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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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休沐,陆太傅特地约了老友,专门派人驾马车去请来的。这位闻老先生在郊外隐居,颇有世外桃源的意思。

    陆氏带亦宁与亦安回来,陆府一早儿就大开府门,恭迎陆氏回府。

    圣人赏赐给陆望的宅子极大,陆太傅住在清幽的后院,前院则是陆太傅长子,翰林院掌院学士陆临江带着妻子儿女居住。

    陆学士有二子,长子陆观言年二十二,是崇元三十六年的一甲进士,在翰林院供职三年后,翰詹大考位列第一,蒙圣人厚恩,升作正五品中书舍人。

    这对一般进士来讲,绝对算是超擢。圣人对陆氏一门恩宠有加,若论官阶,陆家父子绝对比白家父子升得要快。

    白成文今年才做了礼部左侍郎,而陆临江在几年前就已经是正三品的掌院学士。虽是清贵职位,但也可以窥见圣人对陆氏一门不是一般的信重。

    陆观言在崇元三十七年八月成婚,娶的是河东柳氏的女儿,柳氏父亲并未出仕,祖父是原任礼部尚书,早已过世。陆观言和妻子成婚未满两年,尚未育有子嗣。

    陆临江次子陆观行今年十六,已有了秀才功名,打算效仿昔年祖父的做法,考举而不出仕。

    陆氏带亦宁和亦安入府后直往后堂去,先遇到了兄长陆临江和嫂子施氏。

    陆氏先问过兄长和嫂子安,然后让亦宁和亦安拜见。

    “见过舅舅。”陆临江是个蓄长须的美丈夫形象,虽已年过四旬,但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的模样。

    陆临江抚一把长须,笑眯眯地对亦宁和亦安道,“都是好孩子,来了只管尽兴玩儿,莫要拘束了。”一边着,陆学士一边解下腰上系着的两枚翡翠玉牌,放到亦宁和亦安里,权作见面礼。陆学士知道今日来的是两个外甥女,特意备下的礼物。

    亦宁那面玉牌雕着仙鹤祥云,取吉祥如意的好兆头。而亦安这块玉牌则雕着一丛细竹,取的是节节高升的意思。

    两个女孩儿接过玉牌,都对舅舅表示感谢。

    施氏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心下却不赞同丈夫挑给亦安的那块玉牌。女儿家又不出仕为官,哪里用得上“节节高升”?如今这时节,便是入宫作女官,也不见得有她们那时候的体面。中宫不在,女官到底也是为皇后供职,没有正经主官,去哪里谋这份体面?况且圣人近前也没有女官侍驾,做女官在眼下看,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而且女官也不是做就能做的,宫里没传出消息要选,有些人家想送女儿进宫镀层金的想法便不能实现。若慎国公还能卖卖老脸,求圣人给个恩典,那也是赏一套女官服色下来,根本不用真的进宫做女官。况且对慎国公而言,女儿只要能有个好婚事,可比做女官强得多。慎国公府不是一般门第,不需要女儿充任女官来为婚事增光添彩。

    只是陆学士看过亦安代写的家书,亦安的字内含风骨,自有锋锐,这雕着满面竹的玉牌正适合她。施氏不欲与丈夫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反正这两块玉牌拿去作

    见面礼是极拿得出的,施氏也就无所谓了。

    父亲正和闻世伯对弈?[(,妹不妨等上片刻。”陆学士对妹妹笑道。陆太傅不仅是当世大儒,对棋道也颇有研究。当初就是因为一好棋艺加上学识,才引得闻檀老先生与其交往。

    “也好。”陆氏含笑道。闻老先生正在后堂,既已在,便不必急着去拜见,总要让两位老人家下完这一盘才是。

    陆学士引妹妹到花厅坐,施氏让丫鬟上茶,并派厮去前院喊休沐的长子并儿媳柳氏过来拜见。

    亦安刚随陆氏坐下不久,便听有隐隐约约的读书声传来。

    陆氏显然也听见了,对兄长笑道,“可是行儿那孩子?”书声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所以陆氏并没有想过这是兄长的长子。

    施氏在一旁接话道,“可不就是他?偏要作个怪,在池边读书。”话是这么,可施氏的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

    陆氏轻笑,“孩子嘛,咱们当初不也是这般?什么事没行过?”当年陆氏还未出阁时,与一众好友在假山石窟里对诗,在舟上奏乐,哪样稀奇事没做过?

