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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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一个炸雷劈在脑瓜顶上似的。震得宁传根耳朵都嗡嗡作响,一连串质问蹦豆儿似的就出了口:“离,离婚?

    就因为这么点儿事你就闹闹吵吵跟我提离婚?!

    陈福妞,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你居然跟我提离婚?

    不就是我爸妈落差太大,话什么的过了点儿么!

    咱们当辈儿体谅体谅也就过去了,哪儿至于好好的家不要就不要了?离婚离婚的挂嘴边上,你难道就那么舍得俩孩子和我?!”

    “我……”陈福妞眼圈微红,就想夫妻这么多年她又何尝舍得?只最亲最爱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她不愿意做被选择的那个罢了。

    可惜宁传根生怕她出更狠,更叫他接受不了的话来。压根就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行了!

    你才刚生完孩子,需要多休息。我这去李婶子那儿,把帮忙接生的钱给人家送去。哪有让人家白忙活的道理……”

    而且生了闺女就丁点好处都不给接生婆,那以后他们家的名声不更得被糟蹋得顶风臭出去二里地去?

    越想越慌的宁传根边边出了屋,脚下都带了跑。

    呵!

    陈福妞看着被轻轻关严的房门苦笑:“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我……我哪个也舍不得!

    可,就老头老太太那个盼孙子盼到眼蓝的疯魔样子,我就是不舍得又怎样?难道眼瞅着你活得跟个夹心饼干似的,天天为孩子们撑腰跟公婆干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么?”

    陈福妞抹泪,那么压抑的日子,她真是想想都觉得够好么!“不从根子上把这事给解决了,以后就甭想有清净日子过。”

    “对不起传根,我也不想这么逼你。可是比起为难你,我更不想宝珠她们姐俩将来被处处为难、嫌弃。

    宁可离开你,我也要保护好她们!”

    宁宝儿旁听了全场,终于确定了自己妈好、爹……

    爹也真是算不上渣,就,就被老思想影响得太深,总觉得家里有个儿子日子才更踏实吧?

    最头疼是各种念叨七代单传,对孙子已经盼成执念的爷爷奶奶。还有如今这计划生育最最如火如荼的八一年。

    正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偏她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娃娃还是性别女的。从极度盼望到极度失望,偏执奶奶甚至起了叫爸妈离婚另娶再生金孙的主意。

    妈妈虽万分不舍,却顾忌她和姐姐在逼迫爸爸。要么结扎,守着俩闺女好好过;要么离婚,再娶新人叫老人如意。

    有亲妈如此,宁宝儿觉得她这第三把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了。

    至于那重男轻女到了极致的爷爷奶奶?

    老思想的爹?

    呵!

    那不是有她呢?

    再是虎落平阳,她也是差点儿破碎了虚空的大织梦师。

    送俩普通老头、老太太噩梦三连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唔!

    还有那个便宜老爸,也得预防针。

    宁宝儿乐,了个秀气的哈欠。决定赶紧睡觉养精力,等回头夜深人静了好干活!

    握拳!

    盼了三辈子才终于有的父慈母爱,绝容不了任何破坏。

    ……

    从早盼到了下晌,也不见婆婆回来,更不见姑子女婿过来报喜。陈家几妯娌这心里啊,就都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猜测。

    按着原本的计划,陈二嫂张芳和四嫂李翠就收拾了些个鸡蛋、米、红糖。用筐挎着,一路急行军似的到了宁家。

    婆家出了名的阳盛阴衰,老少三辈就姑子福妞和她生的宝珠一对母女花。全家人齐心宠着,夏来送瓜菜、冬天送粮油的。

    来来往往之间,几个嫂子把宁家地皮踩得贼熟。妯娌俩过门,宁家那大狼狗连叫都不带叫一声的。

    俩人特别顺利地就进了院子,来到了姑子的所在的西屋。就看着婆婆正拿着调羹喂姑子喝汤,边喂还边劝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就……

    就算是日子过不下去,是离是干的也得先吃饱了饭才有力气。

    妯娌俩悄然对视了一眼: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哎呀,妈!我喝,我喝还不行么?”陈福妞无奈扶额,笑得特别讨好:“您啊,可快别继续制造紧张空气了,瞧把我二嫂和四嫂给吓得!

    就不怕回头万一来个万一,这姐俩拿着菜刀拦着门,破天也不肯要我们这拖油瓶的娘仨啊?”

    得!

    还有心思笑,那就肯定没有问题了。

    妯娌俩瞬间心安,语气都变得轻快欢脱了起来。

    “要要要,怎么不要?”

    张芳凑合到了炕梢,边端详着襁褓里的宁宝儿边笑着拍大腿:“哎哟喂!瞧我这外甥女儿俊的,跟那观音菩萨座下的龙女儿似的。

    白白净净,大眼生生的,看着就是个有福的。真要天降这么个大宝贝儿,我肯定欢欢喜喜接着!”

