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昨日死(三)
残花落尽,绿叶飘零,一转眼淮山便入了秋。
陆轻舟总有事忙,钟知意和瑶贞更不清闲,郁润青大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待在拂岭,要么看看书,要么做做菜,日子虽然枯燥了些,但想着陆轻舟得空就会来,便也不觉得烦闷。
尤其她这一阵在钻研自己从前绘制符篆的稿,起初只是依葫芦画瓢,不承想一张一张的画,下笔竟愈发游刃有余,甚至还误打误撞的画成了几道符,从中得了乐趣,就更好打发时间了。
不过因流云伞一事,郁润青感受到魂息之术的妙处,所钻研的稿多是这一类,她自知此举违背了宗门禁令,怕陆掌教为难,只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摆弄。
这日傍晚,郁润青刚绘好一道符,便听院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心知是陆轻舟,忙将那符纸揣进袖中,余下杂物用书一盖,见案上无异常之处,才轻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迎出去。
“不是今日有事不能来吗?”
“苏子卓代我去了。”
郁润青与苏子卓是同年入门,饶是不怎么来往,也算相熟,对他那个人傲慢刻薄的秉性一贯颇有微词,可这会却实打实的认为苏子卓是个好人,是个天大的好人。
郁润青上前一步,接过陆轻舟里提着的食盒,问:“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轻舟极少这样故弄玄虚,倒真勾起了郁润青的好奇心,连房门都没进,将食盒放在庭院里的石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食盒里是一盘月饼,几只五花大绑早已蒸熟的螃蟹,旁边还点缀着两朵色若余晖的秋菊。
郁润青一怔,仰起头,只见天边淡淡的云彩间悬着一轮雪色圆月,后知后觉道:“今日是中秋”苏子卓!活菩萨啊!
“我料想你是忘记了。”陆轻舟打开食盒的第二层,取出尚且温热的桂花糕和清香阵阵的桂花酒,又对郁润青道:“就在院子里吃如何?”
呜——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又贴心的道侣——
郁润青忍不住伸出双臂环抱住她,脸埋进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含混的鼻音:“陆掌教,你真好”
陆轻舟满含笑意道:“别撒娇了,去拿杯子和碗筷来。”与此同时,郁润青听见她用同样的语气:“怎么一撒娇就叫我陆掌教”
两句话一前一后,相差不大,几乎是重合在一起的。
嗯?
郁润青缓慢的站直身体,看着陆轻舟微弯的眉眼,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
陆轻舟只是温柔的注视着她,嘴巴动也没有动一下,可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是略有一些期待:“又要亲吗”
咦?
“怎么了?”陆轻舟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郁润青指尖一缩,触碰到袖中的符篆,忽然反应过来,那张符篆名为“觉耳”。
她收回触碰陆轻舟的,笑道:“我去取碗
筷。”
陆轻舟点点头:“好。”
郁润青转身,一直走到厨房,都没有再听见另一道声音。
她躲到碗柜后,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符纸,见朱砂绘制的符文流动着微弱赤光,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觉耳”起了效用,让她听到了道侣的心声!
窥探他人心声这种术法,简直是邪术!难怪宗门要严令禁止。
郁润青心知肚明,自己应当将这败德辱行、蔑伦悖理、卑鄙无耻的符纸一把丢到火里,烧个干干净净,可是
年长的道侣,虽然温柔体贴,待她极好,但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似乎总藏着无尽的秘密,叫她有些看不透。
郁润青不得不承认,她舍不得丢掉这张符纸,她很想听一听陆轻舟的心声。
就用一下下吧就一下下!
郁润青昧着良心,将符纸重新收进袖口里,端着碗筷和杯盏回到院中,一一摆在石桌上。
陆轻舟看着她,弯唇笑道:“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这样都能看出来吗?郁润青还觉得自己挺自然。
可她也不是傻子,做了亏心事叫人家随口问一句就不打自招了。“没有啊。”郁润青微微睁大眼,乌黑的瞳仁似水洗过的葡萄,任谁看来都是再纯真不过的:“我成日里一个人待在这,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郁润青这句话,完全是为自己辩解,并且是漏洞百出的辩解,然而到了陆轻舟耳朵里,这辩解就成了一出极其自然的苦肉计,顺理成章的奏效了。
陆轻舟声音温软,哄着她:“整日待在这是太闷了些,也该出去散散心,你可有想去的地方?等这几日忙完了,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也没那么闷”袖中的符纸仿若一块烙铁,灼烧着郁润青的良心,她羞愧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算了,还是抓紧把这张破符纸毁尸灭迹吧。
正这么想着,陆轻舟忽然用指尖擎了一块月饼递过来:“尝尝,这里面添了橘饼丝。”
郁润青看着她,含羞带愧的张开嘴,将月饼含入口中。
指尖触碰到唇瓣的那一瞬间,耳边再度传来陆轻舟的声音:“好乖”
嗯?
