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
刘琛在朝堂之上听闻了这件事,立刻下了朝,三步并作两步朝漱玉宫赶去。
徒留满堂朝臣三三两两互相对望,不明所以。
步履匆匆的皇帝,龙袍下摆甩得极响,其中暗含的怒意将凌冽的冬风都割得破碎支离。
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全都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连元寿也不例外。
元寿心里苦得很,怎么今儿个就让那新上任的太监守了殿门呢?
那蠢材,跟着皇上一同往了南巡一趟升了官儿,就傲得找不着北了,竟连后宫里这半年来最红的那位的贴身丫鬟都不认得!
他今日若早知道露茗在金銮殿外求见,早就跟主子悄悄禀报了,又哪会落得个触怒龙威的下场?
那璇叶的消息传来的太迟又太棘手,他转述给主子的时候都心有戚戚焉。那消息把主子气得差点在朝堂上就当场发了怒,逼得主子匆匆退了朝不,还让那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
也难怪主子怒气冲天,在金銮殿上都变了脸色。
那守殿太监,真是蠢不可及!险些酿成了大祸!
若秀意宫那位要真是因为皇上没来得及去,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那他们这些殿中随侍,怕是再没好日子可过了。
心中求着老天爷,这雪下得消停点儿,让这宫中也消停点儿罢。
碎碎想了许多事,那漫长的仿佛走不到尽头的路终于蜿蜒到了漱玉宫门前。
他跟在皇上身后,能明显感受到皇上的身形动作在微微一顿之后匿了些火气。而后一行人规行矩步地进了宫中。
*
殿前被大雪覆盖了的空地前,跪着一个单薄的素色人影。发顶肩头皆落了细雪,衬得她人愈发瘦。
正殿前的雪已积压得很有些厚了。
他还没来得及换冬日里穿的厚靴,单靴踩进雪里很快就被融了的雪水渗入脚背。
可想而知,此时跪在殿前的人,已经被冻了多久。
刘琛的心,一瞬之间,就乱了。
方才在宫门口强做的调整统统被回原型。
什么忍让,什么解释,什么求情……他全然不想做。脑中还未细想,身体就先行一步走到人跟前将人横抱起了。
她周身都透出清冷的味道来,身体不复绵软,冷而僵硬。
待看清了……她面色苍白,细眉上沾染着霜雪,双唇已经失了血色,脸颊上有青色的淤,嘴角挂着破碎的血痕。
只有鼻翼间呼出的细微白气在昭示着她仍活着的迹象……
他怒得快疯了!
怒火几乎是瞬息之间燃遍了满腔!
他真想,把那些惩过她的恶毒的老嬷嬷、统、统、赐、死!
服毒都是便宜了她们,凌迟成片才能解了恨!
这群狗东西……
而这滔天的怒意,又在抱起她的那一瞬,陡然歇了下去。
他哪里有心力再费在那群狗奴才身上?
他的心狠狠地颤栗起来……
他怕极了。
他差一点、再一次失去了她。
明明就暗自下定了决心,绝不让她在宫里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可如今,她在漱玉宫被这番糟蹋折辱,又算的了什么?!
还是怨他……
太无能了。
……
他边往正阳宫走边召太医吩咐着先去准备热水,明明不过一盏茶的路,怎么却好像总也走不完。
雪又飘落下来,纷纷扬扬鹅毛一般,初时并不觉得冷的风吹在身上,让怀里的人不自觉地微微拧了拧眉。
再顾不得什么礼仪。
埋了首把那冰凉的嘴唇覆住,将她吻得暖融了些,又用脸颊的热度温她的额间,把那一直微皱着的眉间抚平。尚算灼热的呼吸呵在她脸侧,也不知有没有用。
谈不上什么绮念,只是想让她尽可能暖和一点。
后背匆匆赶来的太医一时不察摔了药箱。
他略有些火气,但终是不愿因此浪费时间,误了她的病情,只好忍着。
宫内早有侍从将暖炉烧起,榻间的被褥也已铺好捂了手炉,内屋的温度正是适宜。
他命丫鬟将人几近湿透的外衣裤除了塞进被里,又刨出一只手来让太医看诊。
亲自湿了手将帕子沾了热水敷在她额间。
心里急慌慌的。
怕她冻出了什么毛病。
她那日误食了冰葡萄发了烧,太医就过,她的体寒十分严重,到了冬日得千万注意着别受冻,不然落下什么病根,极难治愈。
没曾想还真的是,一语成谮。
想来先前用来预热被子的手炉有些用处,她进了被中这不过半盏茶功夫,面色便已经有些红意了。
底下那太医倒是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就是不发一言。
刘琛急得狠了,问他话。
这老头却拧着眉,拖着沙哑的嗓音:“圣上且莫着急,待老夫再把一次脉。苏美人这病,怕是不太妙,老夫不敢妄下定论。”
刘琛本就心中不安,听他此言,心中支撑着理智的那一丝侥幸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倒塌下来。
“什么叫‘不太妙’?!”
