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苌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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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人前惯常是个聪明伶俐,毫无拘束的性子,能一面惹得人跺脚,又一面逗得人发笑。深得太后的喜欢。

    皇帝碍于太后的情面,自然是该给的都给了,不论是面子还是位份。只有盏儿自己知晓,皇帝哥哥私下里从未当她是妃子,只当她是个孩提。无论是做事还是话,从未逾矩。

    十六岁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满后宫内,只有皇帝哥哥这么一个男人,又是自己的夫君,还出色得很,想不喜欢上都难。

    这不,正闹着她的皇后姐姐,非要跟出宫去南巡。俨然一副“不让我去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的架势。

    她缠着性子软的明淳手臂直晃,撒着娇让人点头:“好好好,自然,自然是让你跟着去的。可不能憋坏了我们盏儿,须得出宫去走走、须得出宫去走走……好了好了,不许摇了啊……”

    得了允诺盏儿欢欢喜喜地走了,只留明淳揉着脑袋,笑着叹气,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

    盏儿走了后,又来了几位妃子,倒是都是熟人。期间夹杂着两个生面孔,梁才人和陈宝林。气质一凌厉一温和,的倒也全是与南巡有关的事情。

    明淳口中回应的温和,却都未下个准话,身为皇后的威严不卸分毫,却让来人觉得和婉。

    两个妃嫔欢欢喜喜地进了瑶镜宫,又欢欢喜喜地出了瑶镜宫,走出宫十几米远了,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的“妹妹容颜上佳,我与皇上言明此事,定让皇上仔细斟酌”是什么意思。

    这位皇后娘娘,真是好生会措辞言语。

    *

    相比于后宫众位妃嫔对于南巡的求之不得,澈玥对于南巡可真真是高兴得溢于言表。

    大猪蹄子这就要出宫了!还一出去就是两个月。

    这不是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吗?!

    虽然秀意宫这座“山头”是有些了罢,但没人管束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还没等澈玥抱着球球吸几个回合,便被一道圣旨浇蔫了方才的欢欣。

    圣旨大意是,朕南巡在即,看着你这丫头片子服侍的还可以,准备带着你一同去。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准备出发。

    澈玥蔫不拉几的接了旨,颓废地瘫在地上:“皇上,你看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嘛!”

    澈玥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和皇帝相处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无什么突出的优点特点。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就是看上自己的脸了!”

    嘿,其实她猜的还真没错儿。

    皇帝刘琛,年有二十,年少有为。自认为见过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却偏偏在柳园第一回 看见这姑娘,就觉得心头微麻。

    想象中,能把梁将军梁烽的女儿掀翻在地的女子,必定英姿飒爽,为人粗砺。

    他本是怀着看个乐子的念头去寻人开心的。

    没想到撞入眼帘的,是一个清瘦安静的女子,静静驻在桥边。

    故意用力去撞了那人一下,预料中劈头盖脸的质问也没遇到,她只是声音冷淡着了句“哦”。

    待刘琛在月色下看清了这人精致的容颜,心中正感叹着绝色,却看到这人望着自己发起了呆。

    定定的目光,就像馋嘴的孩提见了桂花糕般。痴迷的,流连的,真挚的。

    纯粹的。

    动物一般的眸子。

    是他在宫内宫外,皇城里沙场上、从未看见过的。

    看得刘琛心里熨帖,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袭上心头,逼得他落荒而逃。

    再见时,她站着都能昏昏欲睡的傻模样令他发笑。

    待到终于封了她为美人,能名正言顺地去看人之时,她却总是睡着的。

    每日自己批的折子也不少,醒的也比她早,怎的她就这般能睡?还每次睡得都踏实安定,跟只猪似的。

    每每想起来这人踏实的睡颜,刘琛心里也跟着觉得踏实,不由自主地,就顺了她的意。

    于是当那日他突然发觉,原来她不是害羞才不与他圆房,而是,宁肯冒着欺君的风险也不远顺他的意的时候。

    他愤怒了。

    那火几乎是瞬息之间烧起来的,死死压了七日,却还是在质问她的那一夜忍不住爆发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好的不行来坏的。他用治国理朝那一套来对付她,却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且,错得离谱。

