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老啃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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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放亮了,老石梁埂子里已经恢复了秩序,只是雪谷里凝重的气氛还是没有丝毫的释放。如何处理在押的胡子?秦虎花了半宿的时间,也没能完全服三位当家的老大

    这个时代,当政的官军招降胡绺大帮是惯常的做法,尤其在奉系军内更是处处可见,所以几位当家的对于把老石梁的胡子补充进队伍并没有多大争议。可因为这支郑字营是官军的身子胡子的命,所以收编老石梁的胡匪就有了一个要命的先决条件,那就是想尽办法封锁这里的一切风声儿。

    如何才能不让老石梁的胡子逃走?由此引发了老少当家人之间第一次分歧和争论。

    三位老当家想要在胡子堆儿里挑出那些奸诈凶残的老匪头杀掉一批,以减少后患;秦虎这个少当家却坚持缴了枪就不能再轻言杀戮,尤其是领军人不能失信反复!这对将来队伍的正规发展不利。而且秦虎认为现在多杀几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会留下离心叛逃的隐患,不如在改造融合上下工夫,然后用加强军法军纪的办法管束他们

    秦虎心里想要的是一支有思想、有纪律的新军队,这个是须要长期建设的;周聚海和两位郑当家却都觉得不能往后拖,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旦弟兄们松懈下来,就会让那些匪性难除的胡子逃掉

    秦虎觉得过筛子挑人不一定能精准地把那些奸猾恶匪都挑出来,慢慢观察才能准确分辨;三位当家人都觉得挑错了也没关系,多杀几个而已!反正他们都该死。

    反复就是一句话,“咱是兵,他是匪!”

    周聚海,郑贵堂和郑文斗这老哥仨,都是在军伍里混了快二十年的老兵头儿,他们的经验不能不丰富,他们担心的事情也确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这个秦虎心知肚明,可秦虎对军队建设的认知和要求,却是他们三位一时难以理解的。

    他们对秦虎的练兵虽有期待,但也还只是停留在秦虎的军事才华让人惊艳这个层面上,觉得他必会带出一支能打硬仗的精锐可这跟秦虎心目中的强军建设就天差地远了!

    总没个处理法子也不成,最后秦虎把自己预防队伍生变的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也抖搂了出来,又参考三位当家人的担心做了些变通,这才形成了一致的方案。

    两百多胡子要从新开始,以前总是要集体拜见一下新当家,现在这些规矩不用了,但跟新当家的见见面,对对号还是必须的;郑字营以后也就没有了,全体一百多人也该让秦虎这个少当家有个全面的了解了。

    一支新的队伍要分组重建,先要认真建档分析,这一切就先从胡子过筛子开始了,只是本该严厉的审迅让秦虎这个少当家的一改,弄的戾气全无,却多了一些过日子的烟火气

    秦虎这边做准备布置,三位当家人出去先结果了匪首老石头,留下他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绺子里可以称得上四梁八柱的,除了老石头和穿林虎原本还剩下两位,只是那个叫做‘大牙’的稽查负责绺子内部规矩的在西坡乱战的时候也被打死了,埂子上的大头目就剩下了粮台负责人吃马喂的杨老啃一个,过筛子问讯自然是要从他开始了

    在问讯开始前,秦虎这个少当家先在营地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叫上刘旺财,带着杨老啃把伙房的差事交待给了地和幺,然后嘱咐李顺义和成大午跑一趟南坟六台河村,把杨家三兄弟请上埂子帮忙,再回奉天家里通个信儿。

    李顺义和成大午不放心这里,便把秦虎拉到了一边儿,“虎子,你跟当家的议了半宿,这里你有把握不?”

    此刻心神松快的少当家,抬头环望这雪谷中的立业新基,禁不住有些傲然激荡:“大午哥,记住此时此地,只需给我五年不,也许只是三年、两年,我们一定会有一支天下强军,纵横白山黑水,争锋长城内外,护国保民,一生豪迈!”

    “嗯!那俺回来跟你一起干”

    “哈哈哈好!”

    秦虎并没有刻意回避身后不远的杨老啃,这里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们肯定会有所了解,甚至会参与其中,这个无法隐瞒,也就没必要回避了。

    “杨老啃,你去喊上几个弟兄,马厩那里有些长木,让他们跟着张老巧做些棺木,把

    “俺替弟兄们谢过少掌柜!”

    这个杨老啃里攥着旱烟杆子,肩头上抱了抱拳就要过去,只听秦虎又道:“当家的要见见石梁里的弟兄们,你也知会他们一声儿,一个个来,从你开始。你安排完了过来,我们在上面等你。”语声平淡,还真是知会一声儿的样子。

    停下脚步的杨老啃,颇有意味的目光望过来,“过堂?”

