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阑珊
立于他对面的了痴,被他这一番话得整个人微微发抖:“你、你这无知辈!你看得清什么?!她这无魂空壳之躯,我已然参破佛法大乘,怎会连这都分辨不出?!”
静渊眉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平心静气:“若是是师伯不信,抽一张‘斥幽符’一试便知。斥幽符虽不能将方姑娘身上残魂都完全清除干净,但却可将残魂的遮掩祛退一二,之后自能看到青蓝三魂的光火。”
他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张青蓝色的空符,就欲咬破指尖向上画去。
而那自一开始一直镇定自若的了痴方丈,却立刻厉声呵斥:“荒唐!她一介夺舍鬼,怎值得耗我寺一张青符!那青符寺内一年仅能炼化出三张,哪容得你这般随意试探?!静渊师侄,你行事一向稳妥,何时变得如此乖张浮躁?!”
而静渊并不再多言,已经咬破指尖,挤出鲜红的血珠,将手往青符上探了。
此刻一直站在一旁,静默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明禅方丈声音微寒,低沉肃穆:“静渊,停下。”
那年轻的僧人的手就那么僵直在半空之中,堪堪碰上青符。血珠被青符吸了进去,晕染开一片的紫色花朵,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推散融化开在整张青符之上,淡无踪迹。
明禅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殿堂之内,气语沉沉,稳如暮钟:“了痴,收手吧。”
“我虽不知你是因何缘故受人摆布至此,能当着佛祖的面妄出谎言,蓄意挑起皇室争端,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么错下去了。”
了痴本就摇摇欲坠的伪装已然破裂,他怒急反笑,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沙哑之声,脸上的皱纹扯动起来,堆积成了一个狰狞模样。
“师兄,你怎总是如此……”他的声音从喉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粗糙而刺耳,听得人不寒而栗。
“多管闲事!”这四个字一齐从他口中迸出,他本来紧锁着法杖的手向前甩出,从他手中飞||射而出四柄寒光闪闪的暗器直冲澈玥而来!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澈玥尚且被钉在原地,就觉察到身侧的人忽而用力将她贯倒。
这半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的心还停留在提起的状态里来不及放下,整个身子却已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住压倒。
面前是他的温和容颜,周身的冷意都被他热暖的躯体包围销噬,她听见他在耳畔的呼吸略重了一下,之后头顶就飞速略过一道疾风。
刘琛中了三柄暗器。那巧的闪着寒光的银色刀柄,就钉在他的背部,鲜红的血从龙袍破开的口子之中洇出,迅速变成暗红色。
澈玥被他扑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妃子们再顾不得什麽皇家风范,礼仪宫规,高声尖叫惊呼乱成一团。
“皇上!皇上!”
“快!快去请太医!”
“太医过来少一个时辰!方丈!”
“是啊方丈!你们寺内可有医僧?!”
……
周遭尽是女子们尖细的声音,听得澈玥耳朵发懵,她看着她身上的玉洲,嘴角有着笑意,他的那双黑眸无声地,“别怕,有我在。”
他撑着她头侧的地板准备起身,却在起至一半之时,再一次重重摔倒在她身上,把正欲起身的她也再一次压倒在地。
澈玥担心地看着他,却只见她面前的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流动着的光波,在几个呼吸之间消匿得无影无踪。他的唇上爬上了一丝苍白,脸也微微发白。
她伸手刚扶住他想问一句怎么样,却被了痴的声音断。
那了痴的声音如同枯叶擦过干涸的地面一样,沙哑刺耳:“淬了‘阑珊’的暗器也敢挡,真是赶着送死!”
面前的玉洲愈发不对劲,他似乎是微微开口了句什么,可周遭吵吵嚷嚷的环境让她根本听不清。她心里慌乱得很,想挣扎着从他身||下钻出环抱着他。
众人乱成一团,叫太医的叫太医,报信的报信,咒骂的咒骂……而澈玥她眼睁睁看着身中暗器逐渐昏迷过去的玉洲,心乱如麻,毫无办法。
那了痴又一句砸下来,砸得众人眼冒金星:“不出一盏茶,我看,国丧是跑不了了。”
国丧?
澈玥脑子里将这两个字复述了几遍,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霎时心坠冰窟。
她下意识朝着玉洲看去,可他早已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内昏过去。他毫无知觉的身体,压在她心头,重似千钧。
明禅方丈的声音在殿内的另一处响起:“了痴你疯了?!‘阑珊’见血封喉剧毒无比,解药极其稀少,你怎可?!圣上万金之躯,事关国之上下安宁,你怎得如此荒唐?!”
了痴无言,嘻嘻哈哈的尖利笑声却刺破整个殿内的乱象,如同恶鬼,在佛殿之上显得诡异无比。
众人皆被这二人的话震惊当场,了痴他疯疯癫癫,众人听罢他言,尚且觉得有一丝生机。可明禅方丈的话,却如五雷轰顶将众人全都钉在原地!
见血封喉……剧毒无比……
解药极其难觅?