    他看见她眼角的泪的时候,心中狠狠的痛了。

    像是划破了天际那般,他心中突然悟了。

    这个人,跟以往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她未贪图自己手中的皇权富贵,未看上自己尚且算姣好的外表,未想对他欲拒还迎。

    她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真真正正听着自己的心而活的人。

    从一开始的把梁菲掀翻在地,到后来的宁肯抗旨也不肯如他所愿,再到后来自己看望她时她对自己的冷漠。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故作姿态引人探寻,而是坦坦荡荡地出于本心。

    他虽然扪心自问对她已算宠爱,可那终究只是……当做玩物般的“宠溺”罢了。

    也许她早就体察了这一点,所以才死也不甘愿。

    诚挚如她,就将这不甘愿尽数显露了出来,将自己得罪了个干净。

    可他越琢磨着这份简单直白,越觉着心中喜欢。左右这是比曲意逢迎好了不少。

    若他想得一份真心,自然要奉出一颗真心去。像安慰旁的人那般表面上的封赏,怕是动不了那兔子的心。

    这么想明白之后,刘琛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人叫到眼前来,让她别再害怕自己了。将自己的心底话,全然对她言语了。

    只不过,这番听起来略有些肉麻的言语,就是叫他当面,他也不来。更何况、身为皇帝的威严,放得下,就再也提不起了。他还想仔细考量考量放的度。

    *

    南巡自五月初一开始,历经四个月,途径辽原、熊暗、北良、箜陈四州。随行队伍五百人有余,阵势颇大,堪堪到了九月初,一行人才回到了皇宫。

    澈玥原是不想南巡的,被皇帝的圣旨生拉硬拽到了南巡的路上,没过了几日:嗯,真香!

    南巡途径的州县大多富庶,没被现代高科技污染过的天空和山川在春末盛夏里,美得叫人心醉。起初皇上还并不多来寻她,教她还在心底暗暗庆幸,是不是他已经把她给忘了?

    结果第三日,澈玥坐在马车里往窗外张望的时候,就看见从队伍前方折回来一匹白得扎眼、鞍子华丽无比的马儿朝她这边走。

    待人走近了,澈玥才看清楚,这玄色暗金衣不是别人,正是把她拖来南巡的皇上。

    本来扯开的帘子被瞬间放下,澈玥坐在马车里不由得心如擂鼓。

    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呐……都过去这么好些天了,现在还来?!

    原先宫里澈玥虽得皇上连幸两晚,宫中的传言却都无甚波澜,有明淳皇后一手压着众妃的张狂,加之皇上后来直接把澈玥晾在一旁晾了不短时间,这才没什么人盯着澈玥。

    皇帝如今这么光明正大地穿过半个随行队伍来找澈玥,倒是叫众人心中好生称奇。

    先前宫妃中还有人暗搓搓地猜想皇上这莫不是要寻着自己?待看清那日思夜想的高大身影,伴着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走了许久,最后干脆翻身下马钻进车中之后,心中不禁苦涩连连。

    澈玥坐在马车里,猜也猜得到,皇帝这是明晃晃给自己拉了多少仇恨。

    于是待皇帝上车之后,笑意连连的跟她着话。澈玥都只是不喜不怒地低声应着,完全不想跟他有过多交谈。怕引得他开心了,下次还来。

    皇帝几乎是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发觉了澈玥的走神,询问她缘故。起初她还不肯,待到刘琛把身子往她那边探上一探,带着明显地笑意擦着她耳朵发问了之后,就见人从耳尖烧红起来,万般不情愿地出了心底话。

    她话的时候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生气,有责怪,像火苗般认真地噼里啪啦着。

    看在皇帝眼里,是撒娇。

    他回应她道:“有朕在,无人敢伤你。”

    澈玥那眼神儿瞬间从认真专注变成了不屑和失望,皇帝几乎能听见她心底已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了。

    “你这是,不信朕?”

    澈玥低眉耷耳,语气失落得竟有些诚实:“我可没,不敢不敢。”

    刘琛心中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这是她,便压下了那丝略微的不快,安慰道:“我的话,你大可全信。”

    澈玥嘴上没再不是,心里却暗暗想着:你……一看就是电视剧看太少,没见识过后宫女人的厉害,才敢这么夸下海口!到时候我被你害的凉凉了,有的你震惊!

