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精神病患
那扇门关上, 巴布抬起头, 目光落在监控电视画面上。
之前签完名的三名人质已被带走,据是去吃好吃的,房间就只剩下一直不肯签名的东方男子。
透过监控画面,东方男子正坐在椅子上, 二十五、六年纪, 斯文清秀,一看就是知识人。
扣押人质的房间除了没窗户,该有的都有, 床椅子洗手间。为了方便看管,房间装了收音监控设备。
开门声响起, 扣押室多了三人。
监控电视清楚记录扣押室的每个角落,距离人质最远地是那位西部牛仔扮青年,巴布目光在青年脸上多停留了数秒,是个帅伙来着。
帅伙和那名人质一样, 是东方面孔, 人质看着更纯正一点, 帅伙的高鼻梁深邃眉骨让他的东方特质糅合了一点点西方人相貌元素。
跟进去的社团成员把桌子搬到人质面前,放上文件, 人质一动也不动, 甚至于看也没看一眼。
距离人质最近的是社团老大,他和自己手下交换了一下眼神, 各自退到一边。
显然, 这三人在来时路上好了, 帅伙应该是让那名人质在文件上签名的关键人物。
果然,帅伙慢悠悠走到人质面前,脸朝人质正对面的方向,微微欠腰,手在桌面上磕了几下,似乎在提醒人质:我,不声招呼吗?
人质缓缓抬头,在触到帅伙脸后表情一愣。
人质脸上表情让巴布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帅伙随之出的“你认识我?”让他总算明白过来。
怪不得。
人质看了社团老大一眼,目光再回到帅伙脸上,不认识也不不认识。
帅伙没再纠结人质到底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这个问题,一个手势,人社团成员把人质双臂强行压在桌面上。
把一支笔放到桌上,帅伙手指着文件签名处,声音倒也客气:“先生,劳驾您在上面签上您的姓名。”
人质看也没看文件。
帅伙也不生气,继续好言好语:“签完名,您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厨房为您准备好吃的,是中餐,吃完餐,在车上睡一觉,我保证睁开眼睛时您就回到营地。”
人质还是没看文件。
帅伙把笔丢进垃圾桶里,取代笔的是一把刀。
这是一把用来专门剁鱼头的刀,十公斤以上的鱼,一刀下去鱼头是鱼头,鱼身就是鱼身,刀的锋利程度让鱼贩子们总是孜孜不倦警告自己的孩子:离那把刀远点。
刀被平反在桌面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线折射在刀刃上,寒气逼人,下意识间巴布身体往后拉离,他的同伴也做出了避让动作。
帅伙拿起刀,略微思考,刀搁在人质臂弯上,垫了垫,似乎是在找下手的切口,缓缓拿起,刀刃的白光从人质脸上快速捏过,往上,停顿在人质的头顶处。
停顿。
一、二、三。
寒光一闪,刀以让人忘却眨眼的速度狠狠砍向人质的臂弯,巴布本能做出捂眼动作,耳朵已经做好听到惨叫声的准备。
但并没有。
没有惨叫声。
人质昏了不成?
手从眼睛移开,他的同伴也是一副被吓得够呛的样子。
监控画面上,社团老大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社团成员还是紧紧压制着人质的手;帅伙还是站在人质面前;唯一发生变化地是人质的脸色。
那么一刀下来,不被吓到才怪。
垫在人质的臂弯上的是刀背。
要是刀刃的话……巴布擦了擦额头。
垫在人质臂弯上的刀刀柄握在帅伙手上,刀背顶得人质臂一条条青筋凸起。
人质一脸苍白。
“先生,知道如果刚刚那一刀要是换成刀刃向下,那意味着什么吗?”帅伙看着刀背落脚点,缓缓,“那意味着,假如您有深爱的人,您就再也无法去拥抱他们,无法让他们感知力量的呵护。”
人质脸色又苍白几分,似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数次尝试开口,第三次,人质开口出“摩尔曼斯克”。
摩尔曼斯克?暗号?术语?
“是俄罗斯的一座城市。”同伴如是告诉巴布。
原来人质口中的“摩尔曼斯克”是一座城市,只是,这个节骨眼提一座城市做什么。
巴布目光继续锁定监控电视。
帅伙似乎对于人质口中的“摩尔曼斯克”没什么兴趣,他在调整刀背落脚位置,就像一名鱼贩在找鱼头和鱼身的最佳下刀点。
人质第二次开口,这次声音稍微提高了些:“摩尔曼斯克,冰球馆,烟。”
帅伙停下动作,抬起头。
片刻。
“嗯,是有一点点印象。”帅伙轻描淡写,顿了顿,问,“只是,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和我提这些?”
