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婚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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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句话里寓意颇深,连楚嵘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现下是个什么情绪。

    按理他对林润的感情,应该与楚嵘对林润的感情一样深刻,甚至更甚。

    但从现在二人之间阴里怪气的氛围来看,倒似乎不是这样。

    林润听他语气中竟有些怨气,不由得降了降敬酒的兴致,脸上也有些许窘迫,道:“阿峥,一起喝一杯吧。”

    楚峥笑得有些张扬,举起酒杯,道:“娘娘赏脸,我当然要喝。”

    他仰首一口喝下手中的酒。

    没人知道那极致的张扬之下,暗藏着的噬人心骨的酸涩。

    林润在他后头一饮而尽。

    “娘娘好酒量,不过还是请回吧,别让皇叔叔等急了。”

    面对楚峥强硬的态度,林润不知所措起来:“我……”

    楚嵘一脚踹死她哥的心都有了,赶紧把人拉到了一边,骂道:“你那么凶干什么啊?”

    楚峥不想搭理她,闷哼一声转过头去。

    楚嵘只得做个和事佬,转身去安抚了林润半天,她这才深深地望了楚峥一眼,回到了楚煜身边坐下。

    尉迟渡淡淡看着,一句话也没,给楚嵘夹菜的手没停。

    林润一走,楚峥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刚才根本没人来过。

    为了迎合不同宾客的不同需求,每桌都有准备调味品。楚峥盛了碗鸡汤,趁楚嵘不注意,往碗中添了一大把盐,不安好心地推到了楚嵘跟前。

    “给,哥哥的爱心鸡汤。”

    “谢谢。”楚嵘其实是不喜欢喝鸡汤的,接过之后又往尉迟渡那边推了推,“给,爱心鸡汤。”

    尉迟渡面无表情地接过,看了眼在那头疯狂比划的楚峥,低头喝了一口。

    也就那一口,他就放下了勺子,像个没事人。

    楚嵘看着他喝,心里未免也有点想尝尝:“那我也喝一口。”

    哪知她还没碰到那碗,尉迟渡便顺势一带,将那婉推翻了去,顿时间鸡汤四溢,楚嵘赶紧扯过楚峥的袖子捂着。

    楚峥:“……”

    果然害人终害己吗?

    楚嵘:“怎生这么不心。”

    尉迟渡道:“我再给郡主盛一碗吧。”

    楚峥看着二人一个盛汤一个喝汤,再看看自己湿答答的袖子,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个眷侣真是有罪。

    婚宴看似稳定平缓地进行着,不时能听到不远处楚煜爽朗的笑声,夜幕也渐渐压了下来。楚嵘吃得差不多时,楚何渊开始一桌一桌轮着敬酒。

    轮到他们这桌时,楚何渊笑得是格外碍眼。他断掉的那根骨头还没好全,此刻软软垂在一边。楚何渊凑近了道:“上回在百虫山上,荆阴侯对我似乎颇有敌意。”

    尉迟渡持杯起身,冰冷道:“怎敢。”

    “今日侯爷能来参宴,已是太给我面子。若是以往有让侯爷不高兴的地方,还得请侯爷别见怪。”楚何渊自顾自地碰了碰尉迟渡的酒杯,看着他的眼睛喝了。

    尉迟渡在他挑衅的眼神下仰首饮下。

    还未轮到楚峥,这婚宴出了一茬子事。

    准确来,这事儿出在皇室头上,事关楚家尊严。

    前来报信的人慌慌张张跑到了楚煜跟前,“啪”得一声就跪下了,厅堂里的人无一都望向了那边,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启……启禀皇上,启昭、启昭皇陵被……”

    “启昭皇陵怎么了你好好,慌什么?”

    “是……启昭皇陵被攻破,从内部被引爆了!”

    每一代君王从上位开始就会着手建造自己的皇陵,君王衍生出的同辈亲王妃嫔会葬入皇陵的附属皇陵。譬如楚煜的皇陵叫启昭皇陵,是迄今为止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皇陵,楚煜及其嫔妃与兄弟,将来会按照旨意葬入启昭皇陵。

    换句话,楚洛亲王故去后,则会长眠于启昭。而楚峥楚嵘往后的安身之所,会是新帝的皇陵。

    楚煜一掌拍在桌上,震的他跟前酒杯中的酒都洒出来一些:“你什么?”

    “臣下句句属实啊皇上!”

    皇陵炸了,光听着就足够惊悚。据楚嵘所知,启昭现下只躺着一位妃子,和两位皇子。分别是三皇子的生母,三皇子,以及二皇子。其中三皇子因为找不到尸首,建的是一处衣冠冢。

    若是为了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启昭现在葬着的不过三人,还不如绕些远路,去先帝、先先帝那挖点东西。

    可是这事的目的,显然不是因为陪葬品。

    楚峥悄悄向尉迟渡看去一眼,后者缓缓地喝了口茶。

    楚煜那头发着大火:“什么人炸的?抓住了吗?炸坏了哪处?朕养你们这帮人真是瞎了眼了,连个皇陵都守不住!若是因此惊扰了先祖同陵中的故人,你们都等着被活埋吧!”