    两人又聊了些关于路途上风景的话——其实起“聊”,倒是算不上,毕竟几乎是皇上一长串,澈玥简单的回应一句“嗯。”

    末了皇上走之前,特意叮嘱了云苌,“你主子想吃什么,司膳坊的人若没有食材的,可传人来向朕禀报。莫饿着了她。”

    云苌长了这么大,十六年头一回听见天子专门对自己话,忙点着头应声着“是”,心底却为暗暗惊奇着皇上对待主子的格外与众不同。

    待皇上走了,云苌看看自家主子一副松一口气,心神疲惫的模样,实在是按捺不住了,问出了口:“主子,奴才瞅着皇上……”

    话到一半被澈玥断:“都过了,私下不许叫自己‘奴才’,怎么又忘了。”

    云苌连连改口:“是‘我’,‘我’!我瞅着皇上对您……那是用了真心实意的,主子您为何……为何如此冷淡……”

    云苌问出口这近乎是探听主子私人情感的问题,原以为主子并不会回答,正自嘲着自不量力,就听得主子道:“我,我也没冷淡吧……我原本,都不想理他的。”

    “还跟他应和‘嗯’,我怎么冷淡他了?就他做的那事儿,我就该把他永远拉入黑名单,没黑他都不错了……”

    云苌是个伶俐丫头,又跟着澈玥不短日子了,能明白自家主子嘴里的一些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词儿的意思。

    她惊讶地追问道:“主子,再怎么,那是皇上誒!您、您言语不和规矩的话,是会被……”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哪能想到澈玥神色不屑地道:“死就死,死有什么好怕的,切。”

    云苌在被自家主子雷了个里焦外嫩之余,端着仅剩的一丝神志问:“那……主子,这虽不大好……不是、皇上究竟做了什么事让您如此抵触啊?”

    澈玥坦然地告诉了云苌,还把皇上怕猫的事儿好生跟云苌笑话了一番。看着自家主子提起皇上怕猫笑得那开心的模样,云苌真是满头黑线——

    自家主子这,分明是对皇上很有些喜欢的。竟然就因为圆房的事儿……

    她劝慰自家主子:“主子,这……新婚之夜,哪有新娘子不愿与新郎官圆房的道理。”

    “圣上肯为您延后一夜,已是恩典……这若是换了寻常百姓人家,新娘子不愿从了郎君的,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云苌这短短两句话,将澈玥钉在原处。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皇上突然暴怒的原因何在了……原来竟然不是因为他色令智昏吗……

    云苌看她着震惊的模样,继续娓娓道来:“且皇上并未向任何人言此事,我们都以为你们头一夜已经……”

    云苌到此处不由得脸红了,“皇上第二日还那般赏赐您……的少见闻,除了瑶镜宫和千鸟宫那两位,还没听过有谁‘承恩’第二日便得的赏赐如您一般多的。”

    只见澈玥神色恍然,喃喃着:“可我才见了他一面啊……才见一面就……就……如果我从了,那也太草率了吧。”

    这下轮到云苌惊异了:“主子!这有什么可草率的!皇上、皇上他,他是您的夫君呐!给了自己夫君,怎么能叫‘草率’?若是、若是连自己夫君都觉得‘草率’,那、那给谁才不觉得草率啊?”

    她痛苦地俯身趴在膝盖上,捂住自己微微有些烧红的脸:“啊啊啊!为什么你们这里人这么开放!都没有个谈恋爱的过程就结婚了啊啊啊!!!”

    这、这成亲过后只见一面就要睡在一起的传统……真的让她这个21世纪的大龄单身女青年接受无能!

    啊啊啊!!!这算是什么鬼传统啊!!!这么!违反人类本性的操作!!!

    阿西吧!!!

    在心底默默哀嚎了一阵儿的澈玥,回想起皇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忽然之间就通悟了其中缘由……

    回想起头天早自己瞥见的那一抹半隐半现的胸肌,再想到皇帝那双黑得深邃的眼睛、月色下冷冽好看的侧脸,以及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他为自己的付出……虽是到几乎叫人难以发觉,但总归是,对她用了心的。

    只有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马大哈,还未曾察觉……

    澈玥初见他时的那一丝微弱的好感,在心里重新燃起来,绽放出的光火,滋味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