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温巷篇(二):师父和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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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人也看到温巷了,混浊的脸上,那双眼睛格外清亮。



    温巷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近,紧紧盯着两块怀表,又极力控制着什么转开视线:“你们好。”



    “你、你好。”男乞丐的声音像山中泉水,清澈明朗,和他的外貌完全不一样。



    “我是温巷。”



    “温、温巷?”男乞丐无害歪头。



    他走向旁边的女人,脏兮兮的拿起她脖子上的怀表,又费力摸索着什么。



    温巷心处紧了紧。



    哒——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男乞丐才终于将怀表打开。



    紧接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他转头,指着怀表里面的人东西,吭哧着问:“是这、这个、温、巷吗?”



    怀表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孩子,看起来两三岁的样子,模样很是好看,一头乌黑短发干净利落,根根竖着,透着一股灵劲儿,也有着不一样的朝气蓬勃。



    照片的一角,写着一个名字——温巷。



    看见那张照片后,温巷的抖了抖,眼睛莫名一酸。



    他的反应过于明显。



    胡越也看到了,微张着嘴,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男乞丐虽然有些傻,话也不顺畅,但他看出来了。



    面前这个温巷就是照片上的温巷。



    男乞丐犹豫了一下,又低头拿起自己脖子上的怀表,再次摸索把它打开。



    或许是有了刚刚的经验,他这一次打开得很快。



    打开之后,他举着里面的又一张照片对着温巷,没话,而是睁大眼睛问他——这个人呢?



    胡越也看了过去。



    同样是照片,可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个青年大叔。



    戴着眼镜,满嘴胡腮,眼睛笑眯眯的,还有一条又一条的细长鱼尾纹。



    这个人,不知道是谁。



    因为照片上没有写名字。



    温巷看着那张照片,眼眶渐渐发红,难以控制的情绪涌上心头,嘴唇控制不住颤抖:“师父”



    *



    温子尧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可他在医学界的成就,名声和地位,至今除了一个温巷,无人能比。



    一个温子尧,当年名声震彻整个医坛。



    胡越当然知道这个人物,却没会见上温子尧一面。



    他知道的,仅仅只是温子尧和温巷为师徒。



    一个空前之医,一个年少天才医学者,当年在医坛之上,独步天下。



    可命运造化弄人。



    温子尧死了。



    在自己亲传弟子尚未成年时,为了护下他,温子尧死于非命。



    温巷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恨恐邪会,恨商辞修,恨商家旁支,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记一辈子。



    可他无能,除了逃命苟活,他别无选择。



    温子尧死的那天,他特意买来给自己和温巷装师徒照的怀表意外丢了。



    不知道丢到了哪儿。



    温子尧让温巷活下去。



    所以他很拼命地逃,很努力地活下来。



    可那两块怀表再也找不到了。



    温巷没有想到今天还能看到它们。



    当年被两个不识字的人捡了去,当宝贝似的戴了一年又一年。



    他们不想占为己有,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捡来的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那个东西的主人到底是谁。



    直到几天前一场意外,封闭多年的怀表被摔开了开关。



    里面的照片露了出来。



    有人识字,认出了那两个字。



    那个人叫温巷,是如今世医组织的主人。



    所以他们一路问,一路坎坷,到了这里。



    只是想把东西还给温巷。



    因为他们当年也目睹了怀表落下那个地方的惨不忍睹。



    



    



    温巷让胡越好好安置了那两个人,也深深感谢了他们。



    两块怀表回到了他的上。



    他接过怀表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抖,差点没拿稳,双眼红了又红,难以言状的悲痛占据着他整个人。



    把怀表心拿好,温巷紧低着头,像在掩饰着什么,他一步一步地抬着沉甸甸的脚进了电梯。



    他没有去十六层,回了顶层。



    不知道怎么从电梯里出来的,他身上气压极低,阴霾忽重忽浅,迈着步子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打开门,他捏着两块怀表进了房间,又去了卧室,走到了自己的床头柜上,然后半蹲下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



    里面有一个密码木盒子。



    温巷放下怀表,拿出这个木盒子,然后打开锁,掀开盒盖。



    因为他这个动作,里面的东西显现。



    一张堆了灰的纸。



    由于常年不见天日,加上时间太长了,上面的字已经快看不清了。



    但顶上那三个红色的字却格外触目骇心——



    卖身契。



    签字人是温巷。



    他坐在地上,伸拿起了那张被他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卖身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绪,他笑了。



    笑音无声,却莫名掺带着苦意。



    为了把卖身契拿回来,他还赔上了一个拂逆。



    把它拿回来之后,他却没有将它销毁。



    忘记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了,但他后来也险些忘记这东西还在这里。



    温巷盯着这张生了不少灰的卖身契和两块怀表出神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周遭寂静无声,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良久。



    温巷把怀表和卖身契都放进了木盒子,双捏着盒角,嘴唇紧抿,然后把它锁上。



    *



    那一堆有五十年历程又参差错杂的医学资料,温巷看完,再把所有东西整理出来,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五十年的信息和精准数据,和新的发现,标注。



    他弄出来的数据对于世医组织乃至整个医学界来,都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把这些忙完,他不再管后续,直接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胡越。



    忙了一个星期,温巷很缺觉。



    他把外套脱了扔到衣帽架上,身体有些晃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一推走进卧室,鞋都没脱就重重倒下。



    这一觉,他注定要睡个天昏地暗。



    没有人来打扰他。



    门窗紧闭,帘子也完全覆盖住,整个房间里暗得极。



    许是太累了,温巷入睡得很快,也完完全全地沉睡,把自己送进了长久睡眠当中。



    极致睡眠中,他做了个梦。



    很长很长,像是让他重新活了一次。



    梦里他没有被追杀,他依旧和温子尧过着四海为家却洒脱自如的生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境倒转,温子尧不见了。



    转而,出现了其他几个人。



    虐他的,怼他的,嘲笑他的,调侃他的,救他的,保护他的



    一帧一帧画面连在一起,又快速闪过。



    那些人,一直到如今都没有消失。



    一场觉长而殷实。



    梦结束了,温巷也醒了。



    他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然后双臂往上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睡够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又拉开窗帘。



    天气很好。



    但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温巷看了一会儿窗外,笑容一扬,回去利落走到了衣柜旁。



    他又换了身衣服,随薅了薅头顶上蓬松的头发,然后走到床头柜边,拉开底下抽屉,把里面的木盒子拿了出来。



    没有打开,他直接带着它出了房间。



    下了顶层,他离开了医学大楼。



    只跟胡越了一声,他就开着车走了。



    一路迎将来的晚风,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到了他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