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楚何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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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二人一道去了王府探望洛水。

    楚洛正抱着孙女在院子里玩,可洛水因为母亲的事一直开心不起来,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

    楚嵘见了她一声,她才偷偷揩掉眼角的泪水,吸着鼻子往她怀里扑,乖巧地叫了一声:“姑姑。”

    “真乖。”

    洛水趴在她的肩上,看着跟在后头面无表情的尉迟渡,弱弱地又叫了一声:“……姑父。”

    楚嵘乐了,转头去看尉迟渡的反应。

    男人硬邦邦地应了一个“嗯”字,但楚嵘知道,他是高兴的。

    紧接着尉迟渡从袖中取出一块龙须糖递了过去,洛水犹豫了一下,伸过手接过。

    楚嵘表示震惊。

    莫非这就是传中的投其所好?你,这荆阴侯那样冷飕飕的一个人,谁还猜的到他为了逗孩子开心,往袖子里塞糖果?

    楚嵘无赖起来:“我也要。”

    尉迟渡:“……”

    楚嵘:“我不管。”

    “只带了一颗。”楚嵘撒起娇来,怕是没人受得住,包括尉迟渡。见楚嵘嘴角下弯就要闹腾,他及时安抚道:“回去给你买糖葫芦。”

    这才作罢。

    看过洛水,二人同楚峥窝进了书房。

    楚峥一副虚亏模样,双手撑着腰坐下,痛苦无比道:“昨日侯府书房,今日王府书房,这两点一线,谁顶得住啊?”

    楚嵘一脚横踢过去:“洛水现在是你的娃,她母亲不安息,你这继父位置能坐稳当吗?”

    “我安心得很。”玩笑话一句带过,楚峥掩了掩笑意,认真起来:“关于这八字胡,荆阴侯昨日似乎命人逐一排查过了,结果如何?”

    他摇头:“无果。”

    昨日派人在京城中寻找符合八字胡特征的男人,结合实际情况,却都逐一排除了。

    “那看来是外地来的了。”楚嵘道,“一个外乡来的人,能被楚何渊控制,想必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嗯。”尉迟渡接话道:“譬如家人。”

    楚峥认同道:“若真如此,那人已经得手,楚何渊要是个话算话之人,那人必当会带着他的家人回乡。”

    楚嵘道:“可是此事过了这么些时日,现在去排查城门,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晚,是一定晚了的。

    除非那人还留在京城,楚何渊不肯放人。

    但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只是三人的猜测而已。

    楚何渊是幕后指使的这个身份,不过是他们综合所有的大胆的推断而已。

    而真正让他们把楚何渊钉死在这个身份上的,是随即传来的一条消息。

    中元节灯会剖腹恶人已被四皇子逮捕,并将在今日午时,斩首示众。

    峥嵘兄妹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把这个案子抛出来,交给尉迟渡,闹得侯府王府磕破头皮,然后他楚何渊先一步把人给抓了?

    楚峥骂了句娘。

    楚嵘紧随其后,也骂了句娘。

    楚峥:“真不是一般的有病。”

    楚嵘:“净不干些人事。”

    尉迟渡:“……”

    楚何渊此举无疑是要让尉迟渡难堪,他以一种最嚣张的姿态昭告天下:你们眼中高雅非凡的荆阴侯,还不如我一个断了手的。

    对谁来,都太难堪了。

    楚嵘看尉迟渡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也是,对于这种低劣的挑衅,抱着无视的心态便罢了。

    三人又去了城中刑场。因为中元节这桩命案闹得太大,刑场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个个伸着脖子,想要一睹那暴徒的模样。

    那所谓的凶手,此刻正跪在台中,右手边立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刽子手,瞪着一双凶煞眼。楚嵘仔细瞧了瞧,是八字胡没错。

    可那男人身形也不算魁梧,甚至有些瘦。光看面相,还格外有几分和蔼。

    楚嵘皱眉道:“就这?死我也不信他能主动杀人。”

    楚峥啧啧两声:“兴许就是因为太过羸弱,保护不了家人,才落到楚何渊手里。”

    若那中元节死去的妇人无辜,眼前这个男人又怎么不无辜?他原本洁白干净的灵魂,被人手把手地握着刀,往自己最圣洁的心尖儿上染了一层血雾。

    观察了一阵才发现,观刑台的正中间摆着一把皇子椅,上头有青色帘子垂下,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楚何渊。

    楚嵘嗤笑。八成是怕别人看见他那还绑着绷带的手,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整了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帘子吧?

    就斩一个犯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人是他抓的?

    她这心里头的不满情绪越发高涨,于是用胳膊肘顶了顶尉迟渡的手,道:“要不我们劫囚吧?”

