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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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处?”

    长风蹲墙角蹲到昏昏欲睡之时,耳畔忽地传来清朗之声。她抬起头来,是宋方绪,端着药准备给洛栖歌送进去。

    “宋大夫,是你啊,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她拍了拍身上灰尘,站了起来。

    宋方绪看着面前大咧咧的姑娘,低眉温笑着:“不客气,分内之事。”

    “嗯,”长风不再客气,想来他也不是气之人,谢来谢去反显扭捏,“你这药是给歌的?”

    “歌?”

    “哦,就是洛大人呗!好端端被我父皇换了名字,真烦!”

    宋方绪恍悟,“早听闻洛姐恩宠,被皇帝亲赐了字,却不知旧时名字作何。殿下这般熟稔,想来以前关系极好。”

    以前……祁长风谈及色变,淡淡回了句,“没有……认识的比较早罢了,所以知道。”

    宋方绪看着祁长风目光游离,神色惶惶,意识到自己失言,转问道:“外面风大,殿下怎么不进去?”

    祁长风勉强一笑,“你先进去,我就……不了。”

    宋方绪看来奇怪,分明那日如失了命般,如今又是怎样一回事,真是琢磨不透。

    长风自己也琢磨不透,之前信誓旦旦要离洛栖歌远点,可如今又走得这样近。好似自己来京都,着报仇的幌子,就为了名正言顺见她一样。

    又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算了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她又一次告诉自己。撑起伞走进雨地,呼吸这晚秋的冷气,忽然就觉得释然。

    夜半时分,雨终于停了,弯月透过云层,轻洒在地上,照得雨滴盈盈。祁长风穿好夜行衣,偷偷开屋舍的门,量四下无人,从民舍后绕出,一路朝思弦坊直掠而去。

    她担心卫斩修,也不知伤势如何,只希望没事。

    记忆中,卫斩修是她十二人中最沉稳细腻的一个,虽功夫不行,但总能将阁内琐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后来,师父索性将四海阁各地情报和财务交给她来管,她也是得心应手。当时,长风与二师兄无聊,便一口一个“女管家”叫着。她脾气娇俏,调笑她她也不恼,玩笑着就过去了。

    可是,如此沉稳机睿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何,要干只身刺杀祁宗河这等糊涂事。

    要知道,祁宗河武功高强,在武林中,也是颇负盛名,就单这大周,他功夫认第二的话,便没人敢认第一。更别提手下门客众多,随便挑出两个都是身手不凡。当年,洛平秋便得了他的推举,才进入朝堂为官。

    祁长风有时会想,若自己要找祁宗河报仇,自己定不是对手,或许还没动手呢,就没他那一堆门客给死。

    所以,师父还欠她最后一个承诺,她一直没舍得用。大不了到时候请师父出马,给自己报仇!师父……应该,也许能得过他吧!

    寂夜无声,祁长风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竹梆子的声音,一长一短复一长。一个激澈,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刚出城东才过丑时,她清楚听到更夫的声音,自己这会儿刚到城中,要不了一个时辰,这更声又是从何而来?

    一瞬,她停下脚程,屏息凝神,果真听着空气中传来极微的声响。她的感官比较灵敏,细细听来,那声音在一点点逼近。

    被跟了这么久,竟未发现。可真是在床上躺太久,废了!

    她从屋顶跃下,钻进漆黑的巷子中,又在暗处绕了几圈,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敢拐进思弦坊。

    刚翻进惊鸿阁,就看见门口立着一人,黑衣加身,眉目深邃,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师哥。”她讪讪叫了声,想来那暗夜里提醒自己的人是他。

    “被人跟了那么久都未发现,师妹,你当真不是故意把人引到这儿来?”陆成机冷着脸道。

    “大意了。”

    “你这声大意得轻巧,若把那两波人引来,四海阁这么多年心血可就废了!”

    “两波?”长风大惊。

    “一波是平护司的人,另一波不得而知。来好笑,你前脚刚走,后脚两波人了起来。”

    祁长风觉得头有些疼,身心也跟着疲累起来,道:“八成是祁宗河的人。”

    陆成机神色一凛,“祁宗河?你怎又招惹上他?”

    “我招惹他,以我现在的处境,我敢么?反是他,一入京,拿着我外祖的剑来膈应我。”长风冷哼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师妹是怎么回事?”

    “只与祁宗河有仇,别的她不肯。”

    “那我去问她。”着,她越过陆成机来到屋内,床上躺着苍白的人,眼神空洞,盯着窗外夜色。

    “你来了。”见长风走进来,卫斩修先开了口。

    “师妹,伤势如何?”

    卫斩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长风看去,仿佛窥进了无止的绝望,她心头又沉了几分,走近前,看多是皮外伤,稍松了口气,便将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紧紧握住她的手。

    忽然,卫斩修就哭出声来,倾身环住她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长风身体一僵,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问着:“怎么了?”

