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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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福殿走水了——”

    “快快快,救火!”

    吵吵闹闹至夜半才消停下来。长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静静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洛栖歌。

    她可真笨,平时谨慎的一个人,怎着了祁长荣的道!

    不住责备,不住地心疼。若是自己晚去一会,真的敢想。无力蜷缩在床侧,想来自己白学了一身功夫,竟差点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

    洛栖歌,洛栖歌!

    她忍不住念叨着,就好像她躺在自己身旁一样,伸手便了拥入怀里,好好疼惜一辈子。

    如此想着,嘴角的柔软在昏黄灯火里轻勾。也不知是梦还是清醒,反正过了很久,待移开手腕,外边天已经大亮。

    冬儿轻扣开殿门,在屏风的那侧询问着要不要梳洗。她应了声,圆脸的少女才闪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神秘,“殿下殿下!你听了吗?承福殿昨晚走水了,还烧死了人!”

    “谁啊?”她从床上坐起,整了整发皱的衣衫,好像并不意外。

    “听人是长荣殿下。脸都烧没了,还是他身边的公公阿庆根据玉佩认出的!”冬儿压低了声音。

    长风心头一沉,昨晚倒是大意了,一开始就该将那个太监直接了断的。昨晚她送走隐无忧后,又到晕太监地方走了一圈,人竟跑了。

    斩草不除根,果真后患无穷啊!

    “殿下殿下!我听是有人蓄意为之的!昨晚仵作勘验尸首,发现长荣殿下的手脚皆被废了去!”

    冬儿这丫头跟了她这么久,别的没学好,查听宫内道消息倒是一套又一套。

    “然后呢?”长风问。

    冬儿一愣,“没然后了,平护司正在查案呢!那凶人简直残忍,想来他定是藏在宫中,上天保佑,千万别找到咱归离宫来!”

    着,她双手合十不住祈祷。长风哑然失笑,若是被她知晓自己就是那凶人,还不得吓死。

    用完早膳,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长风让冬儿给自己梳了个干净的发鬓,末了,徒自坐在铜镜前托着腮思虑着。

    查到她这里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是跑呢还是跑呢?可洛栖歌怎么办,要是能带上一起跑就好了。这些可把她给惆怅坏了。

    此事,宣政殿那边早已乱成一团。

    “你什么?再一遍!”

    祁宗林问着殿下跪着的公公,不能相信他刚得话。

    “陛……陛下,昨晚公主逼问奴长荣殿下在何处,奴万般无奈告诉她之后,他就将奴晕了。其他的奴就不知道了!”阿庆将头埋的很低,不住颤抖着。

    昨晚,他从地上醒来后,就赶紧跑了回去。自知将洛栖歌引诱到祁长荣那处,又恰被祁长风知道,以后定没自己好果子吃,没准连命都没了。谁知,到了后半夜,听了承福殿烧死人的事,他心一凉知晓七八分,手足无措时,祁长泽找了过来,让他供出公主,其他事由他兜着。

    他别无他法,只能照做。于是就听祁长泽的话,将祁长荣想对洛栖歌做得事隐瞒的干净,避重就轻将皇帝的注意往公主弑兄这件事上引。

    “父皇,”祁长泽适时站了出来,几番欲言又止,极容易让人误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昨晚宫宴上,皇妹也不知为何事,急匆匆在人群里寻荣弟,这事……好多人亲眼目睹。”

    祁宗林脸色顿时变得万分难看,他的眼中还是透着怀疑。但听这片面之词,怎能够相信长风为凶手!

    王相偷瞄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疑虑,便道:“陛下,此事有关公主声誉,不能全凭这奴才一面之词,不若请公主过来当堂对质?”

    祁宗林凌厉地扫过众人,怕都是各怀鬼胎,沉思良久,对着一旁祁青禾挥了挥手,“你去将长风带过来。”

    长风猜到会找上自己,却没想到如此之快。祁青禾雷厉风行地闯入殿中,把冬儿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她二话不提起祁长风就往殿外走。

    “我自己会走,别拉我!”

    长风难得保留一丝倔强,没好气地瞪了祁青禾一眼,有条不紊地整着衣衫。

    “我希望你到殿上,还能像这般逞口舌之快!”