那就是……
必死无疑了?
可皇上一驾崩,且不国势如何,朝势如何……最先遭殃的。
必定是她们这些妃子了……
——长尉历来规矩,所有妃嫔,下至充衣,上至皇后,但凡无嗣,皆陪葬先帝。
而她们之中,无人有嗣,连皇后也不例外。
周遭已经有胆的妃子开始啜泣哽咽,哭得情真意切,梨花带雨,却不知是在为自己哭还是在为皇上哭……
不过,其实也并无差别,左右都是一个“死”字。
这焦灼氛围中,只有了痴笑得格外畅快,众人即使看向他的眼里淬了十倍于“阑珊”的剧毒,也无济于事。
明淳身为皇后,此时此刻,是在场掌权最大的最高位者。她看向了痴的眸子无甚波澜起伏,正欲下令捉拿了痴,却被地上从刚开始就一直委顿彷徨,宛若失魂了一样的澈玥断。
她平日里看起来和气又无害,无论是什么时候,南巡时还是回宫后,见了人眼底总是一片赤诚。但凡心里有的念叨,全然写在脸上,猜都不用猜,一眼望过去就全看明白了。
只是这会儿,她却变了个人似的,一向清透的眸子染了深黑色雾霭一般,眼里尽是冷意。
她从玉洲边上跪着起身,摇晃着走到方才那余下一枚暗器落下的地方,拾起。
继而转过身稳稳地朝着那从方才开始,就笑得疯魔的老僧走去,用不知从何处陡然而生的蛮力,将那疯子领口提得朝前踉跄了一步。
气势如风。
她眼睛紧锁着那老僧混沌的目光,紧盯着那张恶毒的丑脸,“解药在哪!”
声音咬牙切齿的阴寒,一手拎着人,另一手捏着淬毒的暗器直逼那老僧脖子上的血管。
凸起的血管随着呼吸产生轻微的起伏震动,将雪刃的尖角含||进去又吐出来。
而那疯子对着澈玥哈哈一笑,“反正我也必死无疑,解药?做梦!”
已经逼得够深的暗器更进一步,堪堪将血管上的一层薄皮压死,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见,甚至连血流的淙淙之声都几可耳闻。
握着暗器威逼着人的人,单薄的身子气得微微发起抖来。她颅内、心间的血液,流窜的声音逐渐放大清晰起来,连口腔都涌起一股铁锈味,“你有是不是?!你有是不是?!在哪儿?!交出来!!!”
那疯子被抵着尖刃却毫无惧意,口中放肆地笑着,身体甚至还故意往前倾了倾,血管外的薄皮舔舐过雪刃,逼得澈玥手往后退几分,“你动手啊!杀了我!来啊!怕什么?!”
“杀了我!杀了我啊!”
“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解!药!根!本!不!在!这!里!”
“哈!”
眼前的疯子如同鬼魅,狞笑的声音似是被放大了百倍千倍万倍!毫不留情地钻进澈玥的耳朵。
她再忍不住,利刃握在手里,指腹轻轻往前一送,刀刃划破那老僧的侧颈。
第一次杀||人,她心中却只有快意。
她的理智清醒而镇定,甚至还能够思考,如果这疯子有解药,他接下来必定会翻出来自己服用;若是他很快死了,那“阑珊”确实是“见血封喉”,玉洲伤在背上,毒血如果能吸出来,不定还能拖延时间……
如果能吸出来……
拖延时间!!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出许多狗血套路电视剧的剧情,高声下了一声令:“云苌!看着他!”
便一阵风似的跌撞着跪回玉洲身侧。
然后,开始丝毫不带犹豫的!
扒他衣服!
周围的妃嫔们早就看傻了眼,她们多是高门贵户之女,生下来就再府内养尊处优,选秀后又在宫内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阵仗。
先是用刀逼着人问话,用淬了毒的刃划过人颈。再然后、居然在佛殿内、众目睽睽之下、、白日宣||淫?!!!!
更何况人还昏着呢,且是身中剧毒!
众妃皆都捂脸侧过头去暗声惊呼,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指缝里往那处瞧。
明禅和静渊倒是明白她的意图,只不过一开始听闻是“阑珊”之毒,又因中毒的是皇上,事关举国安危,被震懵了神,一心只想找到解药!却忘了这救命的“缓兵之计”!
于是两人一同过来,帮着澈玥脱。
正殿内,明淳下令:所有无关人士,不得入内,众妃皆面壁,僧皆出殿外等候。这才免去了堂堂一国之君,昏倒之时被人看光后背的尴尬,算是保住了颜面。
一盏茶时间多不多少不少,澈玥将他衣衫褪了就已经见他唇色深青,呼吸微弱。这让她不自觉轻颤起来。
刀口刚拔||出来,里面新涌出的血液都带了紫色,她正欲俯身下去,一直在旁静静不吭声的静渊问出了口,“苏姑娘,你……这大约、是会一并中毒的。”
她随口应声“我知道”,便覆口上去。舐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