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贰 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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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我有一件事儿,想看看你的意思。”柳烟桥收起玩笑的神色,同眼前人道。



    胡沁思不甚在意:“嗯,什么事儿?”



    “我想”柳烟桥看了看门口的方向,“把巧鹊接出去。”



    她也不好自己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总之,在今日见到巧鹊之后,她这个念头就无法散去了。



    “唷”胡沁思懒懒撑着脸,“您老还真是个大善人呢”



    “赎呗,把我们都赎出去,你养我们。”



    柳烟桥闻言,知道她是反对,也不再话。



    胡沁思瞥了她一眼:“你也清楚不可能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胡沁思放软了语气,“你觉得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想让那丫头跟我们过一样的日子。”



    “把她赎出去,然后呢?”她反问,“然后她就可以跟寻常女子一样,从此开开心心过日子?”



    “别傻了。”



    胡沁思低笑一声:“从跨进这个门槛儿起,她就不可能再回归平淡了。”



    “你以为只要出去,她就能被人当人看了么?”



    “你以为她待在外面会比待在这里更好么?”



    “醉春阁这些年被赎出去的姑娘还少吗?”胡沁思看着她问道。



    忽地,她轻笑一声:“都赎身对于我们这些人来是最好的归宿屁。”



    “巧儿、春儿,被人赎走做了丫头,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妙音、媚娘、水儿,被赎去做妾,后来听,妙音跟的那个已经纳了第八房,媚娘的纳了第十三房,水儿的稍微好点,昨儿纳了第六房。”



    “哦,对了,还有凝霜,跟穷子偷跑了。前段日子我看见那个子了,又在人寻梅馆门前晃悠呢。”胡沁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那双半阖的眼睛却好像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你猜,凝霜怎么样了?”



    柳烟桥没有作答,她知道胡沁思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些。她静静地听着,等待着胡沁思的下文。



    “她死了。”胡沁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闻言,柳烟桥眼睫颤动,神情有一瞬呆滞,看向胡沁思,似乎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霜死了?”



    “怎么会”



    胡沁思讥讽一笑,不咸不淡道:“染上风寒死的,连看大夫的银子都没有。凝霜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来是拉不下脸来找我们,硬生生把自己病死在了床上。死的时候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亏得近来天热,没几日尸体臭了被人发现,不然,还不知道要放多久。”



    听完这段话,柳烟桥沉默了一会,对胡沁思道:“那个人呢?”



    “那个穷子?”胡沁思将头发搭到肩前,垂眼绕弄,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头几天肯定是郎情妾意,可日子久了,就什么问题都出来了,那子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养她,她也是傻,自己的银子居然都给了那畜生前段日子,听那畜生又找了一个。估计现在早把凝霜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沁思,你想什么?”柳烟桥眼中现出一抹哀伤。



    胡沁思长舒出一口气:



    “你瞧,醉春阁并不是那么难离开,宁心儿,凝霜,往年还有几个,都是成功逃出去的典范。”



    “但这么多年,我们为什么不逃?”



    “我们进这个楼里,是愿意的,还是喜欢的?”



    “皆是身不由己走投无路。”



    “可既然能逃,我们为什么不逃呢?”



    柳烟桥默然。



    “为什么不逃呢?”胡沁思轻声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问柳烟桥。



    胡沁思冷笑一声:“能逃到哪里去?这里虽然是个烟花之地,但至少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离开了这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你以为困住巧鹊的是这座楼吗?”



    “我知道你想什么,”柳烟桥有些失神,“可巧鹊还年轻,她不是我们。她还有会!我可以带她去学刺绣,也算”



    “不,你不知道,”胡沁思打断她,“你还是不明白我在什么。”



    “柳烟桥,”她,“我们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自由。”



    柳烟桥一怔。



    “是尊重。”胡沁思的眼里罕见地浮现出认真的神色。



    “是不是有点可笑,简直天方夜谭。”



    “但这就是事实,”她,“如果你想让她过上寻常女子的日子,那就要有人将她当作寻常女子。”



    “逃离的关键不在我们,而在于世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这个话题好像是触到了胡沁思的某根神经,她今日的话格外犀利。



