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远离

A+A-

    “这殿内为何无人?”

    “可能怕招上我这戴罪之人,有一天死得不明不白吧!”

    洛栖歌将祁长风横抱起身,一步步朝殿内走去,也是随口一问,却招来她悲凉的回答,好像这一生注定流离。

    “你……不怕吗?”祁长风躺回到床上,看她替自己盖上了被衾。

    “怕。”

    身上的伤口仿佛又痛了些,长风痛苦地闭上眼,将头忘被子中缩了缩,低声道:“那你离我远些罢,免得他们为难你。”

    洛栖歌坐在一旁,想着那人应是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是怕,怕祁长风也死得不明不白,怕自己等了十年的人又消失不见,怕曾经的相识都是虚幻。

    她拉开被衾,看着那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的人,心也跟着抽搐起来。下刻,不由自主伸出手,抚上那人苍白的脸,轻轻摩挲,“你就这么想我走?”

    长风脸上多了几分挣扎,咬紧牙关,很艰难开口道:“走吧,都走了,我一个人……才好。”

    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又想起那无数个空寂的日子,也是清风霁月之景,却一点也不好,只因无她。

    洛栖歌站起身,朝殿外走去。她躲在被衾中,透过缝隙,看着那绰约又萧条的身影一点点远离,心也跟着拉扯起来,却要佯装一个欣喜的笑,殊不知早已泪流满面。

    走了便好,这样可一生无虞,可平安喜乐。

    陆成机曾,自己是命带孤煞,天生的祸害。

    她曾追着他跑了好几个山头,最后将剑架到他脖子上,逼着他讲一些好听的给自己。

    别的师兄师姐们都来劝解,六,这陆神棍嘴欠惯了,你别在意。

    她真的不在意,一点也不。只是,从她出生起,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先是自己的娘,再是舅舅,外祖,还有那个夜夜等她回宫的老嬷嬷,包括那个曾经宠她爱她的父皇,都走了。

    最后,身边之人所剩无多,她就真的怕了,忍不得别人去,仿佛都会成谶,有一天真的就剩她一个。

    她曾拜过千尊古佛,添过万盏青灯,信女长风祈祷,一生无他,凡吾爱者皆远离,凡爱吾者皆安康。

    从此,孑然一身,便孑然一身。

    轻合上眼睫,有泪水缓缓淌过脸颊,愈渐冰凉。她又听到那轻晃的铃声,似哀叹,似不甘。

    你,它多通情达理,总能道尽满腹闲愁!

    洛栖歌踱到殿外,看着墙檐下的银铃着实聒噪,怕饶了殿内之人清净,就踩着柱子,凌空摘下,然后轻收在怀中。

    转过偏殿,果真见着几个宫女在那里偷懒,闲聊着什么,只门口蹲着一个较的宫女,摇着蒲扇,一搭没一搭扇着药炉。不远处,手持□□的银甲侍卫站成一排,在他们十多米开外,巡守着一队平护司的玄衣高手。

    她走到那宫女的身前,宫女估摸着也快睡着了,抬起头半晌才惶恐起来,毕恭毕敬站到一旁行了个宫礼。较年长的几个,也回过神来,低眉颔首叫了声洛大人。

    “药煎好了吗?”她问着宫女。

    “煎……煎好了。”宫女赶忙俯下身,将药倒进碗里,“奴婢这就去服侍公主用药。”

    “不用,药给我,我来。”在宫女错愕的神色下,洛栖歌稳稳夺过药,冷声道:“还有,外敷的伤药,也一并给我罢。”

    “哦,好。”宫女颤颤巍巍将伤药放入托盘,更加惶恐。

    洛栖歌端着药,谁知刚从偏殿转过,就看见王虞儿从另一头走进来。

    虞儿一见着她,什么大户姐的形象全没了,提起裙裾走上前,横眉冷目怒气冲冲,“洛绝,你怎么来了!不怕给长风姐姐添堵吗!”

    洛栖歌蹙眉扫她一眼,继续前行,“怕什么。”

    虞儿直跺脚,“你怎么这般!”

    “哪般?”

    虞儿咬牙切齿,“这般……厚颜无耻,吃里扒外!”

    洛栖歌顿下身形,使劲握了握案盘,忽地长舒一口气,展平眉角,嘴角勾着讽笑,问:“吃你的了吗?”