“味道如何?”
“嗯,蛮香的。”郁润青食不知味的咽下月饼,抿唇朝陆轻舟一笑:“我帮你剥蟹子。”
“当心不要划到。”
陆轻舟越温柔,郁润青越后悔自己方才起的歹念,在没找到会毁去符纸之前,都极力避免和陆轻舟产生肢体接触。
然而吃了蟹肉月饼桂花糕,又喝了整整一壶桂花酒,这般酒足饭饱后,郁润青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收拾完碗筷,见陆轻舟抱膝坐在廊下的竹席上赏月,想也不想便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陆轻舟偏过头,笑道:“天公作美,偏巧今日万里无云。”
郁润青倒没忘了苏子卓:“不是天公作美
,是苏子卓。p;rdq;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低头嗅了嗅陆轻舟的衣领。
“闻什么呢?”“像狗一样。”
“铃兰和桂花酒的香味,好闻。”
“你喝醉了吗?”
郁润青摇摇头,坐到她身旁,正准备和她一起赏月,忽听耳边传来微弱的,似是有那么一点失落的声音。
“不继续吗”
嗯??
陆轻舟早已卸去了发钗,满头青丝就那样散落着,在夜风中轻轻拂动,莹白如雪的肌肤,在月华下幽幽生辉,此刻的她,美丽的几乎超脱尘俗,偏又是那般恬淡的神情,含笑的眉眼,温温柔柔的语气:“做什么又这样看着我?”
败德辱行、蔑伦悖理、卑鄙无耻啊啊!不管了!邪术就邪术吧!
郁润青心一横,牢牢握住了陆轻舟的。
陆轻舟微微诧异,却只是担忧的问道:“怎么还是冰冰凉凉的,药可有按时喝?”心声则道:“看样子那一剑的寒性还没有完全根除”
郁润青知道“那一剑”是指刺向自己心口,害自己死了一回,乃至失去记忆的一剑,可陆轻舟从不在她面前谈及,是有意避讳。
“晨昏各一次,我都按时喝了,感觉比之前好一点。”
“不能心急,要慢慢调理,和你的记忆一样。”“不知道润青这几日有没有想起什么”
陆轻舟不直接明了的问,郁润青以为是道侣体贴,不愿给她施加压力,于是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所以并不急,起来这几日脑海中总闪过一些模糊的情景,乱糟糟的,十分繁杂,好在一日比一日更真切,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都想起来了。”
“但愿”“但愿不要先想起玹婴。”
玹婴?重葵剑主?那个刺她一剑,还害师姐受重伤的魔女?
郁润青到底是钟灵毓秀的聪明人,短短一瞬便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她与那玹婴曾有过一段旧情,且是惨烈收场,以至于玹婴恨极了她,到了非杀她不可的地步,众人也在她面前绝口不提这件事。
思及此处,郁润青只觉得掌心湿腻,直冒冷汗,简直有些心惊肉跳了。
她从前究竟都做过什么混账事啊,害道侣时至今日,竟还担忧她先想起一个要将她杀之后快的魔女
看着陆轻舟黑亮柔顺的长发,郁润青忽然松开与之交握的,猛地站起身。
“润青?”
“你,你等我一下!”
郁润青转身进了屋,直奔书房,“咚”一声跪倒在书案前,用木簪撬开地板,取出藏在地板下的首饰盒,又麻利的爬起来,一溜烟的跑到陆轻舟跟前。
陆轻舟抬脸看着她,只见她长睫轻颤,呼吸微促,如玉般清秀的面庞似映着火光,由内而外的透着红晕。
“你之前,等我决定喜欢你,再把这个还给你”郁润青打开首饰盒,将那支华色依旧的青玉兰花钗握在中,一瞬不瞬的盯着陆轻舟:“现在,不是还给你,是我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想要,送人,定情信物。”
十九岁的郁润青,生平第一次示爱,难掩羞涩,好端端的一句话,的磕磕绊绊。
可被那样炙热纯粹的眼神凝视着,陆轻舟心头还是颤了又颤。!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