    “不劳姑姑费心!”

    长风盈盈一拜,祁青禾见状冷笑一声,原本凌厉的侧脸此时就如雕刻出般,削薄的像利刃。

    “长荣是不是你杀的?”

    “你猜?”长风冲她眨眨眼,万分悠闲地朝宣政殿走去。

    祁青禾看着她的背影,步子迟缓了几分,越发捉摸不透。若真是她干的,定不饶过!

    宣政殿内,除却跪倒在地不住发抖的太监,外加祁长景王相和洛平秋,再无多余的闲人。长风大致扫过,看着祁长景眼中能挤出猫哭耗子的慈悲来,一下就猜出他定是指示这太监添油加醋。

    果真,祁宗林拍案怒起:“长风,昨天晚上有人见着你往承福殿去了,是不是你做的!”

    她疑惑道:“什么?”

    话音刚落,平护司的人抬着盖着白布的尸首走进来,一旁跟着隐无忧,偷偷看着她,眸子划过几分了然,昨天晚上之事他大概清楚了。

    她蹲下身大咧咧掀起了白布,皱着眉啧啧叹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真丑!”

    祁宗林见她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更加来气:“混账东西!为何心狠至此,连自己的手足也不肯放过!”

    “狠吗?”长风盖上了白布,冷声道:“与父皇你比起来,那简直不算什么!”

    祁宗林脸色变得铁青,“祁长风,你别以为朕宠着你,就不敢动你!”

    “哈哈,父皇你可真能高看自己!口口声声疼我宠我,却要杀尽我身边之人!如此这般,还不如一起杀了我,让我陪他们到地下团聚!”

    “你……”祁宗林翕动着嘴唇,气结心头,再不出话来。

    长风站直身子,冷眼睨着地上的尸体,“他祁长荣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殿称手足!身为皇子,奸邪之事干尽,鱼肉百姓横行于市,是为不仁!身为臣子,食君之禄不思报国,是为不忠!身为兄长,在校场连着这太监险些让我丧命,是为不义!如此不仁不忠不义之人,人人皆可杀之。今命丧于此,承天之幸,大快人心!”

    众人一时错愕,地上的公公又是一惊,冷汗直流而下。他想起马场之事,确实是两位主子让他给马喂了东西,本想着人微身贱不起眼,却不想被这公主给记住了!他慌张地看了祁长景一眼,长景却被刚刚那番话辩得六神无主,压根都没注意到他。

    祁长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趁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飞快移身到祁青禾身边,拔下她腰间佩剑向太监刺去。

    洛平秋回过神去制止已经来不及,而离长风最近的隐无忧也无动于衷。祁长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太监给刺死。

    不知是哪个胆的内侍叫了声,顷刻间算都乱了起来,祁长景居然大喊了声:“护驾!”

    长风冷眼扫过所有人,见他们都像怪物似的看着自己,顿时在殿内笑开:“父皇,你口口声声我杀人,证据呢?”

    祁长景简直不能再忍,指着地上的公公道:“他就是人证!”

    “用一个处心积虑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当人证,你们当真是看得起我。父皇,若你想要我的命便一声,只管拿去好了!”

    长风扔下了剑,冷脸对着殿上人,缺见他脸上的怒气退尽,一点点转换为失望。

    “传朕旨意,葬祁长荣,不准入皇陵!公主祁长风对朕大不敬,朕念及初犯,杖责二十,自明日起,每日到太庙抄三遍《清心经》,以示惩处!”

    长风松了一口气,手心里捏得全是汗。昨天晚上连着今天,两次触犯,想着不死也该脱层皮,竟未想到祁宗林对她如此宽恕。

    负责行刑的人是隐无忧,也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大仇多大恨,二十杖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果真,刚刚想祁宗林对自己宽恕的话为时过早!

    她扶着自己的老腰,好容易从凳子上趴起来,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还好被隐无忧扯了一把。

    “我送公主回宫吧!”