    尉迟渡还没表态,楚峥就抢过话锋道:“你还嫌楚何渊看咱们不够顺眼?”

    来也矛盾,救有救的道理,不救也有不救的道理。救吧,这人杀人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撑死只能算是楚何渊的替死鬼。不救吧,怪只能怪他保护不了家人,被逼着杀了人。杀人偿命,是这道义上不成文的规矩,不由分。

    正犹豫着,刑场上的执行官便开了嗓:“时——辰——到!”

    一旁的刽子手跃跃欲试,将刀换到了顺手边。

    楚嵘别过眼,尉迟渡自觉地挡在了她身前。

    “斩!”

    刽子手挥刀而起,手上的肌肉绷起,牟足了劲。

    “叮!”

    千钧一发之际,利器与利器猛然撞上的尖锐声音响彻整个刑场。

    尉迟渡护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好久不见。”

    那是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楚嵘敢肯定,她不止一次地听过。

    她从尉迟渡身后探出一双眼睛,往刑台上看过去。

    有一黑衣男子手中持剑,将八字胡挡在身后,剑锋直直指向刽子手的喉结。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可以肯定,台上那个人,就是百虫山那晚见到的黑衣人。

    原来他不是哑巴?!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瞠目结舌,包括看台上的楚何渊也站起了身子。

    “一别多年,如今便拿他的人头当作是送给四弟的见面礼,如何?”

    剑起剑落,血液飞溅,尉迟渡捂住了她的眼。

    四周尖叫声四起,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纵然没有亲眼所见,可她知道,黑衣人斩下了刽子手的脑袋。

    “四弟”一词,实在值得探究。莫楚何渊只有太子亭一个皇兄,旁支里也是没有谁有能耐叫他一声四弟。

    楚何渊还有两个皇兄,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深陷火海,连尸骨也……没找到?

    她在他掌下的双睫疯狂地颤动起来。

    ……楚何诀?

    他没死???

    身边一片嘈杂,但观刑台上,楚何渊的冷笑却如雷贯耳:“你果然没死。”

    台上的人笑得很轻,一把抓起八字胡的后颈,道:“后会有期。”

    不知道是怎么起了冲突,也不知道是哪里冲出来的一直埋伏在周围的型军队。楚嵘被尉迟渡交到楚峥手里时,四处已经开始兵戈相向。

    尉迟渡眸色一狠,道:“你带她先走。”

    楚峥迅速拉起楚嵘的手:“好,你心一点,我马上回来。”

    楚嵘:“啊?”

    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没一会就起来了?起来了还不算,怎么尉迟渡这意思,他和楚峥好像是要加入这场混战?

    这局势怎么让她糊里糊涂的?

    场面一乱,其实就有些分不清敌我。楚峥带着楚嵘,实在是不太好从混乱圈中抽开身。

    楚嵘跟着楚峥周转之间,忽觉臂上一凉,还未感受到痛觉,楚峥先骂了脏:“我操……”

    他红着眼,一脚踹开伤到楚嵘的那人:“她你也敢碰?!”

    楚嵘捂着手臂:“算了快走吧,其实我不是很疼……”

    楚峥充耳未闻,发了疯一样从一旁什么人的手里抢过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楚嵘忙闭上眼,却还是没来得及,一点不差地将那些汩汩涌出的血液收入眼底。

    楚峥把她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巷子,确认她的伤势不算太重之后,叮嘱她守在这里不要乱动,便匆匆忙忙赶了回去。

    自始至终楚嵘都没来得及问个所以然。

    手臂上的伤不是很深,只是一个劲地往外冒着血,楚嵘靠着墙忍了一阵,熬过了痛劲,人也越发清明起来。

    巷子里还有两个人,一直缩在一旁不作声。楚嵘看过去,是一对母子,正警惕地瞅着她。

    楚嵘想些什么,但又觉得她现在这个情况,什么也不合适,干脆闭上嘴,只对着那对母子笑了一下。

    随后巷子里又来了人,是方才还在刑台之上的八字胡。

    原来那对母子是他的妻儿。家人重聚,三人皆是喜极而泣。

    但楚嵘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在那一家子身后,方才劫了刑场的男人,就立在那儿,灼灼地盯着她。

    这次与上次不同,他掩面的是一个银色面具。

    男人道:“我们快跑吧,城外有马车接应。”

    着拉着妻儿,朝黑衣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可那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楚嵘身上,根本看也没看那三人一眼,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三人走后,巷子里就只剩下楚嵘与那黑衣人。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三哥哥……?”

    他似乎不愿再等,大步走了过来。

    楚嵘怕他做出点什么,拼了命地往后退。在快要退出这个巷时,那人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你你你要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个拥抱,不带任何杀意的、温情的抱。

    楚嵘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