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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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长风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至后半夜,蜷缩到一处不停发抖,口中还念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像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眉头都拧到一块直至泪流满面。

    洛栖歌几次想叫醒她,最后还是作罢,心搂着她,看她一点点安抚下来才睡去。

    甫一大早,祁长风惊慌失措从床上爬起,指着她道:“你占我便宜!”

    她额角直跳,忍下了。

    谁知那人又嬉笑道:“既然如此,让我占回来好了。歌,你给我亲一下。”

    她顺手摸了把靠在一旁的长剑。

    祁长风见状干笑一声,将自己脸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也行。”

    有区别吗?洛栖歌走下床榻,轻衫逶迤一地,“不要胡闹了。”

    祁长风胡乱抓了抓发丝,又躺了下去,呆呆望着空荡的大殿,心里些许空落,嘀咕了一声,谁也没听见:“我又不是胡闹。”

    用过早膳后,长风还未想好去哪里找找乐子,祁长景身边的宫人便来报,他家殿下邀请她一同到校场游玩。

    祁长景岂会有闲心请她一同游玩,想来不安好心。去吧,万一整出什么幺蛾子,把命搭进去,就不值得了。不去吧,人家都来请了,一口回绝挺无礼的。

    洛栖歌看出了她的疑虑,附耳道:“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她听来温暖,却要冷哼一声,“我武功可厉害了,谁护谁还不一定呢!”

    洛栖歌想起那日她在相府门口走火入魔险些命不保,不由心头沉起来,“以后你莫要使出上次用的那套剑法了,你控不住它,只会损你心神。”

    祁长风乐了,拍着胸脯吹牛道:“你不会以为我就会那套断魂吧!我告诉,我会的可多,江湖第一指日可待!”

    “恭喜。”

    她见洛栖歌神色淡淡,不满起来,“你是不是不信,他日找机会咱俩比试比试!”

    “不必,我信。”

    长风更惆怅了,“你这一点也不像信我的样子。”

    “那我该如何?”

    “夸我两句。”

    洛栖歌量了她好几眼,除了好看点,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夸奖的地方,便陷入沉默。

    祁长风洗耳恭听半天,却不见动静,心下忿忿,这是几个意思!在她眼里自己就没一点好了吗?想着,负气似的闷头走在前端。过了好大一会,才觉得可怕,这才进宫了几天,怎就活成了一个怨妇。

    简直不妙!

    皇宫校场,玄甲禁军持枪而立,站得周正。冷风吹过,旌旗猎猎作响,偶有一行秋雁飞过,几个身着贵服的子嚷嚷着要将它射下来,可往往是箭还没离开弦便掉了下来。

    忽有一人,驰着骏马呼啸过校场,拉圆长弓,利箭刺空破风,直直射中淡云下的飞雁,校场上便传来一阵阵呼声。

    祁长风定睛一看,竟是祁青禾,青丝随风稍乱,墨色箭袖袍随风恣意,越发干净利落。

    “姑姑好箭法!”

    祁长景策马追上来,抬手也是一箭,射下的大雁就落在了长风的脚边,鲜血淋漓,难看至极。

    “劳烦皇妹将猎物捡过来!”祁长景在远处喊道。

    当她是什么了,奴才吗?他自己身边分明有随侍,却非喊她捡过去。长风真想拿起那血淋淋的大雁扔他一脸。

    她大步跨过去,负手走到校场中间,对着马上的祁长景微微一笑,道:“我看皇兄四肢挺健全的啊,莫不是我眼神不好,或是皇兄有什么隐疾,行动不便?”

    祁长景脸色的笑容一滞,险些挂不住,却要装作温良的样子,道:“想是顺手之事,皇妹何故折损于我?”

    哟,好无辜。倒成她的错了!

    正着,身后又传来马蹄声,身着青衫的男子行经落雁之处,顺手一捞,便将它提在手中,然后稳稳停在不远处,将大雁扔到祁长景面前,朗笑道:“皇兄,你的猎物!”

    长风侧过头,恰将祁长泽那俊朗的容颜收入眼中,见他跃下马来,朝她笑道:“皇妹,好久不见!”