    施氏闻言,也忍俊不禁,又让人去唤次子前来。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又是自家亲戚,况朝廷又有中表不婚的禁令在。所以这样的人家里,规矩反而对此宽松些。亦宁和亦安也并不需要避让,陆观言、陆观行兄弟二人不算外男。

    先到的是陆观行,少年着一身月白锦袍,上还握着书卷,满脸朝气地快步入内。

    陆观行面容俊秀,一双眸子清亮有神,望着谁都像是笑着看对方。

    “还不见过你姑母?”陆学士笑着对儿子道。陆临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严父,寻常也不对儿子板着脸。

    陆观行快步走到陆氏面前,握着书卷,极利落地一揖,“观行见过姑母。”

    陆氏面上满是笑容,先前回来时陆氏已给过见面礼,所以这次不必再给

    之后陆氏又介绍亦宁和亦安给陆观行,“这是你亦宁表姐,这是你亦安表妹。”亦宁与亦安起身,与陆观行见礼。

    “宁表姐,安表妹。”不愧是陆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后辈,陆观行目光清正,举止也合乎礼节,礼貌地看过一眼后,就收回目光。

    “陆表弟,陆表兄。”亦宁与亦安也只看过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陆氏拉着陆观行坐在身边,很是亲热的模样。陆氏在江南九年,与娘家亲人久不来往,陆观行年纪又,便是这般亲热,也没人会嘴。

    陆观行坐在陆氏身边,倒显出几分少年心性来。不多时,陆观言带着妻子柳氏到花厅,来拜见陆氏。

    陆观言与陆观行面容相似,只是陆观言更年长些,面容清俊,已经褪去少年气,又是正五品的官职在身,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只是中书舍人虽然清贵,但也有做了二十多年中书舍人没升迁的例子在。索性陆家对出仕并不看重,所重者,不过是昔年圣人的恩遇。便是出仕,也是为圣人效力

    ,在什么位置都是一样的。

    “观言拜见姑母。”比起陆观行,陆观言作为兄长,更加稳重些,面上也少笑容。

    陆观行见兄长来了,忙从陆氏身边起来,竟是很怕兄长的模样。

    陆观言见弟弟又耍宝,心内腹诽,他只是面上清冷些,又不是要吃他,作出这样子又给谁看?

    柳氏也给陆氏请安,对这个头一回见面就给出两套红宝石头面作见面礼的姑母很有印象。

    陆氏对二人笑着颔首,又让亦宁、亦安拜见。

    “表哥、表嫂好。”陆观言和柳氏的年纪比亦安和亦宁都大,因此二人俱唤一声表哥、表嫂。

    陆观言微笑颔首,也不多看。

    柳氏笑道,“两位妹妹生得真好,今日总算得见。”又让身后的丫鬟捧着见面礼上前。

    推开匣子,柳氏取出两枚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分别给亦宁和亦安戴上。不愧是河东柳氏出身,柳氏摸出这两枚镯子作见面礼,眉头都没眨一下。

    “谢表嫂。”亦宁与亦安谢道。

    又了会子话,里面丫鬟出来传话,“老爷与闻先生弈毕,听姑太太回来,让进去话。”陆氏站起身来,对兄长一笑,“我去拜见父亲与闻世叔。”陆临江约摸知道妹妹回家来是为见闻老先生,只是不知是妹妹要诊脉,还是两个外甥女哪里有不好之处?

    陆学士虽是大才,可术业有专攻,他一个读书人,着实不会给人瞧病。反正闻世伯是国,若有什么不好之处,也一准儿药到病除。若陆太傅是当世大儒,闻老先生便是当世名医,比太医院那几位也不差多少,甚至在有些地方还要强些。

    见妹妹入内,陆临江又嘱咐妻子安排宴席,今儿可要好生招待才是。施氏嗔了丈夫一眼,这还用?昨天就吩咐下去,让厨房备好菜,只等今日行宴用。

    柳氏见此,瞧瞧伸拽了拽丈夫袖子,陆观言面色不变,好似没有察觉到。柳氏见状,对婆母道一声,“儿媳有些事要和夫君商议。”施氏点头,柳氏便推着丈夫去一旁的暖阁话。

    陆观言无奈,也只能跟着妻子过去。妻子想什么他心里清楚,先前也已经提过一回,只他觉得实无必要。成亲不满两年,何必在子嗣事上着急呢?

    柳氏为的就是这个,她亦知晓闻老先生是当世国,又在女子症上颇有建树,所以前日闻老先生过府,柳氏便想让丈夫去和公婆开口,给她瞧上一瞧。

    陆观言还安慰妻子,“你我尚年轻,何必急于求子?况且是药三分毒,为这个损伤身体,实在没有必要。”陆观言祖母,也就是陆氏亲娘,就是因为生育上折损寿数。陆观言虽不知晓详情,可也没有急着让妻子有孕。

    就连陆临江和施氏也没有着急,连催都没催过。

    陆家人不急,柳氏急啊!她嫁进陆家快两年,却一直没有喜信传出来。丈夫身边既无妾又无通房,自己再一直没有音信,可怎么对公婆有个交代!

