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外屋地的锅台边缘，确实碎了一块，水泥豁口有棱有角的。

    “她舅老爷，就这，你瞅瞅”

    李根海的爹一进家门就开始比划：“就撞这呀。站这块，这么倒的孩矮嘛，一倒，脑袋正好撞这块

    你比量比量，是不是正好，我这么大岁数，还能瞎话咋的你要还不信，等春醒了，你亲口问问她，是不是这么撞的！”

    曲卓无视老头儿愤愤的絮叨，扫了眼里屋门口陪着笑脸的，李根海新娶的媳妇。

    不能算新媳妇啦，肚子都挺大了，瞅着比塔吉古丽的月份还早。

    视线在李根海媳妇棉袄下高隆的肚子上扫过，停留在里屋露着半张脸，往外张望的阳阳身上。

    李根海娘见状赶紧招呼：“阳阳，出来，叫人，叫舅老爷呀！你不认识啦？”

    “舅老爷。”阳阳怯怯的喊人。

    这家伙不是腼腆性子，曲卓以前来时活泛着呢。这会儿杵那缩着脖子，一下瞅奶奶，一下瞅爷爷。

    曲卓不用看，知道俩老的肯定在用眼神恫吓，冲阳阳招：“过来。”

    “你这孩子，舅老爷都不认识啦。”李根海的娘瞪眼，进走两步把阳阳拽到曲卓面前。

    牵着的老暗戳戳的用力握了握，满脸堆笑的解释：“懂事呀，知道你是大官儿，害怕。她大姨来时不这样，可亲近啦。”

    “怎么没去上学呀？”曲卓垂下视线，板着脸问。

    “高年级考试，一个班分两个班，把我们低年级教室占了”阳阳越动静越，眼睛被曲卓侧后爷爷表情和口型吸引。

    “学习成绩怎么样？”曲卓仿佛完全没察觉。

    “还行不好也不坏”

    “班里能考多少名？”

    “中上游，十来名吧。考好的时候能”李根海的娘话一半，被曲卓冷冰冰的眼神打断。

    “走，带我去学校，我问问你班主任。”曲卓牵起阳阳的。

    老头儿老太太和媳妇同时愣住老太太最先醒过神，赶紧指使老伴：“你别歇着啦，带他舅老爷去学校。”

    “不用。”曲卓不由分的拉着阳阳往外面走：“咱坐汽车去。”

    阳阳本来怯怯的，一听能坐汽车，眼睛顿时亮了。原本拌蒜的脚步立马畅快的倒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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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楠控制着车速，缓缓驶在覆着一层雪，落了不少脚印和自行车车辙的土道上。

    后座，曲卓揽着阳阳的肩膀，问他：“你姐的头，怎么磕破的？”

    “就，就没站住，就磕了”阳阳吭吭唧唧的，没了坐汽车的兴奋，低着脑袋，就差把“我撒谎了”写在脸上了。

    “少先队员撒谎，我让老师没收你的红领巾。”曲卓板起脸。

    阳阳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当大官的舅姥爷。不知道是被严肃的表情吓得，还是被话吓得，嘴一列哇的一声吓哭了。

    “再给你一次会，再敢谎，我就找你你班主任！”曲卓加重语气。

    “我爸，我爸打姐，我奶不让我，让我她没站住自己摔的。我错啦，你别告儿老师，别没收我红领巾”

    “你爸为什么打她！”

    “她不让假舅舅拿我鱼，鱼肝油，新妈就呜呜呜不高兴，新妈不呜呜呜不高兴我爸呜呜呜我爸生气生气骂我姐，我姐就不让拿，我爸就呜呜呜呜”

    “假舅舅？”曲卓皱眉。

    “就，就不是真舅舅，就假舅舅，他什么都要，大姨给我呜呜我和我姐的好东西呜呜呜麦乳精糕干粉果丹皮冰糖呜呜呜呜都让他拿回家啦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话！”

    “我姐我姐的都让他都让他，他拿走啦，他呜呜呜他又来，还来拿我的，我姐就不让呜呜呜呜呜

    

    奶让我爸等大姨来了要钱啊啊啊啊我姐伤了元气，最少两百块，两百块才能养好”

    阳阳话的东一句西一句，但曲卓大概听明白了

    假舅舅，不知道是那位后妈的哥哥还是弟弟，总来打秋风。曲秀梅给俩孩子的东西，基本都被倒腾走了。

    鱼肝油是预防和治疗儿佝偻病、骨质疏松、夜盲症的药，这年头算是比较金贵，被很多人当成高级营养品。

    曲秀梅肯定不知道那玩意吃过量是有害的，送过来几瓶。春那份已经被那位假舅舅要走了，昨天过来又想要阳阳那份，春不干。

    不知道李根海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媳妇奴，急眼了给了春一巴掌

    上二年级的孩子了，撒谎撒不明白，但心里明白事儿。阳阳呜呜哭着了实话，开始时是吓的不敢不，到后面委屈劲上来了。抽着大鼻涕，呜噜呜噜的颠三倒四的哭诉

    新妈刚来家里时可好了，还给他做鞋呢。肚子尖，还能吃酸的，都是弟弟，爷奶就只给新妈一个人做好吃的

    新妈也不喜欢他和他姐了，烦他们，骂他们，不让往身边靠

    奶也骂他们，俩人越长越像死妈，丧门旋，扫把星，倒霉催的新妈家的假舅舅臭不要脸，总来借钱，好东西都让他拿走拉。

    爷奶爹还不让跟大姨。敢就不要他们了，让他们在外面当孤魂野鬼饿死

    耳朵听着阳阳絮絮叨叨的讲述，曲卓看着车窗外长时间不语。

    对于这种情况，他是有一定预料的。

    李根海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帅哥，那位媳妇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模样也过得去。

    年纪轻轻的黄花大闺女，为啥嫁给一丧偶带俩娃的男人？

    不就是图家庭条件好嘛。

    这年头是自由恋爱，但真正“自由”的有几个，大部分还是家里做主。

    俩人办事那天曲卓赶上了，媳妇和娘家人都喜滋滋的，没见哪个不高兴不愿意的。

    所以呀，那家子人能干出要孩子东西这事不奇怪。

    只是曲卓以为，那家人知道李家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就算装，也得对俩孩子好点。

    现在看有点失算了。

    恍惚间，“曲红旗”的记忆从心底浮起别，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怎么处理呢？

    实话，一直以来春和阳阳，对曲卓来只是拿捏曲素梅的把柄，并没有太过上心。

    今天阳阳的话，再加上“曲红旗”的成长经历让他有些触动。

    想想为be尽心尽力的曲素梅，帮忙暗戳戳盯着基金会的曲秀梅，还有充当大管事的于大春

    起码现在看，这家人的心性都不错。不是那种得陇望蜀，沾点利益就起心思，或是招麻烦惹祸的角色。

    值得进一步拉拢和维护

    心里权衡了一阵，放缓语气问阳阳：“你，还记得你妈长什么样吗？”

    “”阳阳抹着眼泪摇头，囔着鼻子呜呜：“我姐妈是好妈，不是坏蛋，爷奶都妈是坏蛋，是大坏蛋，管生不管养”

    “你爷奶没告诉你，是他们合伙欺负你妈，把你妈哔走的？”

    “”阳阳抹着眼泪看曲卓。

    “你觉得你大姨和大姨夫好吗？”

    “好”阳阳想也不想的点头：“我大姨要是我妈就好啦。”

    “行，我知道了”

    曲卓又稍稍沉吟了一下，示意谢楠：“去卫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