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冬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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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腿上有些伤,身子又不大好,刘琛就是再想要也忍住了。

    只是连着好几天都折腾地她睡不大好,手劲酸软。

    待腿上的冻伤好了一些,能下地了,不怎疼痛,就听他要冬祭了。

    那日她随着后宫一众妃嫔,还有朝堂许多要员,一同随着玉洲到了护国寺。

    护国寺早已上上下下安排妥当,祭祀的神台摆在寺内正殿前方,金色的绸旗随风飘扬,台前尽数珍馐佳肴,贡品如山。

    殿前高高的台阶两侧次序立了僧人,皆是左手持杖、右手秉佛珠,闭眼虔诚祈福。

    玉洲为首,其后紧跟数位澈玥所不识的朝廷重臣,三人一排,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在呢喃着的佛经祷文声中踏上台去。

    玉洲身处众位大臣之首,身着雍容华贵的明黄色龙袍,腰部被腰带收得恰到好处,肩背宽阔平展,背影挺拔威仪而又不失清朗华贵。看得澈玥心里微颤。

    每七步大臣叩首之时,他才会掬手低头,虔诚祷告。微微弯下的项脊,承载着一个国家的风调雨顺。

    她在台阶下方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不出的感觉。

    这样一个连向神佛都不必跪拜的人,把自己宝贝得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谁还能有她幸运?

    有这样一个人爱着她,复何求?

    *

    冬祭结束的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一般都是为女眷们特意留下的入殿祈福时间。

    她随着众妃嫔,到了护国寺正殿之内。

    护国寺正殿十分宏伟,殿中央供奉着一尊高约四米的金佛,周围还列着大大的其他佛像数尊,从殿中央沿着殿围墙壁一直延伸到进门的两侧。

    这些佛像无一不栩栩如生,安神闭目,佛像身上散发出的淡金色光芒,将整个殿内都烘托得华贵非常。殿内空旷静谧,只有一位老僧在敲着木鱼,节奏平缓,声音清脆,回荡在整个殿内,将殿内衬托得愈发静谧。

    那老僧听到她们一行人已经到来,转过身来对着她们微微躬身,行过一礼,便让出中间的位置来,站到一侧候着她们祷告祈福了。

    澈玥的位份刘琛还没来得及提酌。南巡归来无一宁日,他忙都忙不过来。特别是澈玥生病之后,他不仅得顾着周旋游家人和皇祖母,还得担心她,又想着夜里同她闹上一闹。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下来。

    澈玥再一次站在妃位之末,得候着太皇太后、皇后她们先行拜过再拜。

    不过澈玥这次心头倒无甚感慨,她已经知晓他的心意,倒不再在乎这些细节。

    她原以为这次的祈福会轻松结束,就如同方才的冬祭大典一样,却没想到,还是不行。

    哎……仿佛她一进寺庙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等到轮到她和其他位份低微的妃子上前敬香祈福之时,那站立在一侧、不动如山的老僧忽然停止了闭目诵经。

    他睁开眼来,缓步走到澈玥跟前,以法杖杵地,对着澈玥低声喑语:“这位女施主,请退下,吾寺之佛不受你的参拜。”

    澈玥祈福祈到一半被他断,简直莫名其妙。

    整张脸都写满了疑惑。

    而已到了佛殿门口的太皇太后、皇后和贵妃等人,仿佛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停住步子,往澈玥这里看来。

    “???”

    她已然感受到了背后聚焦了几束目光,只好竭力安抚自己,强装镇定:“方丈,敢问为何?”

    那老僧脸上尽然是褶皱,面色枯槁,唯余一双眼睛灼灼有神,在年岁留下的混沌里透出光来,“吾佛不受无魂之人的参拜,施主还是勿要违逆吾佛,退下吧。”

    澈玥被这糟老头的三言两语噎得不出话来,她心里在瞬息之间把“无魂之人”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嚼了好几遍。

    这个“无魂之人”……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她是穿越而来,而这具身体的原主,魂魄却早已灰飞烟灭,所以他才,自己是无魂之人么?

    可是……自己明明就在这具身体里啊,也不能算有魂么?

    她自然不敢把这话问出口。可背后那几双眼睛又都在盯着她,她也不能退后,否则不就等于直接承认了?

    她斟酌着语气,带着些心谨慎,又不能露怯,“方丈,我若是无魂之人,怎么此刻能站在这里同你话?还请方丈,再仔细看看。”

    那老僧面露不虞,极为沙哑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堂,“了痴为僧几十载,看遍世间怪象无数,怎会看错你个霸舍鬼!你休要妄图参拜佛像,玷污我佛清明!”