“你……你是一名正当商人。”人质嗓音压得很低。
“这是您和我套交情的方式?”帅伙笑了起来,“因为我是一名正当商人,所以我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人质没再话。
帅伙看了一眼钟表,轻描淡写神色如数收起。
眉目冷峻。
压在人质臂弯上的刀背往下滑。
刀背在滑动,仿佛那双手和被放在鱼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
握刀者:“先生,您既然想和我套交情,那么我就买你一次交情,不剥夺您拥抱深爱的人的权利。”
刀停在人质手腕处。
一个翻腕,这次,刀背朝天,往下的是刀刃。
刀刃和人质凸起的青筋只差毫厘。
在那道寒光下,隔着监控画面,依稀可以感觉到被恐惧唤醒的汗毛,它们一根根竖立着。
帅伙凝视着那道寒光。
一字一句:“没了这双手,先生您还是可以做到去拥抱深爱的人,但是,您却再也做不到为深爱的人擦拭眼泪,无法擦去他们眼角处的泪水;无法给他们剥桔子;即使是切好的苹果,您还是无法用自己的双手把一块块切好的苹果放进他们嘴里。”
人质脸色死白。
刀柄到了社团老大手中,持刀者变成社团老大。
这位社团老大据曾有在地下医院当过童工的经历,这会儿,他似乎在回味着在肮脏的地下室里处理人体器官的日子。
“您得对,我是一名正当商人,我应该做出适当的回避。”帅伙看了墙上钟表一眼,,“我的一位朋友在外面等我,我答应我朋友只看三分钟热闹,现在还剩下六十五秒,也就是,先生您还有六十五秒考虑时间,是要维持一名医生的职责呢?还是保住手,给深爱的人剥桔子。”
帅伙在社团老大耳边低语了几句,沿着房间门口方向。
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
没有回头,:
“来这里之前,有人告诉我,这是一片让你不能心存任何侥幸的土地,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帅伙离开房间。
这时,巴布想起,帅伙的那张面孔他在杂志封面上见过。
出现在那本杂志封面上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当时他还和朋友讨论过这期封面人物怎么出现了一张东方面孔,这张东方面孔还是个毛头子。
短短几分钟,帅伙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他能成为南非最有影响力的经济杂志封面人物实至名归。
这几分钟时间里,社团老大就只有观看的份。
开门声响起,巴布迅速站直身体,帅伙从他面前走过,沿着廊道另一头,脚步不快不慢,节奏有点像在数数。
在距离拐弯处还有约四英尺处,帅伙停下脚步。
帅伙停下脚步时,巴布听到同伴“嘿嘿”的轻笑声,巴布目光回到监控画面,这下,他知道他同伴在笑什么了。
扣押室发生的和巴布猜到的差不多。
是要维持一个医生应有的职责?还是保住给深爱的人擦眼泪剥桔子的手?这是一个一面倒的选择题。
但,前提得是,你有深爱的人。
帅伙给人质上了一堂心理测试课。
社团老大带着签完名的文件离开。
人质一脸疲惫,在社团成员带领下离开扣押室。
巴布开始收拾扣押室,摆好椅子,关掉录音监控设备,上锁。
锁完门,拍了拍手。
收工了。
顾澜生在两份文件上签名了。
戈樾琇走出那个房间刚过凌两点,此时嘻哈派对也来到尾声,载着救援组成员的车已经开上了从茨瓦内回到约翰内斯堡的高速公路。
“美国帮”老大站在一颗棕榈下和他的亚洲朋友话别,大有一副惺惺相惜之感。
和来时一样,二当家给他们准备了眼罩。
戴着眼罩上车,车子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颠簸着,最后回到模拟野外战斗营地。
宋猷烈的车还停在树下,那轮半月还挂于夜空上,淡得像白色纸片。
汽车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驶离那片树荫,载他们回来的车则行驶在相反的方向,两辆车距离被越拉越大。
直到那辆车被大片山坳覆盖,戈樾琇这才长舒一口气。
那口气一下来,整个身体瘫倒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眼睛。