    秦虎轻轻点头:“过堂!”

    刘旺财陪着杨老啃跨进了堂屋,瞧见里面的情况,杨老啃这个老胡子楞了楞,简陋的大木桌上铺了张干净些的炕单子,后面坐正了两个穿着军衣的当家人,那个胡彪少掌柜坐在侧面,桌上摊开个本子,木桌旁还空着两个木墩

    这架势倒是有点像官府里的过堂,却又觉得少了些衙门里的威严,为啥不摆在大木刻楞里?门口连个站岗、喊号令的兵都没搁

    杨老啃犹豫一瞬,还是上前两步施了个胡子礼儿,双拳背相叠,右上左下,在左下腹一碰,同时左脚稍前,腰微倾、头一点,“见过老少掌柜!”

    刘旺财在秦虎对面的木墩上一屁股坐下,回头指指空着的座位道:“坐吧坐吧,坐下。”

    两位当家的也开了口:“坐吧”

    杨老啃有点含乎,不知道是坐好还是不坐好,可心里也明白了,这些人连当家的都不用胡子礼儿,看来真的是兵了。胡子的施礼还礼很讲究,后面还有细讲

    幸好是前世里林海雪原脍炙人口,秦虎一瞧他那一套儿套的礼数,就看懂了杨老啃还存着试探的心思,心中不由得好笑,这会儿也不是上演‘天王盖地虎’的场合啊,嘿嘿嘿的就笑了出来,“老啃,坐下唠唠吧,有啥想问的,你可以直接问,能现在就跟你的,我和当家的会跟你明,暂时不能的,以后你也会慢慢了解。别心急,时间长着呢”

    关于这个杨老啃,秦虎跟几个当家的也讨论过了,还是想争取一下的。一个原因是这个管着胡子吃喝的家伙,在胡子群里很有些人望,这一点在秦虎给胡子治伤时,在窝铺里稳定胡子情绪时,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也更为重要,毕竟将来郑字营的人马是要融入老石梁绺子这个报号的,借壳上市,有个熟悉内情的人帮助,那能带来的巨大方便是可以想见的。

    看着杨老啃还是坐了下来,秦虎接着道:“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在这老石梁一个锅里抡马勺了,能不能成为一家人亲兄弟,我和两位当家的心里没底,昨日里我们还是打生打死的对头,所以还不能跟你把实话的明明白白,你先当我们是一支特殊的绺子,现在要和老石梁并成一家,这两位是咱们的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还有一位三当家没回来,我自己已经介绍过了

    现在我来问,你来自己的事情,让我们几个当家的对你、对老石梁的弟兄们能有个基本的熟悉,就算过堂了。

    要给个人立档,主要问题不外乎三项,姓名年龄,家乡籍贯,个人经历。可

    “姓名?年龄?”

    “杨老啃,叫俺杨骨头也成。虚岁33,属猴的。”

    “我老啃,你要报真名实姓?”

    “干胡子的,早把真名实姓忘了!记在心里都丢了祖宗的人。早扔了”

    “家乡是哪儿啊?”

    “山东的。”

    “哪县哪村啊?家里还有啥亲人?”

    “这个不能!胡子堆儿里,也不兴不许问这个。胡子满身臭味儿,还敢提老家?还能扯上爹娘兄弟?让乡亲们知道了,全家咋做人”

    秦虎狭胜利之威,强势讯问之中自然没必要给对方交待什么,只是因为想拉杨老啃,才给了几句云遮雾掩的交底;这个杨骨头弱势里自保,用胡绺的规矩耍起了太极,模糊回话中不知道能有几分真诚

    “那先个人经历吧!就是以前都干过点啥?咋跑这儿来的?细点儿。”

    “这个能俺20岁那年,家里穷的吃不上顿饱饭,俺就拉着两个同乡跑出来想吃粮当兵

    听人天津卫粮多,能吃上大米白面,俺拉着俩兄弟就在天津卫扛了枪,后来听队里的老兵头要来关外投靠老乡,还到了关外能大口吃肉,俺就又拉着俩老乡跟来了吉林

    再后来,俺瞧明白了,他娘的当官的顿顿有肉,俺”

    “你他娘的就又想当官了?”身旁的刘旺财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

    “嘿嘿俺大字不识一个,当官俺可没敢想!可当官的都吃现成的,伙房那儿顿顿都吃在前头,俺把省下的俩饷钱儿就都给了伙房里管事儿的老哥,然后俺也天天有肉吃了,还跟着老哥学会了做饭、算账儿”

    瞅瞅两位当家的和少掌柜的脸带笑容,听的仔细,这杨老啃接着往下:“唉,他娘的,好事儿不长久!俺们的队伍被张大帅的队伍给打花了,大官全都跑了,俺们全营也被人家给收编了。这下又坏了,俺跟伙头大哥都成了劈柴烧水的苦力,就只能闻闻肉味儿了