    “对对对!”李翠也跟着笑,各种点头附和:“成天爬树下河气得你嗓子都冒烟的臭子,哪有这香香软软的闺女可人疼?

    他姑你要是不稀罕,就把这宝贝疙瘩给我,我家那仨冤家你随便挑一个去!”

    还不等陈福妞回答,李金兰就先撇嘴笑骂了:“快得了吧,子什么的就是个名儿,事实上生个儿子就等于给自己拉了一屁股饥荒!

    给攒钱、供上学还得买房置地娶媳妇。

    你们俩啊,肯定是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欠了多少帐,心里发慌了。这才想着用自家的钱窟窿换我闺女的贴心棉袄!

    福妞啊,信妈的,这当咱们可不能上。”

    对,不能上。

    坚决不能上!

    吃饱睡足,安安静静旁观了全场的宁宝儿握拳:三辈子才得了这么个好妈,什么都不能换。

    陈福妞只笑呵呵跟两个嫂子招呼,听大闺女宝珠乖不乖有没有闹人。

    妯娌俩比赛似的把宝珠给夸了又夸,又问起陈家这边到底是怎么个反应,姑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娘家出头帮忙等等。

    陈福妞含笑接话:“谢谢嫂子们关心,要真有需要,我肯定不带客气的。不过现在还好,用不着咱家大部队。

    就,就是得麻烦嫂子们再带宝珠一段儿,让妈在我这多住些日子了。”

    张芳李翠双双点头,很是嘱咐了她一番。叫她尽管放心坐月子,有事儿随时话云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

    那依依不舍的架势看得许来娣叫个来气,暗地白眼翻了又翻。就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劝劝执拗的儿子,天大地大没有传宗接代的正事大。

    事关宁家第八代香烟是不是能顺利得继,可不能随意马虎。

    就……

    就算是不离婚,不把这丫头片子给送走。

    那也得想招儿,避过之后的检查。

    最好这几天就悄悄溜走,上外面找活儿还是干个体的躲个几年,等生了子后再回来。

    那计划生育就是再厉害,也就是流产、引产,对着肚里没出生的使劲儿。

    就不信那已经生出来的,谁还敢给直接掐死了去?!

    虽然舍不得从带大的儿子背井离乡,可……

    比起宁家就此断根绝捻儿,母子俩因为这个问题彻底生分什么的。

    许来娣就觉得这其实也没啥。

    跟老头子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研究了好一阵儿,都觉得这招儿可行。

    她这一双三角眼就不停地往窗外望,恨不得拿根棍子把太阳拨拉下山似的急切。

    这不,天刚擦黑,将将下了饭桌。

    她这就拽住了宁传根的胳膊:“咳咳,那个传根啊,生孩子月子房血气重不吉利。

    亲家母又在这儿,你住这屋也不方便。今儿起到福妞出月子,你就在东屋跟我们一起吧!”

    这话的,李金兰当时眼睛一瞪:“血气重?

    不吉利?

    哟!

    一个村儿里住了这么些年,我咋头一回知道你这个老虔婆这么吃人饭不吣人话呢?合着我福妞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给你们家生儿育女,还成了不吉利了?”

    那只要你敢点头是,老娘立刻、马上、当时就挠死你的凶悍哟!

    硬是吓得许来娣一激灵:“那……

    那不是老辈儿人传下来的老令?咱们这一辈儿的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呀!”

    李金兰冷笑,就想你自己活得跟个猪狗似的,别就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过着牲畜般的日子啊!

    偏关键时刻她宝贝福妞点头这样也好,硬是叫她满肚子的火儿都生生憋了回去。

    成吧!

    由着他们,看他们能商量出个什么花儿来。

    还在纠结着,到底怎么能叫爸和爷奶睡一个屋子,好方便她一次性解决的宁宝儿楞。

    这……

    这么顺利的么?

    嘿嘿!

    果然穿了又穿的女人,福运不是一般的强悍啊。黑暗中,宁宝儿乐,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挥着肉呼呼的胳膊无声欢呼:我要出大招儿咯,爷爷奶奶和爸爸你们准备好了么?

    东屋,压低了声音争执了到二半夜,累到睡着也没商量出个一致来的三人就觉得浑身一哆嗦。

    那感觉就好像穿着短袖光脚丫,跑进了腊月的刺骨寒风中般。

    冷,就一个字。

    而且……

    此时此刻,一身暗红寿字不断头斜襟袄子笑眯眯站在他们眼前的,真不是已经过世了整三年的老妈/婆婆/奶奶?

    那,那寿衣上的纹路还是她亲手缝上去的呢!

    许来娣冷汗淋漓,就,就很有点头皮发炸,憋不住要尿的赶脚。

    这,这真不是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