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救人要紧
春日漫长,总要打发。
我趁抱佛脚背了几本杂言,找白晞补习了一下“近代史”和诗集注。文言文晦涩难懂,尤其注释解意众多,一句话总能读出千万种意境。
对我这种语文战五渣,白晞大神也只能叹气摇头,劝我放:“你这国文是哪家书院教的,竟如此蹩脚。依我看,你就是再学上数十年,也必不能通达其意。何兄,不如算了罢。”
他瞧我死磕到底的表情,又补上一刀:“并非我打击你,可何兄这水平,怕连五岁稚儿都未能比得过”
世间有一种人,远见面如冠玉,君子有礼。却能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冷笑话,骨子里塞满了腹黑与诡辩。同这种人硬碰,轻则落个吃亏被耍的下场,重则气到七窍生烟。
而我眼前的白晞,便是这等稀有动物。
我扶额长叹,只得扔了竹简。
复赛前最后一日,藏书阁人满为患。我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便赖床怠起,就着一窗温暖日光半倚卧榻,提一卷烟州民俗竹简细看。正看的入迷时,长门外忽传来一阵西索吵闹声。
我皱眉,抬眼懒懒望去。珊瑚雕花后,一簇人影疾步冲进长庭,扰乱满地落花,惊的我起坐而起。
白晞一身雪羽般的长衫,步履急促,眼角余光略过我后,便抄起绣春棉被就欲走。
我忙扯住他袖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回首,我才发现掌心湿润一片,他刻云的袍袖上濡湿了大半,还沾着破碎的泽草。趁的他洁整的身姿,也多了些许狼狈。
他眉聚细汗,唇角紧敛:“华公子同子据在银雀台争理论术,两人愈辩愈烈,子据起身无心踩了衣衫,趔趄下拉着华公子就坠下了观月池。片刻就没了声影,事务所的人来救起后两人已无了知觉。公公让我取来被子捂着,等医馆的大夫。”
我听的一阵心悸,水呛太多导致昏迷,这是要出人命的事。还拿被子,要催命啊!
我忙扔了书,衣衫不整地跑出长门。身后白晞声音急促地提醒我:“何兄的襟带”
一路跑到银雀台时,里里外外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旁人还在细声讨论事发经过,十分聒噪。
“都让开,再不让开要出人命了!”
我大挥衫袖,劈出一条分合间隙,侧身挤入人群中。塘边黄门来了四五个,围靠着两具湿漉漉的身体。华公子在一旁呛水,脸色渐渐转紫。我一眼便认出脸色焦急的南宫意,正低头拍着他弟弟已青紫的脸颊。
我深吸一口气,已经休克了,怕是撑不了多久。
“有多久了?!”
我冲到南宫据身边,探了探鼻息,微弱罔闻,心跳虽律,却逐步衰弱,趋近无声。南宫据抹了泪,声音颤抖:“刚救上来。”
“白晞!”我起身高喊,白晞从人群挤出,还抱着一床被子。我抬起指尖,朝华公子扬:“过来扒了他的衣服。”
白晞微楞,步足骤顿。围观的旁人立刻议论纷纷,指责四起。我咬紧牙关,将盖在他们身上的被子掀到身侧。
南宫意一愣,额首攒出剧烈的怒意,猛然挥袖紧紧攥住我,愤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掌扇回他的,劈头怒骂:“你还想不想救你弟弟?!明知腹中积水,还不知轻重用被褥将他紧缚,这是救他还是害他?”
南宫意怔怔收了,我推开他,指意白晞脱下华公子的袍衫。华公子看来是会水的,却被南宫据连累不能及时换气,呼吸和心跳虽然微弱但是也有。
“你照我的样子将他背起”,罢我提着南宫据履鞋,将他倒挂背起,直到他口鼻呛不出水为止。可他却毫无反应,自唇角弥漫出森然苍白。
南宫据这般千载难逢的人才,就这样死了实在太可惜。况且年纪轻轻,换做谁都于心不忍。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简单清理他的口腔,压完胸廓后,我捏住他灰白的嘴,深吸一口气低头准备人工呼吸。
猛然一只将我提起,恶狠狠地甩到几步外。南宫意气喘吁吁骂道:“我看何公子也并非不讲理之人,这般羞辱我族弟,未免太趁人之危!”
我摔得不轻,吃痛站起。他拦在衣衫半褪的南宫据前,不许我越界分毫。
我怒的掴他一掌,冷冷道:“人命关天,我告诉你,等大夫赶到他的尸体都凉了。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个弟弟,就不要拦我。”
托起南宫据的下颚,两唇相接的一瞬,四周荒然寂静,接着舆论铺天盖地爆发,几乎将我淹没。每随我送气,南宫意的脸色便绿上一分,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终于,南宫据腹腔抽搐一阵,沉寂的胸口开始起伏。他忽猛咳,吐出一口白痰微微睁开眼。
稚气未脱的脸庞,涣散的眸里,倒影着衣冠不整的我。他递出一抹谢意的笑,又重新陷入昏迷。
“子据,”南宫意捧起他的脸,眉眼焦灼,“他,他为何又昏过去了?”
我将南宫据交还他中:“他已无碍,只是身子有些虚脱,回去休息片刻便能再醒。”
我看向已转醒的华公子,伸轻探他的额首,体温正常。我乏力地朝他笑道:“你没事了,现在需要休息,睡吧。”他咳了几声,沉沉睡去。
人群一阵骚动,几个侍卫担着担架鱼贯进来,一名青衣大夫急匆匆跑来,看到二人皆讶。
黄门仔细解释了过程,大夫惊奇地看向我,捋了捋胡子道:“依老夫经验,南宫公子的状况多半毙命。恕老夫肤浅,不知公子是如何救治这两位公子的,竟能起死回生。”
我翻个白眼,莫多半毙命,我若再晚点他们都要没命!
我恭敬作揖答道:“只是祖传的艺而已,专治落水者。”
应大夫要求,我给他详细讲述了心肺复苏的过程,并且警告他们不要往落水者身上盖东西,大夫捋着胡子直“稀世罕见”。
待南宫据与华公子被带走后,我才如释重负,提着的心思稍稍放下,冰凉的身子顿空,竟有些站不稳。身侧一只探来,替我稳住了摇晃身子。
白晞含笑的脸撞进我的眼帘,耳畔响彻他清凉的低笑:“白某一直不知何兄为何营生,今日才知,原来兄台祖上以救治落水者发家,倒令我佩服。”
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颔首蓄力,一肘捅进他腰间,他痛的直跳出两步。大喊:“君子动口不动!”
双目锢火,我杀气腾腾地扭头,刚祭出无字折扇准备好好收拾他,他就脚底抹了油般,一溜烟无影无踪了。
我楞在原地,抚额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