    澈玥:“……”

    哑口无言。

    怎么的好像她要强抢民女似的。

    算了,看样子是没法通了。她虽然是用了原主的身体,可真不是什么鬼,是个货真价实的异时空大活人。

    这老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偏偏她还反驳不得,争辩无言。于是她只得给立于两侧的云苌了个眼色,让她去搬救兵。

    云苌早就盯着她和那老僧对峙盯了半天了,这下收到信,立刻灵巧地神不知鬼不觉,没入其他随侍宫女身后,溜了。

    站在佛殿正中央被老僧逼得节节后退的澈玥,看到太皇太后她们三人组走到老僧面前,站定了询问,心里默默念叨:玉洲啊玉洲,你这回得快点儿来,不然我好像干不过这几位……这活生生的人,可比上次的红皮怪难缠多呐。

    ……

    云苌有了上次在漱玉宫被扣押的经历,对澈玥心有愧疚得很,于是这回她一能帮上忙了,就溜得飞快。

    在护国寺重重叠叠的屋宇之间兜兜转转,逮住几个僧询问了不下五遍,云苌终于,找到了皇上所在的寮房。

    门外左边立着僧人,右边立着元寿,她便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慌忙奔向元寿。

    “快……禀告皇上……苏美人她……被太皇太后她们……堵在正殿佛殿了!去救她……”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气音向元寿求救。

    元寿本在寮房外闲差着,透一口气,寮房里的香他实在是闻不惯。没曾想刚出来站了没半盏茶,就碰见云苌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一听见“苏美人”和“太皇太后”两个词碰一块儿去了,他就知道,要糟。

    随手扶了云苌一把,让她倚在门侧,他就伸手叩了寮房的门,话音里带了急凑:“主子,急事儿!”

    里面的交谈声歇了片刻,不一会儿,刘琛就从寮房里出来了。

    身后随着的,还有明禅方丈和静渊高僧。

    “什么事儿?”

    他面色隐着不虞,刚问到明禅食魂蛊造成的体寒可还有什么法子能根除,就被元寿一句话断了。

    待到听见元寿垂首低声禀报的消息时候,面上的不虞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露出一丝外人之前从不外露的慌张,“怎么不早?!”罢便甩了袍角抬起腿大步往外走。

    元寿一时心里委屈,没反应过来,转瞬就落下将近一丈的距离。明禅方丈、静渊高僧更不必,相顾疑惑,又觉得同皇上谈话谈到一半,就这么忽然谈丢了也不大好,况且还是在寺里出的事儿,于情于理都得跟上去,便一同前往。

    云苌倚着门 ,喘气喘过来了,一看皇上出来了,连忙提着裙裾又飞奔上去,给人引路。

    她匆匆地冲到皇上的步前,皇上居然也没多言,只声色阴翳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儿?”

    皇上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大,云苌本要保持在她前方就有些困难,一边喘气一边将那番场景描述得颠三倒四,亏得玉洲虽情绪愤怒急切,脑子倒还算清晰。

    一下就抓住了核心。

    “那老僧当真玥儿是‘无魂之人’?”

    云苌哪能想着皇上还在纠结此处,她满脑子都是太皇太后又要扇人耳光的场景,只匆匆答道,“是啊,太皇太后正因为这事儿堵在佛殿为难着主子呢,还请圣上护着主子一回吧!”

    她一个宫女,哪里知道当天罚她们的老嬷嬷全都被逐出宫了。这件事儿刘琛本就没有告诉澈玥,瞒着。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刑罚……更是不能让她知道。

    于是云苌到如今还以为,皇上是偏袒着太皇太后的。她冒着大不敬的危险,也想给主子再搏一次生机。那老僧怎么看怎么怪,总之,不是个好东西。至于太皇太后……就更可怕了……

    她自知方才到太皇太后的时候用语有些不大敬重,只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可当她看到皇上向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后……

    呃……好像当着皇上面儿这么他的亲祖母有些不大妥当?

    ……算了,装作无事发生。

    反正都了,那老太太本来也确实为难了主子啊。

    不管不管,你气你的,我主子最重要。

    挨了一记“眼刀”的云苌继续在前面领路。

    刘琛本来也就没算拿她怎么样,只是略微有些惊讶,这宫女原来是真的挺忠心玥儿的,敢在他面前这么求情,心下记下一笔功。

    一行人再无多言,风风火火朝着正殿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