    这里的女子想要的离开不是离开,而是理解与尊重。她们渴望有人理解她们的痛苦,渴望有人看到她们皮囊之下的东西,渴望寻常的爱。



    因为渴望,才会有一个又一个傻姑娘为几句甜言蜜语奋不顾身。



    “这个东西你给不了,我也给不了,因为你我巧鹊都是同类人。而外面,则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她出去会发生什么,”胡沁思道,“但至少留在醉春阁,她还有我们。”



    “可难道就算眼下有会做出改变,也要让她像我们一样度过一生吗?”柳烟桥皱眉,眼中是不理解。



    胡沁思叹出一口气:



    “柳烟桥,你信不信,就算你现在去同巧鹊,她也不会跟你走的。”



    “你就这样肯定吗?”柳烟桥的目光紧紧锁住胡沁思的眼睛。



    “是。”胡沁思语气不容置否。



    两人在这件事的见解上出现了分歧。



    柳烟桥坚持认为巧鹊应该被赋予更多的选择权,想让她做出改变。而胡沁思则认为巧鹊根本无法应对外界的种种压力,回归平淡更是不可能,她认为留在醉春阁,巧鹊至少能够得到理解和关爱。



    二人观念不同,谁也不服谁。可观点不同,也并不代表她们的情谊会因此受损。



    “那就问问巧鹊的意思吧,”柳烟桥道,“她才是拥有唯一决定权的人。”



    胡沁思挑眉:“好啊。”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巧鹊的房间。



    巧鹊正在偷吃什么,见房门有响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藏到身后,待到看清是柳烟桥胡沁思二人时,这才心有余悸似地将里的糕点放到桌上,脸上绽开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怎么了,两位姐姐?”



    胡沁思不像是有什么正经事,颇有兴致抬眉:“丫头,又偷吃?”



    巧鹊闻言像做错事的孩子:“我饿嘛”



    她伸出比了比:“徐妈妈每日只让我吃那~么一点点——”



    “哦”胡沁思点点头,转身欲走,“我告诉老妖婆去。”



    “啊”巧鹊被她吓到,五官扭成一团。



    “你又吓她!”柳烟桥把人拽回来,又朝着巧鹊走去,轻声道,“巧鹊,我们有些事情想同你商量。”



    巧鹊看了眼胡沁思,又低头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这才鼓着腮帮子抬头看向她们,眼中充满了疑惑。



    胡沁思风轻云淡,开口道:“丫头,你柳姐姐给你一个选择的会。”



    巧鹊咀嚼的动作一滞,似乎没有明白她们的意思。柳烟桥接着道:“我可以把你从醉春阁接出去,你,愿意吗?”



    



    闻言,巧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胡沁思和柳烟桥对视一眼,各藏情绪。



    过了许久,巧鹊才抬起头,神情有些落寞:“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想离开醉春阁。”



    “为什么?”一切居然果真如胡沁思所,柳烟桥愣了一下,问道。



    巧鹊看了看二人的脸色,缓缓道:“外面没人喜欢我的就算是有姐姐在我也不想去外面”



    姑娘有自己的想法:“醉春阁的姐姐们都对我很好虽然徐妈妈经常这不让我吃那不让我吃但”



    “比起外面,已经很好了。”



    “只有跟楼里的姐姐们在一起,我才会开心。”



    柳烟桥输了,她的神情有些沉郁,可赢了的胡沁思也并未表现出欢喜。



    柳烟桥轻轻点头,顺了顺巧鹊的头发:“好你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胡沁思闻言转头,与柳烟桥对视。二人什么都没,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出了巧鹊的房间。



    巧鹊也并未跟上去,她看了眼二人的背影,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柳烟桥与胡沁思没有一人先开口话,就连身后的青凌都感到气氛不对劲。



    “啊”走了一段路,柳烟桥突然轻呼一声,“东西落了。”



    青凌闻言,第一时间接过话:“姑娘,什么落下了?”



    柳烟桥转头看向青凌:“我放车上的木匣子,原是放在其中一个包袱里的,但我忧心怕磕着,就拿了出来,应是放在车里的,可进楼时却忘了,只取了两个包袱。”



    青凌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东西:“姑娘且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取来。”



    “劳烦你了。”柳烟桥冲他颔首。



    青凌摇摇头,随后便跑着下了楼。



    “什么东西?”方才的沉寂被这几句打破,胡沁思看了眼青凌的背影,又看向柳烟桥,“你还单独放着?”



    柳烟桥抿唇微笑:“给你的。”



    女子挑眉:“哟?是什么金钵钵银馍馍?”