    柳氏当初嫁进来,柳家上下都很高兴。

    一来有陆太傅的名声在,二来陆观言本人确实也是青年俊杰,和陆家结亲,实在是稳赚不赔的好亲事。

    柳氏母亲知道女婿身边无人,还做过女儿嫁进陆家三年抱俩的美梦。如今快两年过去,已经急得柳母快要火烧房梁了。

    为着这个,柳氏亲娘不仅专门搜罗了一尊传世的送子观音寄来,还送了许多名贵药材,百年人参在里面也只是寻常。幸而没送些奇奇怪怪的生子秘方过来,不然陆学士和施氏不,陆观言自家就要先拦下来。

    柳氏拉了丈夫到暖阁,轻嗔一眼,“夫君怎么还未向爹娘提及,明明先前就好的。”陆观言昨日被妻子磨得不行,只能应下。

    陆观言苦笑,“兰娘,你这又是何必?”陆观言也怕妻子为这个闹出心病来。

    夫妻二人又一阵私房话,最后各退一步,陆观言答应请爹娘合,为其诊脉。柳氏也不再寻求什么怀孕秘方。

    闻老先生是圣,陆观言想着若妻子能得老先生诊脉,也是好事,并不反对。陆观言反对的是妻子乱吃药,若不是他及早发现,还不知道妻子已经炖起药来了。

    陆观言又去找父亲,腆着脸将这事提了提。陆学士想着父亲请闻老先生来本就是为诊脉而来,多添一个儿媳也没什么。况且儿媳近来确实多虑多思,让闻世伯安安儿媳的心也是好的。

    就连施氏也奇怪,她作为婆婆都没催,怎么儿媳好似一日也等不得似的。

    虽子嗣是女子在后宅安身立命的本钱,可夫妻两人都年轻,等到三十无子,再急也来得及啊。

    陆学士瞥了一眼儿子,“给你媳妇,让她宽心,这件事我自去提。”闻檀是陆太傅请来的客人。陆学士想提这茬儿,还得经由父亲开口。

    陆氏这会子已经进去拜见,先见过父亲陆太傅,又对闻老先生见礼。

    “晚辈拜见世伯。”闻檀比陆太傅还要年长两岁,陆太傅额间已生白发,闻老先生却还是一头墨发,丝毫不现老态。

    闻老先生颔首,陆太傅便对老友笑道,“我这孩子有事相求,有劳尔珪了。”陆太傅和闻老先生相识多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闻檀看向陆氏,满是温和,“我自当尽力。”

    陆氏忙行礼,“多谢世伯。”

    陆太傅将地方让给老友,自家避让出去。给女儿家诊脉,他不便在旁。

    陆氏让丫鬟去唤亦宁和亦安进来,既是做样子,便做全套。

    随后陆氏让左右退下,内里只剩闻老先生与她们母女三人。

    亦宁并不知道母亲请外祖出面,再请的这位老先生,还以为是例行拜见,与亦安一齐,向闻老先生行礼。

    “见过先生。”

    闻老先生含笑让起。

    陆氏便对亦宁和亦安道,“闻世伯医术高明,今日既见了,便是你们的造化。”话不用得太明白,亦安已然明白。

    陆氏让亦宁先坐下,闻老先生这般年纪,已经不用避讳男女大防。到底还是姑娘,闻

    老先生取出一方素帕,覆在亦宁腕上,这才开始诊脉。

    过得一阵子,闻老先生对陆氏笑道,“令媛身体康健,只平日少食咸鲜便可。”亦宁确是爱吃咸的,以往在江南时,每日必点一道金华火腿。

    亦宁不爱甜食,却对咸中带甜的金华火腿尤其钟爱。

    陆氏颔首,心想回去就让厨房断了每日进上来的火腿。能让老先生这一句,便是平日里用得过分了。

    亦安心下打了个哆嗦,三姐爱食咸,她却爱食甜,等下不会也诊出来吧?