    “师姐,我杀不了他!当年他杀了我爹娘,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到如今,十多年了,我还是无法动他!”

    长风的手停住了,“可你至少做了啊!我呢?每天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地晃荡,却还要对他们毕恭毕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卫斩修泪眼婆娑抬头望她,却见她低眉一笑,桃色迷离,继续道:“但是日子总得过,命总得要。与其被仇恨蒙了双眼,还不如放下。然后也抬头挺胸,笑着从那些人面前经过,告诉他们爷过得很好。他们从你身上做不到那份预料中的咬牙切齿,指不定心里比你还难受!”

    “可我放不下!”

    “放不下也得放,把身体养好,从长计议。大不了到时把师兄弟们都叫来,一人一剑,还愁砍不死他!”

    卫斩修终于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容易,他武功高深莫测,我在他手下没走过十招,若不是师哥来的及时,我……”

    “知道不容易就好,免得下次还偷背着我犯险!”一直静默的陆成机接道。

    “师兄,”卫斩修抬眼看过去,那人眉宇之间带着担忧,“我不想连累你。”

    “连累?我陆某人何怕你连累!”

    卫斩修听来心头一热,低下眼睑,又有泪水滑落,“对不住,这次是我太过鲁莽,师姐得对,我是该放下,从长计议。下次不会这样了。”

    祁长风看着师兄妹二人情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想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好歹也是那货师妹,当初让他帮个忙,他便一口一个怕连累。

    呵,男人!她想想,心里酸酸的,非常需要安慰一下!

    宁王府□□,灰头土脸的刺客并排跪在一个灰衣男子跟前。男子长相平平,但脸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疤,横贯整个面部,沟沟壑壑未长平,看起来狰狞至极。

    “废物,连个人都能跟丢!”那男人怒骂着,脸上的伤疤也跟着扭动起来。

    “大……大人恕罪,”为首的刺客有些害怕,声音都跟着颤起来,“我们本来跟的好好的,公主也并未发现,谁知平护司的人也在跟着,反闹出动静,才被发现,然后交起手来,待反应过来,公主已无踪。”

    周由听着,脸上的刀疤扭巴的更甚,他一脚踹上去,“蠢货!谁让你们跟平护司的人动手!”

    那群刺客颤巍跪着,将头埋的更深了。周由拂袖而去,刚走出不远,便走出几个玄衣男子走出,跪在地上的刺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利剑刺穿胸口。

    正堂,祁宗林逗弄着蛊中蛐蛐,眼也不抬:“处理干净了?”

    “处理净了,王爷放心!”周由恭敬答道。

    “放心?怎么能放心!去年应鸿一手挑起爆乱,为避责处便在濯州散出消息,岳氏旧军是因为听到太子还活着,才起了爆乱。消息刚出没多久,平护司便拍了人去查探,陆老儿跟着去皇兄那儿喊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公主也是那时出来的,先占山为王,然后继续散着谣言,最后将洛平秋的注意生生引到西风山来。她急急跳出来,是在怕什么?”祁宗河看着蛊内蛐蛐撕咬,目不转睛。

    “属下愚钝。”周由也想不明白。

    “这公主,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意思,我太喜欢了!”他看着蛊内那大蛐蛐撕咬下蛐蛐一条腿,阴恻恻笑起来。

    眼看蛐蛐被逼至角落,无路可逃,它却奋力迎上来,扯咬住那只大蛐蛐不松口,最终两败俱伤。

    祁宗河合上盖子,将茅草扔在桌上,难得正色,“启用宫中暗子,盯紧公主。平护司那边,暂且放一放,莫要草惊蛇。洛平秋那个老匹夫,皇兄不过给了他点好处,他就巴巴贴上去,倒一点也不念旧恩!”

    周由恭拜着,退了下去,趁着夜深,放飞了几只信鸽。

    第二日天刚亮,洛平秋便进了京,直接面见了皇帝。

    “陛下,昨晚公主偷摸离开城东,也不知去了何处。臣怀疑公主有什么预谋!”洛平秋一五一十汇报着。

    “什么预谋?”祁宗林冷哼一声。

    洛平秋还以为他在问自己,便实诚答道:“老臣不知!”

    祁宗林拍着桌案站起,怒气冲冲将砚台扔在他脚边,“既然不知!谁准你偷派人跟着公主?”

    洛平秋大惊,急身下跪,“老臣惶恐,这也是为陛下安危着想!”

    “为我着想?”祁宗林冷笑着,“朕老了,只想儿女在侧,既为我着想,就少干那些偷摸事。”

    洛平秋一愣,原来这么些年,自己都没把陛下给猜透。他原以为陛下会顾念相府门口之事,看来,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原本还想将另一波不明人给皇帝汇报,现在看来不必了,他已经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继续盯着公主,只能再做算。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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