    她是真的不想见!一个祁长景就够他头疼了,又来了个祁长泽。

    长风对祁长泽印象很少,幼时也就是见了面叫声皇兄的事。他母妃是塞北国和亲的公主,人微言轻,在宫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前几年,他跟着祁青禾奔赴疆场,有战功,被祁宗林封了个宣王在外开府,才初露峥嵘。如今朝堂分为两派,一派以丞相府为首站在祁长景身后。另一派以平护司洛平秋为首,但平护司在宫内无可依持之人,索性就将目标放在祁长泽身上。祁长泽也是聪明人,与平护司贴得很近。

    年前,他跟着祁青禾一起到北疆平复流军爆乱,后来一直跟着应氏待在边疆,今日出现的突然,长风倒先紧张起来。比起知根知底的祁长景,显然眼前人更令她提心吊胆!

    “阿泽,你何时回来的?”祁青禾先开了口。

    “回姑姑,昨日便到了!”祁长泽恭敬一拜,笑道:“皇兄消息倒灵通,我今儿刚醒来,就收到公公的通传,皇兄邀我赛马。”

    “赛……赛马?”祁长风脸色一变,骑马还可以,这赛马她听来就心惊。起因早些年,她在江湖跟人赛马,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由于浪得太狠摔得不轻,此后多少就有点阴影。

    “怎么?”祁长景心下狐疑。

    “不怎么,好得很,许久没活络过筋骨了。马呢?我的马呢?”岂能让你祁长景抓住辫?

    “早就备好了!阿庆,带公主去看马!”

    公公引着她就准备走,她才想起一起置气的洛栖歌。便问:“歌,你呢?要不要一起选匹马?”

    洛栖歌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我就不了。”

    话音刚落,祁长泽便从马上跳下来,快步朝这里走来,“阿绝,你也在这儿!”

    洛栖歌竟对他露出一个淡笑:“奉陛下之命,进宫来陪殿下。”

    什么叫奉陛下之命?难道她自己就不想来陪自己吗?祁长风想着,觉得心里难受起来,洛栖歌不苟言笑惯了,对她尚冷冰冰的,可竟对祁长泽如此……她很生气,很介意!

    心下烦乱,以至于到马厩公公什么也没听见,胡乱挑了一匹马便骑上。行到那处,却见两人还在着些什么,脸色便沉郁几分。

    等了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和长风年龄相仿的皇子,见了面不是叫皇姐就是叫皇妹好生别扭。

    校场很大,尽头处的站着的守卫都成了豆粒大。比赛的方式简单,一来一回,谁先抵达便算谁赢。随着高台的侍卫挥动旌旗,所有马匹都动了,顷刻间,地面如同闷雷滚过,将泛黄的草屑扬起很高。

    祁长风左侧就是祁长泽。他母妃为塞北人,自幼便习得马术,配上骏马,一下将她甩出好远。原本她就满心别扭,突兀被拉出这么远,争强心切,丢掉之前所有的顾虑,挥起马鞭就追了上去。

    谁知,右侧的祁长景也加快了速度,紧贴在她身侧。她感觉到有些不对,终于在回程调马的瞬间,她的左侧插进一人,定神一看竟是祁长荣,对他阴恻恻一笑,忽又对着祁长景点了点头,两人绕在长风两侧,越贴越近。

    长风意识到不对,心突然跟着慌乱起来。眼看快临近起点,她只好扔了皮鞭,死死扯住缰绳。但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狂躁起来,冲到最前方,根本控不住。

    “闪开!”她心下一凛,听着耳边的风声,一瞬间,所有的恐惧与无力都涌上来。接下来会如何,像当年一般,从马上跌下来吗?很疼,真的很疼。

    脑中一片空白,双腿发软无力,马儿跟着颠簸起来,仅有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松手,否则摔下来就完了。

    怔怔的无所从,只能茫然地随马背颠簸,头晕目眩,眼看就快要抓不住了,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长风,别怕!”