    不等亦安多想,亦宁起身把位置让给妹妹,不敢看母亲神色,一溜烟儿出去了。倒省得陆氏开口,让亦宁回避。

    闻老先生同样把帕子搭在亦安腕上,过得半刻钟,竟将帕子撤了,重又诊起脉来。面上神色也凝实几分,看得陆氏和亦安都把心提起来。

    闻老先生又细看亦安面相,再诊了半刻钟后,收回对陆氏道,“我有些话要与你。”亦安知,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陆氏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听闻老先生道,“这孩子先天不足,虽后来将养上来,但到底是在胎里便伤了根本”

    听着世伯了一大段话,总的来就是亦安生母幼时没有好好养,连带着传给亦安。

    陆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吴姨娘亲爹吴秀才。好狗贼,身为秀才连唯一的女儿都不好生喂养,真是枉为人父!

    “还请世伯妙,为这孩子争一条生路。”当年她身子不好,便是世伯开方子调养回来的。如今到了亦安这里,陆氏自然也希望如此。

    闻老先生道,“若是速治,一二年里也可根治,身体自然无虞。只是子嗣事上,便不可强求。”老先生话含蓄,陆氏又怎么听不出来,只怕亦安养好身子,生育子嗣的可能也大大减少了。

    即便是身体康健,也有妇人一生无子的。更何况亦安身上还有不好,若能有孕,只能是白家祖宗显灵了。

    “若是缓治呢?”陆氏带着一丝希望问道。没有子嗣,便没有立身的根本。陆氏希望亦安身子能好,也希望她日后能有依靠。娘家能做一时依仗,等家中长辈、同辈尽皆故去,还能指望侄子做主不成?

    闻老先生收起素帕,“若要缓治,则需七年光景以上,且这七年里不能成婚,否则前功尽弃。”直白点,便是七年内不能同房。

    而亦安这个年纪,到七年后再出嫁,已经是二十二三的年纪了。

    这般年纪才出嫁的不是没有,可若有合适的婚事而不嫁女,只会让外人疑心,不是姑娘身上有什么不好,就是有旁的不好。

    陆氏犯难起来,她原是想把亦安留到十九再出嫁,到时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只是她爱重女儿,女婿家也挑不出错儿来。只闻老先生此言,却让陆氏两难起来。难的是把亦安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到时可怎么婚事。便是早上两年开始,她后面的妹妹们难道也要一起等着吗?

    亦谨也快到及笄,又是三房女儿,七年后,可有什么好婚事

    能议?不能为亦安一人,耽误全家的姑娘。

    闻老先生看出陆氏的为难,便开解道,“也可先按缓治的方子来,届时若有变故,再为速治也不碍事。”只是就像老先生所言,子嗣事上不可强求了。

    “况且子嗣一事本来也看天意,六亲缘浅,也是天命。”老先生话得通透,也颇直白。

    陆氏稳稳神,对闻老先生道,“那便请世伯先按缓治的方子来,有劳世伯了。”闻檀已是当世不多的几位大国之一,若是他这样认为,只怕其余名医也是一般。

    转瞬间,陆氏已经作下决断,若安姐儿实在与子嗣无缘,届时抱养庶子也是一样的。主母本就有教导所有子女的权力,到时候抱在身边养,生恩不及养恩,便是庶子出息了,也要先给嫡母请封。

    闻老先生颔首,此事便定下来。

    谁知过一会儿后,陆太傅又进来,有些为难地对老友道,“我那孙媳妇也想请你看上一看。”

    陆太傅没明,但闻老先生是个在世情上极通透的人,女子请他诊脉,不是为子嗣又是哪个?

    “既来了,便一道看了吧。”闻老先生对老友陆太傅,实在是没话。

    如此,陆氏出来,柳氏继而进来。柳氏不在意旁人知道她是为子嗣而来,妇人在这事上又不必遮掩。

    闻老先生给柳氏诊过脉,又看了柳氏的面色,道,“平日不要心急,开副药与你调养调养。”柳氏面露喜色,只把这药当作求子秘方。

    实际上是闻檀见柳氏面含焦虑,脉象又有暗火,开药一是安其心,二是为她祛除火气。老先生精通世情,知道他若不开药方,柳氏必然心火更盛。

    柳氏身体并不不好,得了药方,心也就安定下来,此番皆大欢喜。

    柳氏欢喜而退,陆氏又带着丫鬟进来,两个丫鬟各捧了一个大匣子,里面盛满金银。

    “晚辈知道世伯不缺这些,只晚辈一片心意,请世伯体恤。”闻檀见状收下,陆氏也安心了。

    陆氏待亦安,已是极好。

    闻檀开了药方,陆氏收下。

    “有劳世伯。”陆氏又叫亦安进来,让亦安对闻老先生行谢礼。

    亦安知,于是对闻老先生行大礼拜谢。

    随后陆氏带亦宁和亦安在府上行宴,直到申时末才出陆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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