    “这些问题,陛下不如来问问我。”

    一道清亮的声线划破堂中带着**味的空气,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只见有几十道人影从屋檐上方落下,身着黑色夜行服,以这黑夜为衬,极给人一种压迫感。

    堂中顿时就乱了起来。

    “护驾!来人!护驾!”

    尉迟渡的脸色微变,蹙眉望向楚峥。而楚峥双眉早就拧成了三道。

    楚嵘下意识握住尉迟渡的手。

    外头几十道人影齐刷刷站稳后,有一道红色身影,衣带微扬,仿若神明一般从上方降了下来。

    那人戴着银色面具,肤色白皙,嘴角擒着冷笑,像是从地域来的魅鬼。

    是他……

    楚峥“啧”了一声,轻道:“他又要干什么?”

    那人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瞧见了有些发懵的楚嵘,嘴角的笑意似乎放柔了一些。

    楚何渊挡在皇帝跟前,先拔了剑:“你到底是谁?三番两次坏我的事!”

    “三番两次?”他笑道,彻骨寒冰般的眼扫到了楚何渊身上:“我是谁,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你果然是……”

    “先别急着下结论。”他抬步迈进堂中,步态慵懒,越过楚何渊,对上楚煜的双眼:“粗略一算,已有十几年未见了,不知您还记不记得那个被烧死的三儿子?父皇?”

    此言一出,众座震惊。

    怪不得当年找不到三皇子的尸体,原来他根本就没死!

    他竟然真的是楚何诀,她的三哥哥。楚嵘手心渗了汗,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楚煜颤抖着双手,把楚何渊往一侧推了推,将这个红衣男子自上而下量了好几遍,激动难掩:“你是……何诀?”

    起先他还有些怀疑,直到他盯着楚何诀露出来的双眼看了半晌,扶着人就要起身:“你的眼睛与你母妃简直一模一样!好孩子,快过来给父皇看看!”

    楚何诀岿然不动,微微扬起下巴,道:“我还以为前阵子搜城,您是真心想找我。”

    楚煜顿住。

    “实不相瞒,您派出的那些人,确实找到了我,我还同他们过几句话。”楚何诀的笑容中更添了几份讥讽之意,“可您似乎只是想利用我坐稳您的皇座。”

    楚煜语塞,颓然地低下了头。

    楚嵘从未见过皇叔叔这样。那也许是身为一个父亲迟来的愧疚,可惜迟来的愧疚比草都要轻贱,对于现在的楚何诀,他早就不需要什么所谓父亲的宠爱了。

    “不过我今日来,是找淑贵妃和四弟的。”

    淑贵妃浑身一震,往后瑟缩了一下。

    楚何渊挡在淑贵妃跟前,三尺青峰直指着他,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何诀张了张双臂,将一身红衣展现给众人:“今日四弟大婚,诸位觉得我穿的够不够喜庆?”

    没人敢吭声,他似乎也没算听到任何人的答复,顾自继续道:“我母亲生前日日都喜欢这样穿,一直到她死。不知道淑贵妃,还记得不记得?”

    淑贵妃神色慌乱道:“那、那是当然,我与你母亲,是宫中谁人都知晓的好姐妹。”

    楚嵘心里有股子气。

    好姐妹。

    又是这个词。

    宫里头哪有什么姐妹,那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幌子!她母亲与离皇后的关系,京城之中谁人不知?一提起莫澜庭,人人都知道她还有个好姐妹离夭,一同嫁给了皇室,羡煞了旁人。

    好姐妹?

    宫里只有无休止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女人之间,更是为了争宠,手段阴辣,六亲不认,还谈什么好姐妹?

    听楚何诀这般,她心里算是明白了些。那场大火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偏偏在楚何诀去找她母妃之后,突然便燃了起来。

    尽是些搬不上台面的肮脏手段。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母亲她再如何,如今已是黄土一抔,再不被人垂怜了。”

    楚何诀抬了抬手,身后立刻有一黑衣客捧着一个黑色盒子行至他身后。楚何诀接过那个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开了它,道:“既然是弟弟的大喜日子,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会没有好礼相送?”

    紧接着,他笑着从盒子中取出了他的“新婚礼物”。

    那是一颗头颅。

    准确来,是一颗婴儿的头骨。

    堂中即刻就有人晕死了过去,尉迟渡怕她害怕,抬手要挡她的眼睛。楚嵘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表示她没事。

    楚何诀随手将盒子丢到了一边,盒子掉落之处,引得一圈人避之不及。

    他像抓着一个皮球一样,将头骨抓在手中,往淑贵妃那边迈了步子。

    “皇陵是我炸的,皇墓是我掘的。虽然有些不敬,但我觉得淑贵妃,应该记得他是谁吧?”楚何诀将手中的头骨丢到了淑贵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