    这样忍了两年多,后来队伍里又内讧了,听原来跑了的老长官悄悄回来拉人,队伍里自己又干起来了。

    伙头大哥精明,不让俺掺和,可俺那俩傻不拉叽的老乡跑的挺欢,过来跟俺队伍拉起来能升个班长俺这俩傻兄弟啊!结果被人擒了,俺去跪着求了一宿,那哥俩还是被砍了头

    俺求情不得,也被撵出了队伍,幸好俺顺了条枪出来

    开始俺还想着回家,可走了一程又不想回了,跟着俺出来的俩兄弟都没了,回了家不知咋跟乡亲们交待?

    从海龙到柳河再到兴京一路走过来,本来是想从安东坐船回天津的,走到清河城时,身上镚子儿都没了,肚里饿得直抽抽,俺就找到清河城里的李大财东家,想干个炮,混俩钱儿再走

    谁知人家不收留没跟脚的,怕俺是胡子插千安插的底线子,好歹,那李财东就给俺挂勾做保,把俺支到老石梁的胡子堆儿里来了。

    唉,来了就来了,先有口饭吃,其他的以后再。谁知道,插了香头子就不好走了,这一晃,五年了”

    杨老啃的旧事的颇有趣味儿,秦虎开始还是脸上含着笑意在听,可听着听着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他低头在本子上不停的做着记录,也把心中的疑问标注了上去

    现在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杨老啃讲的这些经历,根本就没办法判断真假!这个时期军阀乱战,大仗仗不断,自己没搞过这方面的研究,实在是一头雾水。就算有海叔在北屋里听着,他回去奉天可以帮着查一查,可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不是碰巧了,估摸着希望也是不大。这样的话,再往细问就没啥意义了,还是问问能核查的事情更有用些

    秦虎抬头瞅着杨老啃,神情又变的严肃起来:“在绺子里五年,你杨老啃做了哪些事儿?我的是打劫、绑票那些祸害别人的事情,这个将来我会核对的,你要照实。”

    “这个好俺上了埂子,绺子里也要过堂试胆、打食劫道,开始的时候跟着当家的下山办过几回买卖,也抢过百八十块大洋俺饿过肚子,也受过欺压,没怨没仇的,俺也没害过那些过路的。

    进了绺子,就为混口饭吃!在这里,为多分俩钱儿拼命,不值!

    待了半年,绺子里的道道儿俺就门清了,俺算账熟,先给当家的和弟兄们做走头子销赃和办货就是把他们抢来的东西去卖个现钱儿,再后来,绺子里人马多了,俺又去算计粮草管着伙房,干回了老本行,一年多俺混成了粮台,下山的趟数就少了

    做胡子不抢不夺活不了,俺是沾了臭味儿,可没伤过人。溜子们嘴上讲仗义,俺也不全信,还是俺那伙头大哥的对留着心眼,别害人!”

    秦虎微微点头,杨老啃交待的这些,跟自己对这个油滑的老胡子的判断是接近的。

    沉思一瞬又问道:“绺子里这些胡子,他们每个人的真名实姓、家乡底细,为啥入的伙,干胡子都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多少?”

    “比俺入伙晚的,俺能知道些,比俺上埂子早的,俺就不大清楚了。俺来的时候,绺子里只有九十来个弟兄”

    两位当家的和秦虎的目光直视着杨老啃,只听秦虎沉声道:“你去南屋里听着我这儿过堂,下来有些事情还要跟你商量”

    三人的眼神有点让人打憷,杨老啃嗫喏着还是问了出来:“绺子里的义气虽然俺没全当真,可不讲也不成要是因俺几句话,害了他们,那就是毒草子反叛,俺可不能干!当家的少柜,你们得给俺你们想干啥?得像老杜、老巧他几个的答应不杀人。”

    “这个我和当家的可以跟你明,我们想要的,是一支没有臭味儿的军队,一支你从没见识过的新军队。我和当家的可以答应你不乱杀人!还可以答应你,平等对待老石梁的弟兄,大家守一样的规矩,吃一样的伙食,穿一样的衣裳

    下来,我还要教弟兄们些东西,谁学得快,谁练得好,谁就来个班长干干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条件,我们要了解绺子里每一个弟兄!”

    “少柜,那那你刚才治伤的本事能教不?”

    “那也不算个事儿,我治伤的时候不是已经教了么?将来我要教大家的东西,比那点儿本事要大得多!不过,你杨老啃以前为了口肉吃就去混伙夫,现在你是当不成治伤的大夫了。哈哈哈”

    “少柜你比俺那伙头大哥厉害,俺能看得出,你是大人物,有真本事,要真像你的这样,那俺跟你们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