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个渣攻(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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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务结束之后,云合显得兴致缺缺。他本来早已看中一柄名器,就想等到任务结束之后换出来,现在却不得不应杜仰韶的要求,在暗楼首座奇异的目光下选择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危月大方地给他们批了七天,而除了杜仰韶外,其他三人对此都没什么兴趣。能进入暗楼的人,亲缘往往淡薄,有些人甚至早已忘记了家人,根基都在楼里,真有了假也无处可去。

    不断变强,像首座危月一样在厮杀中登上楼主之位,坐上承天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才是他们的追求。

    而杜仰韶……这个在暗楼这样奇人异士无数的地方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少年,永远是一脸的“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也与我无关”的面无表情,仿佛他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游离于世界之外。

    这么独的人,要休沐做什么?

    看着杜仰韶瘦削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云合眯了眯眼睛。

    *

    熟悉的院里,台阶上落满了灰。

    杜仰韶推开门,那坚硬的锁链对他来已经不再放在眼里。

    短短数十天,他在武道上已经脱胎换骨,只是气质依然清冷,眸色深深,仿佛凝着一层薄霜,冷冽寒凉。

    重新回到这个院子,杜仰韶突然发现,这个束缚他许久的地方真的很,也很荒凉,对其他人来,可能连踏入也不屑。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宁愿那天没有任何人到来。

    想到那天那个穿着黑披风的男人,杜仰韶垂下眼睛,放在窗台上的手慢慢缩紧。木质窗栏承受不住压力,在他手下碎成了渣,只留下一点腐朽的霉味。

    他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也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是,他依然不过他。

    杜仰韶笑了一下,弱者没有反抗的权利,这是外面的世界教会他的第一个道理。

    他抬步走进房间里,这里阴暗而潮湿,空荡荡的一眼就能全部纳入眼底,安静得让人连心都空荡下来。杜仰韶俯身,在简陋的床上拾起一缕细柔软的猫毛。如果没有这个,那只陪伴他的猫都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有时候,杜仰韶会觉得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全是幻觉。

    记忆里有一个骨瘦如柴但声音温暖,会温柔地哼着不知名调哄他入睡的女人,尽管她温柔的时候很少,白天,她总是疲倦地一遍遍叮嘱他,呵斥他的哭闹,神经敏感到不愿意听见一点点声音。

    杜仰韶记得她一点点变冷变得僵硬的样子。不再睁开眼睛,也不再有严厉的呵斥和夜晚的调。那时他抱着她的胳膊茫然地坐在地上,饿极了也没有哭,就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发呆,渗人的样子甚至吓到了闻讯而来的仆人。

    那些人闯了进来,强硬地把她拖走。

    于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从春到秋,从黎明到日暮,一年又一年。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其他的东西都只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们冷漠地望着他,他也冷漠地回视。

    直到另一个生物闯了进来,他抓住它,从此他又有了同伴。

    他的猫大多数时候总是非常安静,琥珀般的眼瞳盯着他的时候清澈又透亮,能让人不自觉地也跟着平静下来。杜仰韶能感觉到它不喜欢被人抱着,也不喜欢和别人靠的太近,但当杜仰韶抱起它的时候,它也从不反抗,仿佛一种无奈地纵容。

    这种不动声色的陪伴,就像一个美好的梦境,轻易就可以被人破。

    杜仰韶在屋里坐了很久,从太阳初升到日上三竿。

    身上沸腾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他低着头,手无意识地扣住了腰上的短刀。

    想杀人。

    当血液溅起,对手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他的心总是出奇的平静。

    他想念那种平静。

    而不是这样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和心烦。

    耳边似乎有窸窣的声响,杜仰韶没有理会。直到思绪一点点收回,他才站起身,推门出去。

    “吱呀。”陈腐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灰尘飘荡在空气里。

    “喵——”一声熟悉的叫唤,划破了少年眼底的平静。

    003在吓了一跳之后很快淡定下来,他跳上了台阶,歪着头量着有些陌生的少年。

    杜仰韶看起来似乎高了一些,原先有些枯黄的头发现在变成了墨一样深浓的颜色,简单地束在脑后,只留下几缕碎发在空中飘荡。他的身形还是一样的瘦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得让人心惊,衬着一身银纹黑衣,对比格外鲜明。

    杜仰韶就那样站在门内,上半身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狸猫长大了一些,仍是毛茸茸一团,浅褐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招摇。那双大大的猫瞳量似的看了他一会儿,就又转过去,盯着自己后爪上的一点泥土纠结地皱起了脸。

    杜仰韶压抑地抿着唇,步伐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将它抱在怀里。

    003有些不太习惯,但当他下意识想挣扎的时候,就见杜仰韶面无表情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森。

    003:“……”行吧。

    但这种不知是熟稔还是漠视的态度让杜仰韶更加烦躁了,他低下头,漆黑阴冷的眼睛里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就从腰间拔出一柄刀,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

    狸猫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鼻子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浓郁刺鼻的腥甜味道。

    003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

    杜仰韶手臂上被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然后他看见少年像是感觉不到痛觉一样把刀cha回腰间,固执地凝视着他,轻轻地弯了弯眼睛。

    他精致的五官是最精湛的画师也无法描摹的纯粹美丽,但此刻在003看来,却有一种不出的惊悚味道。

    003整只猫都呆住了。

    杜仰韶像从前那样抚摸他的毛发,低声:“下次不会了。”

    下次,他绝不会再让别人有威胁自己的机会。

    003:“……”你还想有下次?!再下次他真的可能被这一言不合就自残的行为吓出心脏病来……

    他舔舔少年的脸,心地没有碰到他手上的伤口,一边扒拉着他的衣襟,试图找到疗伤的药膏。

    杜仰韶将它的爪子轻柔地拿下来,浑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它毛发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把你弄脏了。”他不太开心地。

    003:“……”为什么猫不能人话?为什么?

    明馨园内。

    林止发现自己带回来的祖宗又一次不见了。

    对此,他家公子的反应倒很平静:“猫本就是散漫的生物,不必拘束。”

    虽然心里有点遗憾,“既然已经过招呼,应该没什么大事,你记得让厨房留些吃的给它。”

    林止点头,感叹道:“缺了谁吃了也少不了这猫祖宗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才几个月大,就这么能吃。”

    薛浦深对这点倒没什么感觉,他看完手上的信,眉头紧皱:“待会儿你去把宗扬给我叫回来。”

    林止诧异:“师弟还是总往杜少主那边跑吗?”宗扬在藏药谷入门最晚,又性子爽朗,人人都爱喊他一声“师弟”,林止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藏药谷的人,但入乡随俗,喊的心安理得。而让他惊讶的是,在自家公子三令五申之下,师弟也学会了阳奉阴违不成?

    薛浦深冷冷一笑,揉了揉眉心:“再让他跟杜旭待上几天,只怕连我这个师兄都要忘记了。”

    “之前师父应承天阁主之邀住进这里,我便不大赞同。”薛浦深眼底凉薄冷淡,“承天阁行事素来嚣张狂妄,仇敌遍布江湖,下一代偏偏又陷入如此困境,眼看便要青黄不接,稍有不慎,就是人人喊,人人都想扑上来撕咬一口……”

    林止接话:“公子的意思是……”

    “找点事给他做罢,”薛浦深淡淡道,“一旦投入了,就没空想其他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