让周仓搭了一个的棚子,把羊牵在里头。
好在这羊能吃,也能拉。拉出来的屎可以做肥料肥地,周萍才稍微对它有点好脸色,导致这只羊在家里的地位直逼周仓。
“这样你不定还会吃坏肚子呢,我以前也没养过羊。”周满满嘀嘀咕咕,然后眼睛一亮,道:“不过你是他带回来的,不定他知道怎么养呢,我去问问他。”
“咩咩咩——”
“咩什么咩?”周满满瞪它,“你是在笑吗?不许你笑!我才不是想去找他呢!要不是为了侄子,我才不理他!”
“咩——”
“你代替我妈同意了是吧?我谢谢你啦羊大爷。”
周满满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刚才没在田里见着虞怀简,不定他今天没去上工,去老班头家不定能见着。
到了老班头家,周满满才知道,虞怀简真没去上工,不过也不在家。
老班头他进城去了。
周满满满脸失望,声道:“怎么天天进城呀?是有什么事吗?”
“谁知道呢。”老班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量周满满一眼,目光带着点刺儿。
虞怀简去干什么,老班头没问,不过他心知肚明,大约是去找杨三爷去了。
杨三爷是什么人呢?
他不是本地人,是突然乔迁过来的。要论起成分,他比老班头的成分还不好。但人家本事大,即使是坏分子,也是一个没被倒的坏分子,一个漏网之鱼。
以前,他就一直风光着,现在也依然风光,不像他这么落魄。
之前戏班子还在的时候,杨三爷就喜欢来听戏。别人听着只听个热闹,杨三爷却能看出名堂来。
当时,老班头和杨三爷关系还是很好的。
杨三爷是个戏迷,喜欢听戏。老班头想捧虞怀简做角儿,经常趁机让杨三爷指点两句。
老班头自个儿文化不高,大字不识几个,戏本都认不全,全靠老师傅口口相传,死记硬背。野路子出家,没什么系统的知识。而杨三爷是个文化人,起来头头是道,对虞怀简也是满意得很,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自然也是倾囊相授。
杨三爷已经不止一次算挖他的墙角,把虞怀简带走。
杨三爷,虞怀简跟他走,他可以给虞怀简更大的平台,更好的教育,让他成为真正的角儿,而不是让他留在这个草台班子,明珠蒙尘。
当时老班头有点私心,他把虞怀简当成自己的摇钱树,觉得杨三爷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不肯松口。
后来,戏班子倒了,戏唱不下去了,杨三爷再也没开过这个口。
但老班头知道,杨三爷可不是个安分的人。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
虽然明面上,杨三爷没过去那么风光了,只能隐在暗处,经营他的八一巷,但是背后的手段可没弱多少。
老班头怕呀。
他只是唱个戏而已,都沦落到如此地步,更何况和杨三爷扯上关系呢?那是要命的!
杨三爷经历过大风大浪都没事,那是人家本事大。要是没出事还好,万一被举报了,真出事了,谁来保虞怀简?他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没个靠山,没人帮他,那是真要命!
老班头本来就觉得对不起虞怀简,更不能让他如此涉险。他也一把年纪,经不起折腾了。
杨三爷规矩很大,为人也很分明。授人以好,必定是有所图。虞怀简找他,肯定是要回抱的。现在指不定怎么为难那孩子呢。
不定还要拉虞怀简上贼船。
本来老班头是很满意周满满的。
郎有情,妾有意,郎才女貌,这正是戏本子里演的啊。
可老班头没想到,虞怀简居然一再为周满满破之前立下的誓言,一次一次违背他的教诲。
这是个要命的讯号。
有个度,一旦超越了,那叫红颜祸水!
他就是再满意周满满,那也是自家的孩子要紧,当然更心疼虞怀简些。
现在,老班头看周满满,就有那么点祸水的味道了。
他吧嗒吧嗒抽着烟,一句话也不。
周满满等得心焦,又问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我不知道。”
“那我明天过来能见着他吗?”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待见我?怎么也跟他一样,阴一阵晴一阵的?我惹你了吗?”周满满敏锐察觉到老班头态度的变化,立即发问。
“谁知道呢。”
“……”
这分明就是有事。
周满满气闷,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怒道:“好!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让虞怀简不理我的!你们怎么好好的正事不做,就爱棒鸳鸯?”
