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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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风知道宫外疫情严重,但却不知严重到何等地步。只记得那日,平护司派了人,来找洛栖歌附耳低语几句,她就匆匆出了宫,再也没回来过。

    每日的起居照料就换成了先前那个负责送药的宫女。宫女叫冬儿,杏眼圆脸眉清目秀,倒是一副好模样,她自己原是代州人,遇上饥荒,家里姐妹众多,无力奉养,就将她卖给大户人家为妾,后来几经周折逃出来才入了宫。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还,从未见过像长风这样好伺候的公主,以前在别的宫,多看主子几眼,都是大罪。

    长风也觉得自己挺好伺候,每日吃好喝好坐在殿前晒太阳,时不时找冬儿闲话就行。

    听皇上已昭告天下,她这不着调的公主回来了。那以后,她这宫里就又多了几个宫女。年纪大的都对她毕恭毕敬,也只有冬儿,进宫不久,未谙宫中处事之道,愿意和她眉飞色舞聊着过往。

    她想,幸好有这么个人,否则自己要被憋死。

    那日,秋日薄凉,祁长风无趣地在殿前坐着,手中玩弄着银铃,却心不在焉地想起洛栖歌来,不免嘀咕一番,这么多天也不进宫来看她。

    好像所有的抱怨都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念叨着,就越是想见着,真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前她还嘲笑文人的酸腐,现在想来嘛……挺应景。

    多日不见,如此算来,隔了好几个秋,思之如狂也怪不得她。

    出宫!去找洛栖歌!

    这个念头就像野草疯长,却是长在秋末,那般不切实际。现在伤势好了大半,好容易能活动手脚,但到哪都有人跟着,宫中戒备森严,溜出去是不可能的,那只能去求祁宗林。

    她最不愿见的便是自己这父皇,怕见了便生恨,便生爱,便会无所从,一生囵圄。

    她知道,阿夜不可能躲躲藏藏,以死人的身份活一辈子,早有一天,会与祁宗林兵戎相见,一个是自己至亲胞弟,一个是自己生身父亲,她该如何?

    最痛快的方法莫过于置身事外,带着喜欢的人,浪迹江湖……可是,太过长远,不敢想。

    回过神,不觉就走到宣政殿,她苦笑一声,却止步不敢前进了。

    冬儿颔首跟得太近,没留神长风突然停下,直直将脑袋装在她背上,诚惶诚恐道了句:“公……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洛大人走时特意交代过,让你不要乱跑。”

    是怕自己出什么乱子吗?长风想着,心口一暖,淡淡笑起来,便大步向宣政殿走过去。

    走近些,才察觉出奇怪,殿前守卫稀少,连着三两公公,无精采地站在那里。

    “公公,陛下可在?”

    “在,在!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公公步快走进去,见着坐上一脸阴沉的陛下,心翼翼道:“皇上,长风公主求见!”

    祁宗林眉头拧的更紧了,看向殿下洛平秋。洛平秋心领神会,对他点点头,他才道:“传!”

    外殿,祁长风听了通报方才走过去,却不想洛平秋也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她脸色沉了沉,知晓祁宗林放心不下自己,毕竟曾在相府以武伤人,估摸着洛平秋今日不在,他十有八九不敢召见自己。

    如此想着,还得谢谢洛平秋,便笑吟吟声招呼:“哟,洛大人也在,好久不见啊!”

    洛平秋听后心里咯噔了一下,便想起他与祁长风上次见面是在牢中……自己可是亲眼见到陛下罪责祁长景的,作为主审的他,陛下虽未什么,但这些天他过得也不安生。

    现下被祁长风这样一提,洛平秋心中那根弦又被勾动,他偷偷看了眼座上之人,眼中正闪着寒光。

    “风儿,伤好些了吗?”

    长风收起那嬉笑的模样,恭敬答道:“好多了,谢过父……陛下关心。”

    祁宗林听着那别扭的称谓,有些失神,轻咳起来,一声声猛烈不可收拾,引得身旁公公也担忧起来。

    长风听得心惊胆战,看着殿上那个因费力大咳而脸色苍白的男人,自己也跟着不好受起来。她走近些,想去拍拍他,可是刚抬脚,余光便见到那头的洛平秋也动了,时时防范着。她失落地停住,问道:“父皇,你没事吧?”

    公公慌忙掏出药丸,喂他服下,他才瘫坐在龙椅上,费力喘息着,而后给她一个安抚的笑,那样无力,“老了,不中用了。”

    洛平秋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官场上的话得一套又一套,“陛下春秋鼎盛,福祚绵延。”

    可是,哪有什么绵延,不过春秋大梦!