    “你看了就知道了。”柳烟桥卖着关子。



    她朝楼下望了眼:“哦对了。”



    “你房里还有一个包袱,里边也是些玩意儿。”



    “那个包袱里的,是给那些刚刚不在的丫头们的,你转交一下,叫她们自己分吧。”



    胡沁思看了她一眼,眉间攀上一丝烦躁,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个?”



    “我现在去拿来,你自己分。”



    她才懒得看那些个丫头争来争去,搞不好又要让自己主持公道,烦死了。



    于是还不等柳烟桥表态,这人就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



    柳烟桥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



    她随意在二楼走了几步,从栏杆处往下瞧。



    一楼中央的舞台上,几位女子身着舞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她们的裙摆随着舞姿翻飞,如同绽放的花朵,在悠扬的乐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妩媚多情。



    四周的宾客们或立或坐,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上,不时发出赞叹和欢呼之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是脂粉与酒香交织的味道,让人沉醉。



    柳烟桥看着这一幕,脸上却并没有一丝宾客一样的欢喜,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辨,似乎藏着深深的思索和淡淡的忧郁。



    此时,她并未注意到,身后一道男人的身影正朝她步步靠近——



    “柳烟桥?!”



    



    另一边,凤遇竹也终于到达目的地,见到了百里怀萧。



    “冒昧拜访,多有搅扰,望先生勿怪。”



    对于她的客套话,百里怀萧并未回答,只如先前一般,不徐不疾倒了一杯茶推到凤遇竹面前:



    “凤公子此次前来,是欲与在下再次切磋一番?”



    闻言,凤遇竹也不再兜圈子,行了一礼:“请先生赐教。”



    双方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自然也就不必啰嗦,棋盘被金吉布置好,二人对坐,执子,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



    凤遇竹执黑先行,起便是稳健的防守布局,意在以守为攻,逐步蚕食对方的领地。百里怀萧则不徐不疾落子,以白子应战,步步为营,云淡风轻化解着凤遇竹的攻势。



    两人对弈间,气氛宁静,空气中却透出一股针锋相对的锐利。偶尔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回荡。



    “对弈沉闷,先生,可想听个故事?”凤遇竹一面落子,一面开口问道。



    百里怀萧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公子的故事,若是不听,想来是在下的损失了。”



    凤遇竹微微一笑,棋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为这个故事定了调。



    “数月前,家母出门捡回来一个孩子”



    她的,正是因福乐而引出的二妮的故事。



    从福乐的反常到余家村人的异样,再到最后妇人的哭诉。



    只是在终于到最后真相时,她故意停了下来。



    而巧得很,第一局棋正在此时分出胜负。



    凤遇竹落下最后一子:“承让。”



    这一局,凤遇竹胜。



    百里怀萧看了眼棋局,虽败,可那双妖异的眼瞳并未染上丝毫情绪:“凤公子棋艺高超,在下不及。”



    凤遇竹轻轻颔首:“先生过谦了。”



    “凤公子不光棋下得好,故事也是讲得极妙的。”百里怀箫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将公子这个故事听完?”



    凤遇竹垂眸,看着面前棋盘:“凤某也想同先生再战一局。”



    “凤公子未免太过狡猾。”百里怀萧道。



    “面对先生这样聪明的人,再狡猾的狐狸都成了猪了。”凤遇竹道。



    百里怀萧突然轻笑出声,浅淡的唇瓣微微扬起,抬示意,语调一如既往地温和:



    “既然如此,收子再来一局便是。”



    目的达成,凤遇竹眉梢微扬,依言收子。



    随着棋盘的清空,两人的心情似乎都轻松了许多。百里怀萧又斟上两杯茶,交错的棋盘上也再次落下一子。



    此次,百里怀萧为先。



    “凤公子,”百里怀萧并不急着过快分出胜负,“你的故事尚未讲完,不知二妮究竟是因何而死?”



    凤遇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先生又何必问我呢?”



    “您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对面人把玩着棋子,似乎思考着这一子该落到何处,闻言依旧未显出丝毫异常:“凤公子笑了,在下又非仙人,怎通未卜先知之术呢?”



    “先生何必装糊涂?”凤遇竹云淡风轻接过话,抬眼看向百里怀萧,“这个故事,从头到尾——



    我都没同您过那孩子的名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