“我就了怎么着?”老班头理直气壮,道:“你要不想嫁给他,你就别来找他!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一边划清界限,又一边来找他,你这是害他!”
周满满气道:“跟他划清界限的是我妈又不是我!”
老班头可不管,他一摊手,冷哼道:“你妈你都解决不了,这点困难都克服不掉,你要怎么嫁给他?我看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横竖都是她的错了。
周满满委屈,据理力争,“好啊,你口口声声我要嫁给他,但他见都不见我也不来娶我,我要怎么嫁给他?你告诉他,他要是不敢来,我来娶他。让他给我做上门女婿行不行啊?”
“你做梦!”
“你无理取闹!”
“你胡搅蛮缠!”
“你老糊涂!”
两人吵了一会儿,没吵出个高下来。
书的嘴唱戏的腿,老班头的腿脚不好,嘴巴倒是挺利索,把周满满气跑了。
老班头大获全胜,周满满走后,一个人又有些无聊,此时又不由得担心起虞怀简来。
而虞怀简此时在干什么呢?
他在喝酒。
其实虞怀简是不想喝酒的,但杨三爷盛情难却,虞怀简只好意思意思的喝几杯。
上次从杨三爷这儿拿走一头母羊,但是杨三爷就明确提出来,是有条件的。
虞怀简答应了。
现在来还债。
杨三爷让他唱一段,虞怀简不肯。
现在头面没有,戏服没有,舞台也没有。
他只穿着一件短褂,一条黑色肥大的裤子,更因为赶路,身上灰扑扑的。
这样的他根本唱不得戏。
杨三爷道:“你好久没开过嗓,再好的宝刀,太久不出鞘,也是会坏的。”
“我答应过班主,不让他担心。”
“那个老顽固,怎么听他的话?”杨三爷哈哈大笑,“知道为什么我能走到今天吗?从古至今,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的。你们胆子太,何不妨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呀。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都是正经买卖,又没杀人又没放火,你们太过草木皆兵。”
虞怀简没话。
杨三爷他们草木皆兵,老班头他常在河边走,迟早要湿鞋。
总之谁都有理。
杨三爷想了想,又道:“他是老顽固,你是顽固,我劝不得你。他还跟你过什么?”
“他让我别理你。”
杨三爷一噎,最后摇头道:“死脑筋,榆木头。”
杨三爷很头疼。
他需要和虞怀简完成一笔交易。
作为八一巷暗中的主人,平时在巷子里的交易都有他的一份抽成,累积起来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但对杨三爷来,这都是蝇头利。
来这里交易的农民,很多都是铤而走险,迫不得已才来的。多的是救急,存的不是发家致富的心思,胆子也得很。
杨三爷能从他们手里收购的物资远远不够供应。
他需要一个可以稳定的、大胆的、不要命的中间人,为他牵线搭桥,为他开发出大山里丰富的物资。
虞怀简就是杨三爷的人选。
他身上有股子狠劲儿,为人却很有原则。有原则,但不会毫无底线。
关键是他无父无母,好控制。不管从哪方面来,都很合适。
杨三爷原本以为,像虞怀简这种初生牛犊是不怕死的。一些胆大的事情,就该找年轻人去做。
可惜,就是太听老班头的话。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简直就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那样啰嗦。
劝不成,杨三爷也不强求,人家不愿,他也没法子。买卖,自然是要你情我愿。这事儿大可大,可,也难怪虞怀简不答应。
正想放人,却不知想起什么,杨三爷道:“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姑娘呢?”
虞怀简的眉眼一动,面上有别于冷淡的神色,不过稍纵即逝。
他淡淡道:“人家姑娘不来了。”
杨三爷含笑,“是呀,是个好姑娘,应该很多人喜欢,不知道亲了没有。”
虞怀简桌底的手都攥起来了,“我不知道。”
“挺可惜。”杨三爷笑了,“我看人家姑娘挺好,还以为是跟你一对儿的。不过想想,应该不太可能。人家细皮嫩肉,一看就没怎么干活,也没吃过苦。人家怎么会让闺女嫁给你,跟着你受苦呢?”
