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非常冷，我是被冻醒的。

    我没死，他们好像只是一棍子把我打晕，扔到了旁边的水沟里。

    慢慢睁开眼睛，我扯掉头上的黑布袋，一抬头就看到了满天的星星。我还活着，真没死。

    水沟里只有浅浅一点水，我趴上去喝了几口，才发现捆住脚的绳子都已经被割断，于是用尽全身力气爬了上来。

    周围没有人，我趴了一会儿，感觉有了一丝力气，于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不过，只往前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必须活下去，必须往前走，找到人帮忙。

    远远看到一个窝棚，应该有看菜园子的人住在那里。我深吸一口气，脚并用，开始往那边爬。

    全身的伤口都在疼，头也很晕，窝棚看起来不远，但我爬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到地方。

    趴在路边歇了一会儿，我啃了两口杂草，嚼几下又吐了出来，太苦。

    被竹签扎过的指，肿得跟萝卜一样，一碰到就钻心得疼。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只能闷着头往前爬。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我感觉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来到了窝棚旁边。

    歇了一会儿，我抬头想要大喊，但嗓子好像哑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

    窝棚里没有动静，我见旁边有几个浇水的木桶，于是翻滚两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奋力敲击木桶。

    等了一会儿，窝棚里传来一个声音：“干啥的？”

    我又敲了两下木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披着衣服走出来，凑到我跟前瞅了瞅。

    “逃荒的？”

    我奋力摆摆，指了指自己的嘴，他立刻从旁边水桶舀了一瓢水，把我翻过来，喂了两口水。

    嗓子稍微舒服一些，我开口：“大爷，我被人绑了票，刚放出来。”

    “看你这一身伤，受苦了呀，你家住哪儿呀？”

    他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儿懵，脑子特别乱，一时间想不起来该怎么。

    愣了一会儿，我才开口告诉他：“田剑仙。”

    老头愣了一下：“你认识老神仙？”

    我点了点头。

    “哎呀，这样吧，你先进窝棚暖和暖和，我儿子一会儿要赶车过来，往城里送菜，让他去通风报信，行不？”

    “行，多谢你了。”

    他一边扶起我往里面走，一边叹气：“好好一个孩子，给打成这样，胡子没人性啊！”

    窝棚不大，里面烧着火盆，他在地上铺了张破毯子，让我躺在旁边，开始煮菜叶子粥。

    在火盆旁才感觉暖和一些，等了一会儿，老头扶着我的脑袋，喂了我几口菜叶子米粥。很好喝，这些天几乎没怎么吃喝，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喝了半碗，老头开口：“不能吃多，要缓缓。”

    我点点头，蜷缩在毯子上，眼睛盯着火盆，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歇了一会儿，外面有了动静，老头低声：“我儿子来了，他要是找到老神仙，该咋？”

    “就，伍六刀在这里。”

    老头听了，点点头，直接出去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自己非常疲惫，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是，我又不敢睡，非常害怕自己醒不过来了。

    

    就这么强打精神等了一会儿，老头又进来了，他往旁边一坐，点上了烟袋锅子。

    “你歇会儿吧，瞪个眼干啥？”

    “我怕自己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这啊，就算是又活过来了，可得惜命了。”

    “就是，又活过来了。”

    我俩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唠着，也不知道咋回事，我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还在窝棚里躺着，老头不在屋里，可能到外面忙去了。

    等了一会儿，我正想翻个身，就见老头跌跌撞撞走进来，蹲在了我的面前：“伙子，你到底是干啥的？”

    我还是有些迷糊，低声：“肉票。”

    “来来来，你看看外面啥情况！”

    着，他把我扶出去，坐在了外面的木柈子堆旁。

    旁边就是一条大路，远远看到两辆汽车已经来到跟前，后面还有两辆卡车，上面都是背着枪的军警。

    再往后，还有几辆汽车。

    “伙子，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我赶紧摆摆，示意他站在后面，别往前走。

    最前面的汽车里走出一群人，我眼睛还有些模糊，等他们走近了才看清，是几个徒弟扶着田剑仙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于科长。

    他们呼啦一下围住我，于科长大喊：“他娘的，这回还真是伍六刀啊！”

    田剑仙上来就抓住我的腕，一边把脉一边：“可算是找到了，老天爷保佑啊！”

    我想话，但头晕的厉害，只能试图抓住于科长的：“水”

    他一听，赶紧冲着后面大喊：“赶紧给我拿壶水来！”

    我摇摇头：“水”

    “别急，马上就来，刀你坚持住啊——快把水拿来！”

    田剑仙反应过来，赶紧大声：“伍老板，水月姑娘马上就到，我派人去通知她了。”

    我这才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他们的呼唤声，乱糟糟的，我努力保持清醒，但感觉眼睛根本睁不开。

    接下来，他们好像把我放在了担架上，一晃一晃的抬着离开了菜园子。

    我被抬上后面的卡车，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于科长坐在旁边，大声吆喝着，似乎在指挥下，我也听不清。

    田剑仙在我耳边：“伍老板，不能睡，你现在脉如游丝，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听我，慢慢呼吸，保持平静——于科长，你能不能别嚎了？我这治病呢！”

    旁边有一个声音大喊：“师父，来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跳上卡车，走到了我身边。

    “刀，是我。”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赶紧摸索着抓住她的，低声：“水月。”

    汽车晃晃悠悠开动了，我始终不太清醒，感觉连水月一直坐在我身边，轻轻抓住我的，不断着什么。

    我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