想必是车噪音吵醒附近的野生动物,车窗不时传来它们的抗议声。
眼帘微微扯开一点点,在有限的空间里悄眼看正在开车的人,表情平静得像这是一趟下班的路上。
想了想,再想了想,低低了句“谢谢。”
这么短的时间,要做到万事俱备并不容易,要应对的对手是一个不被法律约束的暴力社团,更加难缠的是,这个暴力社团幕后的势力。
所幸,成功了。
也许道谢应该正式点。
清了清嗓音,:“宋猷烈,顾澜生的事情……”
忽如其来的紧急刹车让戈樾琇差点从副驾驶座位上弹出,摸了摸身上的安全带,惊魂未定间“宋猷烈,你是故意的对吧?我早就猜到这一趟你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可碍于我的身份……”那从车前挡风玻璃忽然冒出来的大头颅让戈樾琇又在本能间做出,把头往一个方向埋。
很安静很安静。
“戈樾琇。”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嗯。”应答着,侧着耳朵倾听。
“起来。”
好的,起来,起来,心翼翼侧过脸,脸朝车挡风玻璃处,冷不防触到车窗外两泡亮光,那两泡亮光是幽绿色的。
大叫一声,头再往里扎。
“戈樾琇。”
紧抿着嘴,一动也不动。
“戈樾琇,起来。”冷冷的声音变成警告声。
“我不。”心里偷偷应答,按兵不动,心里模糊想着这一带常常会出现从野生动物园溜出来的老虎狮子,也不知道现在挡在车外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对于大型的猫科犬科动物戈樾琇光是想象就已经心里发毛。
“它走了。”宋猷烈。
宋猷烈知道她怕大型动物,很明显,他在骗她,因为他的语气很不对劲。
“戈樾琇!”宋猷烈提高声音。
这一提高声音,声音暴露出来的问题就更明显了,分明是欺骗不成又急又恼的状态,真幼稚。
“戈樾琇,马上给我起来,我明天还要上班。”
看看,换着法子来骗她了,她现在这样子和他上班又有什么关系?
“这和你明天上班一点关系都没有。”头紧紧埋着,和他抬杠,这会儿她就想干这事。
“戈樾琇,”嗓音压得极低,“如果硬了你愿意就地提供解决方案,我倒是不介意上班迟到。”
戈樾琇觉得宋猷烈刚刚的话内容很不对劲,虽然还不清楚话不对劲的地方,但直觉告诉她宋猷烈的话是在占她便宜。
顺着话头,再看清自己的脸埋所在,脑子一轰,与此同时,刺眼的光直射入车厢里,一辆大卡车从车窗外经过,车喇叭声混合男人的怪叫声。
真是……见鬼了,脸迅速从宋猷烈双腿间拉离。
车前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戈樾琇坐回自己座位上,板着脸。
车子继续往前开。
戈樾琇得承认,她还没从宋猷烈刚的那句话中解脱出来。
不是没听过荤段子,因工作原因,她没少接触过那些爱在言语中占女人便宜的男人,有时心情好了,她会陪他们荤,可戈樾琇从来没有想过会从宋猷烈口中听到类似的言语。
不是他不会讲,而是他不逊于讲,起码是在她面前不逊于讲。
那么,如何理解她的甜莓忽然间就冒出了那样的话?
第一个想法是:这一定和他那位绯闻对象有关,男孩恋爱了,在男女间的事情上忽然开窍了。
又或许,他是拿她当实验对象,好便于日后他在心仪姑娘面前提关于“某方面的暗示”这类命题可以做到得心应手。
总之,宋猷烈对她了奇怪的话。
这话,这态度要是换在平日里,戈樾琇肯定会大发雷霆,但这个晚上她太累了,而且宋猷烈的表现还可以,但怎么也得给点惩罚。
想了想,手形成拳头状,目光望着前方,拳头往着宋猷烈的头顶——
轻轻敲了敲。
这力道应该是在给他挠痒痒吧?宋猷烈理都没理。
收回手,手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车厢气氛不清道不明。
放在膝盖上的手触了触脸,再放回膝盖上。
想了想。
问:“之前……之前是老虎还是狮子来着,我猜……我猜应该是一只角马,我见过很多次角马,角马的角很硬,我摸过,有一次……”
角马的角很硬?!上帝佛祖。
真的……真的是见鬼了。
庆幸地是,此时宋猷烈开了音乐频道。
戈樾琇暗地里松下一口气,车继续往前开。
会时间过去,她想起还没和宋猷烈正式道谢呢。
算了,会和宋猷烈道谢的也不像戈樾琇,侧身背对宋猷烈,现在她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