虞怀简猛地看他一眼,没话。
一双眼翻腾着巨浪,他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少年人的感情,总以为别人都瞧不出来。但实际上那双眼睛一瞧,就能看出热烈的感情。
藏不住的。
杨三爷是个人精,能看不出来?
他笑意更深了些,“你家徒四壁,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人家姑娘凭什么跟你?如果是我闺女,我也不愿让她嫁你。我倒是能帮你,可你不听话,真是可惜了。”
“ 我先走了。”虞怀简站起来,顾不上失礼,极快道:“要是再不走,回家就晚了。”
杨三爷没什么,摆摆手让他走。
年轻人心思太好猜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杨三爷摇头笑笑,像只狐狸似的。
虞怀简出来之后,面色一直很难看。
他低声自语:“关我什么事?她有的是人宠。”往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管了。
言罢,飞速离开那间屋子。
虞怀简算离开八一巷了,可离开之前,眼角的余光一瞥,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下意识觉得不对,虞怀简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去了。
那个出现在八一巷的人,是周米。
是周米又不是周满满,跟周满满没关系,他没什么好心虚的。
周米是来这儿卖手镯的。
一开始,她去的供销社。但是柜员见她这样儿,一看就穷酸得很,随手给了五块钱。
周米自然不答应。
这个可是救命钱,五块钱能干啥?
周米算和柜员据理力争,但人柜员:“你这玩意儿又不是金又不是银的,不顶吃又不顶喝,你还想要多少?爱卖不卖,不卖滚。”
柜员是如此的不客气,周米急红了眼,最终灰溜溜的走了。
一路听,才来到这个地方。
实话,周米自己也是怵得很。
黑市多交易的是粮食,像她这种东西,确实没有行情。在饿肚子的人眼中,还没一袋粮食宝贵。
周米卖不出去。
她快哭出来了。
最终,还是一个女儿要出嫁,但是却不了金镯子,买不了银器的老农花了十块钱买下来。
这还是周米苦苦劝的成果。
周米,这是她的传家之宝,因为奶奶生病,实在没办法了才拿出来。这手镯养人,只是戴在手上而已,就能延年益寿巴拉巴拉。
其实,她的那些感觉就像个骗子。
那老农要不是实在买不起金的,也不会买这么个黑不拉几的玩意儿。
老农买完就后悔了。
回家肯定挨老婆子骂。
只是一转眼,老农又开心起来,因为他又以十五块钱的价格,卖给一个年轻伙子。
伙子不爱话,长得却很俊。
可惜脑子不太好,居然买这么个玩意儿。
老农开心的数着钱,一抬头想把周米忽悠他的词再给伙子忽悠一次,人就不见了。
把手镯买走的人,自然是虞怀简。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买下了这个镯子。
周家的传家宝么?
虞怀简一只手婆娑着镯子,最终在镯子内部摸到一个花纹般的印记。
拿起一看,发现是一个古体字的“周”。
周米什么情况,虞怀简自然是知道的。
她是周奶奶捡来的,是个孤女。
这手镯如果真是周家的传家宝,那应该是周满满的东西。
他该还给她吗?
虞怀简沉默着把镯子揣进兜里,回了甜枣村。
一回家,听老班头周满满居然来过,虞怀简立即道:“她怎么了?”
一脸紧张。
老班头气笑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了?!”
虞怀简道:“你怎么了?”
“我快被她气死了!”
虞怀简看他一眼,没什么,默默做晚饭去。
家里的伙食都是他在负责。老班头是不会煮饭的。
其实也是会煮的,就是把人当成猪喂,毫无味道可言。
虞怀简实在不想让自己和猪同等待遇,只好自己动手。
吃饭时,老班头:“我帮你把人骂走了。”
她一定哭了。
虞怀简机械嚼着菜,一声不吭。
“以后她不会再来找你,你也别去找她。”
听了这话,虞怀简默默放下碗,犹豫很久才道:“不行。”
“你——你还想干什么?”老班头大怒:“你还想把自己整个赔进去啊??”
