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口中斟酌着，挑起眉眼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年轻的管事妇人。

    南歌生得一副好模样。

    产后又养得不错，近近瞧了，越发显得杏眼桃腮，颇有几分颜色。

    这样的容貌在夫人身边做个得用的大丫鬟很像那么回事，但要做个行事果决、颇有段的管事，那多少有些过于年轻。

    见南歌没吭声，那婆子满脸堆笑：“陆妈妈也是才进府的，原先也是在高门府邸做惯了的老人了，比咱们有经验好妹妹，文瑞家的，咱们一处府里当差，怎好这样拆台？”

    南歌冷哼，斜着眼看过去：“下午晌把我要的东西送来，我要一并瞧了再拿主意，你们这银钱账目对不上，我也不好给夫人回话。”

    “若是你没本事，送不来，那我到了夫人跟前也只能实话实。”

    她顿了顿，理了理领口，“快别陆妈妈原先是哪个府邸里的了，如今她在咱们府里，咱们侯爷姓沈，内宅只管听夫人一人的，她若是惦记着原先的府邸，不如趁早回了夫人。”

    “夫人最是仁善慈心，必然不会拘着她不放人，你对吧？”

    南歌轻飘飘地两句，听得那婆子面色刷的沉了。

    没等她回过神来，南歌又道，“这几日的人员、采买、银钱支取，还有要裁剪的衣裳样式、布匹数目，统统都要交上来！若再有别的话，我就只能让你亲自跟夫人了。”

    那婆子吓了一跳，忙低头称不敢。

    当下也等不了多久，转身匆匆离去。

    到了下午晌，那婆子口中的陆妈妈亲自去了南歌家一趟。

    下午这会子，南歌是固定要回来看闺女的。

    孩子还，还在吃奶，她不能整日整日地走开。

    这也是提前回了丹娘，得了夫人的首肯。

    陆妈妈被领进门，先在堂屋里坐着。

    吴夫子这会子还在外院家塾里忙着教书，家里只有吴家公婆。

    他们俩一见那陆妈妈满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涂粉抹蜜，虽不再年轻，但这副模样就显得气派，心里一阵羡慕又敬畏。

    腹诽道：到底是公侯之家出来的管事婆子，瞧着竟比他们老家城里的官太太还要体面

    当即，他们满脸堆笑，好一阵巴结奉承。

    陆妈妈原先也是带着忐忑来的。

    南歌在他们当中的位置，有目共睹。

    就算陆妈妈后来者居上，也多少有忌惮。若不是南歌生产休息，她也没有会冒头翻身。

    起来，这陆妈妈也是个能干人。

    进府之后，接二连三给丹娘出了好几个计策，都很得用。

    丹娘见她能干，便将外院一部分事情交给她打点，另有府里后面那一片竹林，也交给陆妈妈张罗。

    得了这两份权利，陆妈妈自然腰身硬了不少。

    她并非想彻底取代南歌，也取代不了。

    她只是想能与南歌并驾齐驱，能分一杯羹。

    横竖夫人身边上了年纪的管事婆子唯有陈妈妈一个，算起来还是人短缺的。

    既然自个儿有能耐有本事，还忠心，为何不能往上爬一爬？

    今日一见南歌家里的公婆，陆妈妈难免起了几分轻视。

    面对他们又一次的谄媚讨好，陆妈妈笑了：“这位老姐姐言重了，不过都是替府里做事的，哪里就当得起尊贵二字了。”

    “您瞧着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一定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吧？”

    “我们家媳妇年轻脸生，要是有个什么不得当的，您该就，别叫她犯错才好。”

    吴家公婆笑呵呵地着自以为礼貌谦和的话，却不知这陆妈妈已经在心里笑掉了大牙。

    

    南歌还未露面，声势已经矮了一头。

    正着，南歌一打门帘子进来了。

    她一进来，刚巧就听见自家婆婆得最后一句。

    陆妈妈意有所指地看过去，唇边浮动着的笑意并未进入眼底：“文瑞家的，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南歌应了一声，上前翻了翻。

    正看着，婆婆凑过来：“你看看你，怎好叫陆妈妈给你送东西，你下午晌忙完了赶紧回府不就好了？白白的麻烦人家。”

    陆妈妈：“不妨事。”

    南歌压根没动，就好像没听到婆婆的话似的，慢条斯理地翻着里的账目册子。

    看完之后，又一一翻阅了签子。

    最后，她抬眼温柔而冰冷地：“陆妈妈，这两笔账目数额对不上，签子少了两张，你看你是回去再查查，还是我直接就去回夫人？”

    陆妈妈正端着茶盏，闻言不由得脸色微变。

    南歌又道：“你也是经年的老妈妈了，我这两日也没少听下头的婆子夸你能干，我还替夫人高兴，咱们府里又来了个老练有本事的管事，少不得要让底下那些个年轻的跟着学学。”

    “可这”她纤白的指在账目册子上敲了敲，面带微笑，“有些不过去了吧？”

    “这话怎么的？”陆妈妈立马站起身反驳。

    南歌也没拦着她，任由她翻，任由她辩解。

    只可惜，她来之时就没想到会被南歌当面刁难，根本没有提前准备。

    嘴里的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别南歌了，就连方才一脸羡慕的吴家公婆都察觉到不对了。

    南歌缓缓笑了：“陆妈妈可清楚了？若是不服，这会子咱们就去夫人跟前，想来夫人应当忙得差不多了，咱们长话短，也好叫夫人明白。”

    着，她起身就要走。

    陆妈妈慌了神：“文瑞家的，南歌妹妹你这话怎么的，都是一道当差的，这、这又不是什么大错，怎么处处都要禀告夫人呢？要是让夫人觉着咱们俩无能，岂不是更糟？”

    “陆妈妈这话就不对了，我替夫人做事时，这样的错误可一次都没犯过。你一个人没本事，就不要拉扯旁人，我跟你可不一样。”南歌毫不客气地回怼。

    陆妈妈顿时脸色惨白。

    南歌也知晓事情不能太过。

    峰回路转，她叹了一声，又换了语气：“不过陆妈妈这样我也能理解，多半是下头的丫头办事不牢靠。陆妈妈又要忙着打点旁的，有所疏忽也是有的，这样吧”

    “你赶紧去问问下头的人，等到了明日，咱们再把这些账目理清，回头账房处支取银钱，我与你一道，有什么错处，只管叫我一人挡着，你觉着可好？”

    这一番恩威并济，叫那陆妈妈哑口无言。

    哪怕明知这是南歌的段，她也无法辩驳。

    毕竟，错误是她这头犯的。

    她只是没想到南歌一回来就风风火火，一把火烧得她一时间足无措。

    片刻，陆妈妈重又扬起笑容。

    这笑容比起刚刚的骄傲，多了好些讨好。

    “是是，一定是下头那些个不懂事的搞出来的，我这就回去问问。”

    陆妈妈丢下这话，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吴家公婆愣在远处，对视一眼，忍不住心头惴惴。

    婆婆上前笑道：“南歌啊，这陆妈妈”

    “她是府里的管事婆子，事情做得不好交到我这儿，我自然是不能通融的。”

    南歌正色道，“夫人予我信赖，我怎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