    虞儿怔住,一时无言以对,心下又将厚颜无耻骂了好几遍,冷哼一声,高傲地自她面前走入殿内。

    长风躺在床榻之上,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却畅快起来,原来她没走,又回来了啊!原来,她是这样,不轻易话,一开口就能噎死人。

    想着,低低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伤口又扯痛起来,她倒抽口冷气,跟着一声声咳起来,愈发难受。

    虞儿赶紧跑到床榻前,掀开被子,见着衾被间虚弱削瘦,满是痛苦的长风,鼻子一酸,不知所措地哭起来,低低唤了声,“长风姐姐……”

    冷汗自长风身体渗出,流进伤口,更难受了,她听着那啜泣声,再无力安慰,抽搐着闭紧眼,又蜷成一团,心底没来由地苍凉起来,好像死亡就在眼前,自己顷刻便可解脱,再无痛苦。

    忽地,有人将她紧紧搂住,她一下撞了个冷香满怀,鼻尖萦绕不去的是清冽的气息,轻盈幽若,心跟着安抚下来。

    “去,让侧殿的那些宫女些热水过来!”

    洛栖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往那怀抱里缩了缩,抓紧了衣角,迷迷糊糊唤着:“歌……”

    洛栖歌将脸轻轻贴在她的额上,只应了声:“嗯。”

    虞儿见状,胡乱擦了擦泪水,忙不迭跑出去。殿内又剩二人,良久,风穿堂而入,长风才缓过来,睁开眼,撞入眸的便是洛栖歌不安的神色。

    长风颤声问道:“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洛栖歌顺势端起药,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不会让你死。张口,喝药!”

    她起话来分明冷冰冰的,在祁长风听来,最温暖不过,轻靠在榻上,任由眼前人喂着药。

    想她祁长风身体健壮,近十年都未吃过药,如今月余,吃尽苦楚,想着,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

    洛栖歌看着她,问道:“苦吗?”

    她轻应了声。

    却听那人又道:“良药苦口。”

    祁长风满心无语,想着,洛栖歌此人啊,最是无趣,也不知道……安慰安慰她。

    终于喂完最后一点,洛栖歌放下药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还缠绕着那银色的铃。

    祁长风见状道:“我怎么它不响,原来在你那里。”

    “怕吵到你。”

    着,洛栖歌开布囊,里面用帕子包着几个果脯,她捻起一颗,放到祁长风口中,道:“这样,便不苦了。”

    祁长风心下呢喃,这个洛栖歌,还挺会照顾人的!

    正想着,虞儿带着宫女风风火火从殿外走进来,见长风没像刚刚那样要死要活,凑上前泪眼婆娑望着她。

    长风头疼,心里想,等我死了你再哭,可好?

    瞄了洛栖歌一眼,想了想,觉得不妥,将话憋了回去。

    洛栖歌接过热水,挥退了一干宫人,对虞儿道:“我给她换药,你也先出去吧。”

    虞儿从床边起身,“我和你一起给姐姐换药。”

    “不成!”

    “为什么?”

    洛栖歌思索了半天,才得罪道:“碍手碍脚!”

    虞儿脾气一下就上来了,站到洛栖歌面前,忿忿道:“你什么意思!”

    洛栖歌顺势将她从上至下量一番,见她发丝有些乱,心下了然,道:“我听闻王相将你禁足了,你是怎么进宫的?”

    仿佛当头一盆水,浇灭她所有的气焰,“要你管!”

    “趁天色还早,五姐赶紧回去吧,不然过了宵禁,就不好办了。”

    虞儿得了她的提点,心头一惊,自己本就是翻墙出来的,还偷了四哥的令牌入宫,若是回不去,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她看了眼殿外余晖沉沦,又瞪了洛栖歌一眼,对长风道:“姐姐,我改日进宫看你!”

    完,慌里慌张往外走。

    长风看着虞儿离去,哑然失笑,问:“为何要支走她?”

    洛栖歌拉开她的衣襟,用沾水的绸布轻拭着她伤口,淡淡道:“免得你被她也看光!”

    “哦。”长风笑,就准你一个人看。

    还未来得及换药,宫殿外的虞儿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皇上和我姑姑过来了!”

    祁长风倏地一怔,阴沉了脸,却见洛栖歌放下绸布,整好她的衣衫,将被子盖好,附在她耳边道:“慎言。”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了公公的通传,虞儿一脸苦难,跟着洛栖歌跪在殿旁。

    作者有话要:

    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