    她刚想拒绝,身上传来了疼痛,只好道:“有劳。”

    快行至归离宫前,他才勉强问道:“殿下为何不你是为了阿绝才……”

    祁长风一把抽回了手,冷冷道:“隐大人,今日之事摆明祁长景构陷,若我把歌牵进去,他必会有另一套辞!到时,无非是我杀了祁长荣有情可原,再牵上你师父和平护司,与丞相府针锋相对。可人终归是我杀的,我逃不掉,何苦再牵上她,若传出宫外该如何,宫外人议论又该如何?你有没有想过,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隐无忧才明白过来,见她扶着自己的腰艰难走进殿中,一时心下满是复杂,心里最深处,竟对这公主起了几分敬意,考虑的如此周全,他倒自愧不如!

    可他终归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肯让她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只是为了不让洛栖歌落人口舌吗?

    曲阳殿,祁长景盛怒下摔了所有茶盏,“这个祁长风,简直狡黠!舅舅你当初怎么想的,当初父皇都把她投进牢里,你却偏偏上书大周缺个适嫁的公主,让父皇留她一命!”

    王成林不恼也不怒,悠然呷了一口茶,“你上次在校场动了她?”

    “我……”

    祁长景一时语塞,王成林明白大半。

    “简直糊涂!大周与东行关系紧张,陛下为止兵戈提出和亲。若没了她,放眼整个大周,够的上身份的只有虞儿和陆灵兮。陆候手持重兵,陛下断不会让他与东行再牵扯上。到时候,去和亲的只能是虞儿。”

    长景未想过这么长远,只好憋下心头那口怨气。但想着不久之后祁长风远嫁他国,再也见不到,便释然大半。

    王相将看着盏中绿沫浮沉,思绪走远。谁他不是有私心的呢?除掉岳氏这么多年,他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当年两家交好,还差点成了姻亲。公主出现在相府门口,若深究起来,他定逃不了干系,若是顺水推舟将公主送回去,那就不一样了。

    他望了眼殿外暖阳,不觉一日竟过了大半,今夜除夕,过了这一天,将是新年。

    洛栖歌这一觉睡得从未如此难受,醒来后头疼欲裂,身体软绵绵的。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将头侧枕于床榻,摊开手掌,里面便抱着的银铃。

    她记得自己是贴身放的,又怎会在自己手里绕着。不过是昨天晚上多喝了两杯,竟都记不清了。她嘲讽着自己,将银铃用手指的缠绕中松开,细细摩挲了一会,又轻轻收放到怀中。

    在房中梳洗了一番,刚要出门,外面便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她素来喜静,就来院子中也很少使丫鬟,这声音从何而来?正思虑着,门被推开了,洛夫人待着丫鬟顷刻便把屋子塞满。

    她略微不喜地蹙着眉,谁知洛夫人还真没点自知之明,咋咋呼呼地拉着她的手:“阿绝,早该听娘的!我让你离那公主远点,果真没错。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宴席散后,宫里出事了。”

    “何事?”

    “听公主一把火烧了承福殿,交待着长荣殿下整个人,一同烧没了!哎哟,简直心狠手辣啊!自己的至亲兄长都不放过。我给你,你以后可得离那公主远点,心带灾!真是吓人呐!”洛夫人心悸道。

    “她为何要烧承福殿?”洛栖歌不敢相信,急急问道。

    “我怎知道。你父亲和无忧大半夜又被传召进宫,现在还没回来呢!我也是听人的,特意过来给你一声,不要有事没事就往公主身边凑。她今非昔比,咱能不沾上就别沾上!你你也老大不了,虽是庶出,但母亲这么些年也没薄待你,你在朝中也挂着职,身份也够,就多与宣王走动走动,权当让母亲看个开心……”

    洛夫人又了一大推,洛栖歌其实也没听进去多少,甚至连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她满脑子都是祁长风。她为何要杀祁长荣?

    祁长荣……忽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那个传话的公公告诉她,他家殿下在承福殿侯着,有事与她,是关于先皇后的。

    后来,她去了……

    她想着,脑子想被轰然来,久久不能平静。模糊中,见到最后的人是祁长荣,她邪笑着看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长风为何要杀人?她掏出那个铃铛,又跟着以前那个结扣在手上饶了一圈,心头不由沉重起来。

    是为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