“我有样东西得还给她。”虞怀简道:“就这一次了。”
老班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再什么。
等第二天,周满满再去给虞怀简送饭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身后跟着一个尾巴。
尾巴不话,只是默默的跟着她,还自以为非常隐蔽。
周满满以为他是有事情找自己,转过身去走向他的时候,他却又往着反方向离开。
你走他退,你退他进。
游击战呀这是。
到底在搞什么?
周满满气得一跺脚,干脆就不理他了。
她还要去给羊找吃的。
才不理这个王八蛋。
周围的草,都让生产设里的牛全部吃光,羊要吃草,自然得往偏僻一些的地方找才行。
周满满越走越偏僻,但是她却丝毫不怕,因为她知道后面的尾巴还在跟着。
等到周围都没人的时候,周满满才停下来。
她扬声道:“好了,这里没人了,你不用害羞了,出来吧。”
虞怀简抿抿唇,然后悄悄出来。
出来了又不话。
兜里面就放着那个镯子,他想把这个还给周满满。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
虞怀简不愿开口。
他很珍惜这最后一次的机会,能多停留一分一秒都是值得的。
周满满也不逼他,自己挽了袖子,拔起了草。
虞怀简道:“我来帮你。”
着吭哧吭哧,没一会儿就给她拔了一捆草,还给捆结实了。
递给周满满,周满满却没接。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虞怀简,问:“怎么不躲着我了?”
“我没躲着你。”虞怀简掏出手镯来,“我只是想把这东西还给你。”
暗黑色的手镯在阳光底下,有点点碎碎的光。上面的狐狸憨态可掬,尾巴缠着镯子,活灵活现。
周满满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
但是,她却道:“我不会平白无故接受你的东西。”
虞怀简讶异,“这是你们周家的东西。”
接着就把八一巷里面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跟周满满了。
周满满沉默。
这个手镯她确实没见过。
这难道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又不好意思,所以笨拙的编了个借口?
想起刚才虞怀简看着自己的欲言又止,周满满收下来,戴在手上,“我先谢谢你,等我回家问问我妈妈。”
手镯上还残留着虞怀简的体温,周满满皮肤触及到的时候,皮肤感受着手镯传来的阵阵温热,便像积雪触及暖阳。
她抿唇一笑,心中正有些甜蜜时,听见虞怀简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十五块钱。”
“??”周满满惊到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是什么,“什么意思?”
虞怀简重复道:“这个手镯我买下来花十五块钱。”
“……”
周满满这下听懂了。
他在跟她要钱呢!
周满满气得不出话来。
是!他得没有错!是该给钱!
一开始人家也没有是要送给她的!是她自己傻,把这当成是虞怀简送给她的礼物,并且迅速在脑补出他们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连喝什么奶粉,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
她以为他开窍了!会哄人开心了!
周满满气得飙泪,“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回家拿钱!“
走出了两步,周满满这才猛然醒悟,她家现在已经没这么多钱了。
周满满气得把手镯拔下来,“呸呸呸!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我没钱跟你买,我是不是不配戴呀?还给你好了!”
她哭得厉害,虞怀简无措极了,忙道:“不、不用了,你别哭,别哭。”
周满满心里的气还没消,直接把手镯扔到他身上去,“反正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我又没钱跟你买。”
虞怀简急得不行,“我不是想卖给你……”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就是想……我……”虞怀简低头,“我以为你要跟我划清关系。”
上次那头羊不就是这样吗?