    洛栖歌来了!她跨着火红色的骏马,挥鞭朝她赶来。

    那一瞬,所有的恐慌荡然无存,心下一点点清明起来,眼看着不受控的马向护栏撞去,她忽地有了莫大的力量拉紧缰绳。

    马终于嘶鸣着减慢了速度。她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抬手拔掉头上的白玉簪,双手交合握着注入全身力道,直直刺进马的头颅。

    霎时,身下的马失去了所有奔跑的力气,猛地向前磕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连带着抛出去。

    完了!她想,这下自己那张自诩祸国殃民人见人爱的脸铁定要破相!破相后,还怎么能配得上好看的人……

    “长风!”洛栖歌惊叫了一声,立刻从马上跃下,朝她扑了过去,而后紧紧拥在怀中,像跌进风尘,两人滚得一身繁乱才停了下来。祁长风披散着头发,从地上爬起来,急问着:“歌,你没事吧!”

    “无事,你呢?”

    祁长风赶紧摸了摸自己那张脸,“没事。”

    不想身前的洛栖歌见了,“扑哧”笑出声,一时眉目生动起来,像是人间多情,让她移不开眼来,只痴痴问道:“怎么?”

    洛栖歌摇了摇头,眼角还留着笑意,然后抬手轻轻敷上她的脸颊。

    祁长风瞪大眼睛,神魂颠倒起来,这是干嘛呢?自己不会摔傻了,出现幻影了吧!她摸我!竟然摸我!!

    诶?怎么停手了,倒是继续啊!眼瞅面前的人将手移开,将一根草屑移到自己面前,她心头那口老血差点没喷涌而出,万般神伤,只能忿忿道:“你又借机占我便宜!”

    洛栖歌微怔,有些慌乱地收回手,别过脸去,“没有!”

    “占就占了嘛,不要不好意思承认,我的脸给你摸几下也没什么!”祁长风将脸凑过如。

    “……”怎就越来越像一个无赖了呢!

    祁长风正胡闹着,祁青禾连着祁长景等人赶了过来,急匆匆下马奔过来,好像很关心的模样,不住问东问西。

    可惜让某人失望了,她完好无损站起来,风轻云淡道:“无事!”

    眼底余光瞄过祁长景,见他神色微滞,她心下了然几分,冷冷看着不远处死去的马匹,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阿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祁长泽冲上前,满是担虑看着洛栖歌。

    “无事。”她又恢复一贯的冷清,连身上都散着丝丝冰冷,看着祁长景道:“大殿下今日约我家公主赛马,用的是御用马匹,却途中失控,让公主险些命丧黄泉,此事定有蹊跷,请殿下定要给我家公主一个交代,否则以后谁还敢安心赴殿下你的约?若是殿下身边缺人彻查,我平护司倒不介意调些人手过去!”

    祁长景神色一变,讪讪道:“洛大人笑,皇妹出了这等事必要追查,若真有人蓄意为之,我身为兄长也是不能放过的!”

    祁长风心道,你倒是挺能放过自己的!

    “那便好,我家公主今日受了惊吓,就先行告退!”她冷冷着,不惨半分感情,就连一旁的祁长泽也无从插话,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祁青禾不知读懂了几分,看着那血地的马匹蹙起眉头,她又想起刚刚赛马时的情形,自己跟在最后看得真切,便走到祁长景面前,道:“长景,好好查案,长风可是陛下的心头至宝。”

    长景攥紧了手,指节被捏的泛白,却温言道:“好。”

    祁长风跟着洛栖歌一路走出校场,见四下无人,便笑着道:“洛大人,刚刚好厉害。”

    洛栖歌止住脚步,看她时神色才不那么冰冷,“谬赞!”

    长风凑了上去,“我有一事不解,希望洛大人赐教。”

    “什么事?”

    “我何时成你家的了。”

    洛栖歌微愣,脸上冰冷全消,反问着:“那我何时成你的人了?”

    祁长风想了一会,张扬道:“很早就是。”

    洛栖歌转身继续前行,嘴角勾笑,心想很早就是。

    身后那人却还是满心疑惑,“喂,怎么你怎么走了?还没回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