    “风儿,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祁宗林问道。

    “有啊,我想出宫,去找洛栖歌!”

    祁宗林眉峰微拧,道:“宫外秋疫正乱,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那……让洛栖歌进宫陪我也成!”

    祁宗林又咳了起来,几息后才平复,沉吟出声:“那孩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进宫了。”

    祁长风眉头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她染上了疫病!”

    长风听后,脸色变得苍白,轻咬毫无血色的下唇,手不住抖起来。她听冬儿,此病前所未见,太医还未找出医治的方法,祁宗林颁发圣旨,能治此病有重赏,无数医者齐聚平清,还是徒劳无功,患病之人只能眼睁睁等死。

    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要出宫!”

    祁宗林眯起眼来,威严道:“不成!”

    长风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忽地大笑开,突兀地回响在大殿,愈发不可一世,睨着庭上人,“父皇!你是怕我跑了不成?放心,儿臣要出这皇都,也是定是要光明正大出去!”

    祁宗林眼中划过一丝悲落,转瞬即逝,对身边公公道:“送公主回宫吧!”

    公公刚走到她身边,算请她回去,殿外却又来了通传,“陛下,长公主有要事求见!”

    “快请!”

    罢,祁青禾从殿外跨步走进,腰间还别着剑,可见殊荣。然而,眼下她发丝微乱,银甲上还有点点血污,神色慌乱道:“皇兄,宫外出事了!流言四起,城东疫民与守兵起了冲突,镇压不下……臣无能,动了武力伤了人,疫民闹得更凶了,现在官民僵持不下!”

    祁宗林瞪大眼睛,拍案起身,怒道:“鲁莽!”

    祁青禾慌张跪下,“陛下恕罪!”

    长风冷笑着看着祁青禾,空有带兵之能,确实无大智,鲁莽至极!流言她也有所耳闻——皇帝无能,天降惩处,大周将落!

    秋疫起了这么久,也不见遏制,为官者无所为,百姓得了病,买不起缓命之药,只能等死。死就死吧,为何要乖乖等死?所以起来反抗,这世道不公!而偏偏祁青禾动了武,那无疑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她心里细细琢磨透彻,眉凝得愈深,忽地跪在殿前,道:“父皇,请放儿臣出宫,我有办法治好疫病!”

    祁宗林看着她,越来越看不懂,半信半疑。

    她便又道:“若是治不好,我提头来见!”

    祁青禾和洛平秋也是一脸惊异看着她,她蔑笑扫过二人,半分癫狂,不待祁宗林开口,便起身往殿外走,“给我备马!”

    由祁青禾带路,策马狂奔,不出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城东。

    那里果真很乱,入眼便是几个躺在血泊中的平民,还有官兵并排赤着长矛,阻隔了疫民的涌动。王秉言就站在最高处,不断劝慰安抚。可疫民哪里能听的下这些,与官兵的对抗越强。

    终于,有人冲破了官兵的缺口,为首的将领急了起来,拔出剑就朝最先出来的百姓砍下。

    不能!祁长风心底吼着,是迟那是快,快马加鞭,从祁青禾身边擦过,抽出她的佩剑,从马上纵身一跃,率先砍下了那官兵的头。

    人群传来了惊呼,接着,刹那静寂,她看着顺着长剑低下的鲜血,心也跟着颤了颤,为生民,为百姓。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将染血的剑插在地上,而后重重跪在地上。

    “皇女祁长风,食天下之禄,见百姓水深火热而无力,见疫病四起而无为,如此无力无为,是为罪责,肯请见谅!”着,她朝疫民俯首一拜,“自即日起,我将留在城东,与众民同处,病情一日不解,我一日不退!”

    接着,她又朝向医者:“人救死扶伤,是为医。长风感念各位万里奔波汇聚平清,在此,恳请各位全力以赴,救民水火,我将毕生铭记各位大恩!”

    着,掷地有声,行了第二拜。

    当她抬起头来,有医者跪下,豪声道:“谢公主赏识,吾等当竭尽全力!”

    她淡笑以应,继而又是重重磕首一拜,仰天正色:“天降不幸,民生多忧。长风以性命为请,愿老天开眼,生民无累!”

    那一刻,她见到有疫民跟着跪下,接着,所有人都跪下!

    作者有话要:

    洛平秋:mmp,吓死劳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