“谁要跟你划清关系了?你话不爱,脑子倒是挺能想。”周满满道:“反正我不要了,你拿走。”
“是我错了。”虞怀简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周满满忍不住想笑,但生生忍住,“才不要。”
虞怀简比上一次要上道一些,“求求你了,收下吧。”
“……”
周满满瞪他一眼,“这可是你求我,我才收下的。”
“我求你了。”
周满满破涕为笑,她脸上还带着哭过后的红晕,白里透红。一双眼就像水洗过的湖面,看着晶莹又湿润。
虞怀简盯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随后极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喜欢就好,我得回去上工了。”
周满满点点头,让他回去了。
接下来一整天都很开心。
周满满把这手镯当成是虞怀简送给她的礼物,心中再大的气也消了。
她满心欢喜,还想了个借口,回家之后要是周萍注意到这个手镯,要怎么跟她解释。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算盘因为一个意外的人被破了。
周满满把草回家的路上,路过一片玉米地。
紧接着,有人从玉米地钻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满满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尖叫起来。
孙裕挡在周满满面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以及冰冷,“满满,今天我全都看见了。”
周满满即将要出口的斥问声就这么压在喉咙里,什么都不出来。
“你、你什么?”
孙裕目如寒冰,“今天,你和虞怀简,我全都看见了。”
看到他们亲密无间。
看到虞怀简哄周满满。
看到周满满对着虞怀简娇羞的笑。
这一幕幕都深深的刺痛他的心。
孙裕以为,这是因为痛恨的不检点,恨她不自爱,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心里的难受,是愤怒的,是恨其不争的。
但是,其中的失落难过,以及隐隐的嫉妒,孙裕怎么都没办法骗过自己。
以前周满满天天追着他跑,眼睛里装不下别的男人,他对她烦不胜烦。
就算退亲了,孙裕也以为周满满不定在背后偷偷垂泪,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可没有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周满满不仅没有失落难过,反倒是迅速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这让他无法接受。
孙裕忍着心中的怒火,不知道要费怎样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没有当场冲上去对虞怀简厉声斥问。
他是个好人,还是为了周满满好。所以即使当时他已经怒火滔天,还是能忍住,没有当场撞破他们,反而私下找机会来找周满满,就是希望周满满能够掐断和虞怀简来往。
孙裕:“你和他断个干净,不要再有来往。”
周满满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出这样的话?我妈都没什么,你凭什么管我?就凭你是我的前未婚夫?”
她把“前”字咬的特别重,就是在提醒孙裕他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孙裕深呼吸一口气,“我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总之我是为了你好。”
“我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你现在年纪还,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他不是什么好人,我让你断干净是为了你好。”孙裕气的额角青筋直跳。
周满满也道:“你自己家里的事情掰扯清楚了吗?你自己跟周米的关系处理好了吗?你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你凭什么来管我?你以为你是救苦救难的圣父吗?你配吗?”
“你——”孙裕气得一噎,彻底不出话来。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都没有退让一步。
孙裕看这周满满丝毫不肯服软的神色,又想起她对虞怀简那肆无忌惮娇纵着让他哄的模样,对比一下出来了。
她就是把虞怀简当成自己人!
孙裕忍着心中的不快,高声道:“你要是不肯断了,我就帮你。”
完之后怒气冲冲转身就要走。
周满满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拉住他,着急问道:“你要干什么?你给我站住,我不许你走!”
“我要去找大队长揭发他!他带坏你!污染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甜枣村!”
周满满眼前一黑,更死死的拽住他,“你疯了?他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污蔑他?”
“那你和他断了。”
“我不!”周满满急道:“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污蔑,这是泼脏水!”
孙裕冷冷一笑,把她甩开,“谁让他勾引你?”
周满满站不稳,直接被甩到地上去了。她疼得眼睛冒泪,心中恨不得把孙裕给大卸八块。
可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疼痛了,就慢慢拍了拍手掌心沾上的泥土,急忙追了出去。
孙裕走得很快,周满满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来到了大队长家,想要阻止孙裕,可是当她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孙裕。
周满满急得气都喘不上来,忙问道:“大队长,刚才你看到孙裕来过吗?”