“怎么个‘不妙’法?你倒是清楚!”
无意之间泄露的怒意让老太医诊脉的手都经不住抖了抖。
“圣上,且容老夫再诊一次,兴许是老夫方才诊错了。”
刘琛无法,只得作罢。他立在榻边,看着那人逐渐舒缓起来的神色,没那么痛苦了,甚至有了几分平日里睡着时的安然,但太医方才的话却刺得他心疼。
他默不作声,给这老太医留了足够安静的空间和距离来听脉。
他情愿他是诊错了。
再给他一倍的时间,也行。
待到又有宫人行至外殿换炉火之时,这仿佛老僧入定般的老头,终于睁了眼,颤巍巍地回过身来,向他回复了。
他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些想听的。
只可惜,这一开口,就是“圣上恕罪”四个字,听得他眉头狠狠皱起来。
底下跪着的那老头身形抖得更厉害了,声音颤巍巍地跟个该挨宰的老山羊——他此时确实是想宰人了,只不过,是那个死守着殿门不让露茗通报消息进来的太监。
他真是想宰了他。
“圣上恕罪……老夫、老夫方才为苏美人把过脉后觉察到……”
“苏美人她……不止体虚体寒这么简单。”
“听闻苏美人南巡之路,曾中过‘食魂蛊’……这蛊本就是极阴极寒之物,加上苏美人本身就阳虚阴盛……”
“此番又在大雪天里,风刮着,雪水浸着,跪了那么几个时辰……”
“便是正常女子,也不得好。更何况苏美人这中过蛊的人,那蛊同她身子里本就存着的阴寒结||合在一起,阴毒更甚……”
刘琛竭力遏制住自己吼出来的欲||望,哑着声:“直接结果。”
“……”
老太医犹犹豫豫,不敢吭声。
“若有隐瞒。”
“我要你的命。”
刘琛耐心告罄,面冷如霜。
那下方的老头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却流利得刺耳。
“苏美人这腿,怕是得落下个风湿的毛病!而且、大约是、终生无法有孕了!”
刘琛静默地看着他抖若筛糠,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他南巡宠了这么久的人,连碰都舍不得碰。
就是想着回了宫,忙完了西域那边的事,封她为皇贵妃。正式些,再进行下一步的。
他想着,他们的相识,怎么也值得这区区皇贵妃一个称号了。
他动不得牵扯朝局的皇后,只好委屈了她,给她皇贵妃的封号。
左右他心里只有一个她,他清楚她不会因为这个埋怨自己。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
皇祖母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终生不孕。
这让她以后在宫里……怎么办呢?
他能护她周全。
可是他能堵得住,朝前宫后、天下众生那泱泱之口吗?
早知如此,那夜在山坡下,就不该停下来……
*
他在此痛苦地回忆自责之间,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榻上那人闭着的眼角微动。
仔细看过去,她紧闭着的眼缝之间,洇出了一丝水意。
悠悠然涌动着,水光闪闪,终是凝成了一滴泪,滑落下来。
她醒了。
刘琛竭力克制住自己心间那股酸涩的情绪,把声音放得平稳和缓:“知道了,去配药。压不住风湿的痛,提头来见。”
老太医麻利地收拾了诊箱,一溜烟儿地走了。其腿脚利落之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把这一屋悲伤的氛围,全然撂给了屋中这一对人。
刘琛缓缓坐到榻边,握住榻上人露在外的纤纤素手,声音带了些讨好:“玥儿可醒了吗?”
榻上人不应,只是微微湿润了的颤动的眼睫出卖了她此刻的难过。
刘琛伸出空出的那只手,拭去了她眼角的那滴泪,道:“在我面前,有什么还需忍着么?”
此话话音一落,榻上那人便睁开了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直哽咽。
他回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有些微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自在的闪烁,但更深的,是对她的怜惜。
她艰难地坐起身,双手勾住玉洲的脖子,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湿了本就单薄的袖子。
他的手穿过她的腋下环抱住她,轻抚着她后脑勺的发丝,一下一下,平和而沉静。
啜泣声中,她听得他声音哑哑的,低低的。
“别哭了,你有我呢,没有子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