“没有啊,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地里上工吧。”
周满满干干的笑了笑,然后又退出来了。
她着急的不行,一路问了别人才知道有人看到孙裕往晒谷场去了。
晒谷场,那是虞怀简在的地方。
周满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但是心中却是隐隐不安起来。
当周满满赶到的时候,骚乱已经发生了。
孙裕离开之后,没有立即去大队长家,而是直接来找虞怀简。
他们两个人一阵推搡,紧接着就发生了肢体冲突。
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正是架不住火气大的时候。
更何况,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虞怀简看孙裕不顺眼,孙裕同样也瞧他不顺眼,没人听到他们了什么,只知道两个人莫名其妙就起来了。
的那叫一个狠啊。
你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拳拳到肉,偶尔还夹杂着闷哼的声音。
这个架势简直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周围的人看到了都不敢劝架。
他们红了眼,几乎都顾不上别的了。
周满满眼前一黑,差点要晕过去。
她急道:“你们不要了。”
“不要再了,给我停下。”
“虞怀简!你给我停下!”
接连喊了两次都没人理会她,这一次精确地指名道姓,终于有了反应。
虞怀简有些犹豫,脸上就立即挨了一记拳头。
白皙的脸上立即多了一抹红印子,看上去特别惨。
周满满心疼的不行,当下冲上去抱住虞怀简,帮他挡住孙裕,还一边骂他:“孙裕你个王八蛋,你干嘛要欺负人家?你是不是有病?”
虞怀简愣住了。
孙裕同样也是。
周围的人也是。
他们都没想到周满满居然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虞怀简看着几乎整个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虽然挨了一拳头很痛 ,但是有她这一抱就都值得了。
和他相反的是孙裕的面色很臭。
两个人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把他当成什么了?
果然,周满满已经被他迷的丢了神!
周围的人也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去把他们两人拉开。
当然是把孙裕拉开,虞怀简现在被周满满抱着,他们也没处拉。
虞怀简低下头去,“放开,大家都看着呢。”
周满满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妥当,红着脸放开他。
随后,转过头去,怒气冲冲地看着孙裕。
“满满侄女,你没事吧?”其中有个妇女站出来,关切的:“诶哟,你怎么突然就冲出来了?可吓死我们了。你——你干啥要抱住他?”
显然,跟别的事情比起来,还是八卦更能勾起别人的兴奋。
所有人的耳朵立即竖起来。
周满满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盯着孙裕,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正要开口,但冷不丁的被虞怀简断。
虞怀简:“我以前救过她一命,要帮他们家找到了母羊,是他们家的恩人。看到我受伤,着急只想冲上来保护我,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倒是叔叔婶婶们,为什么看我们架都不劝架,还没她懂事。”
这话得,把他们架的事情一笔带过,倒显得他们看热闹的没良心了。
不过,这倒也没错。
刚才他们架势那个狠,谁敢劝啊?
一群人立即转移了话题,开始关心他们有没有受伤。
还有人搬起面孔来他们不应该架,破坏和谐巴拉巴拉。
最后有人问:“孙裕,你干嘛突然找人家麻烦?我看姓虞最近表现蛮好的,也没犯什么过错,你怎么跟人家过不去?”
场面一下子冷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孙裕。
孙裕在看周满满。
周满满也在看他,快哭了。
她可以屏弃世俗的眼光,但显然,孙裕如果给虞怀简泼脏水,虞怀简肯定会受到伤害。
她宁愿孙裕把她和虞怀简的“奸、情”出去。
周满满破釜沉舟,咬咬牙,算先下手为强,高声道:“其实我和虞怀简——”
“是我先挑衅他的。”一道更高昂的声音响起,压住了周满满的声音。
虞怀简脸上居然是罕见的慌张。
他哀求似的看了周满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是我不好,我的错。”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私下和周满满来往甚密。
这样对她不好,很不好。
孙裕一脸震惊。
周满满也是。
她瞪大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接着,虞怀简再些什么,周满满都听不见了。
因为周围都是批评的声音。
虞怀简不懂事,他的苗头又开始死灰复燃了,不是个好兆头云云。
他真的好傻啊。
话不多,但是那个脑袋里面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这分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非要认下来?
晚上的时候,甜枣村许久没有话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报一个通知:
“请所有村民晚饭后来到驴坡开会,倾听虞同志自我检讨。”
“请所有村民晚饭后来到驴坡开会,倾听虞同志自我检讨。”
“请所有村民晚饭后来到驴坡开会,倾听虞同志自我检讨。”
虞怀简又要被批评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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