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A+A-

    二人静坐了一会儿。

    谢秋寒已经算很不善言辞的了, 红澜竟比他还更话少, 不言不语的坐着, 眼神若有似无的往他脸上飘,简直令人发毛。

    谢秋寒觉得尴尬, 于是绞尽脑汁的想话题,终于又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谢:“今日历劫, 几多惊险,也要多谢师兄襄助。”

    红澜嗯了一声。

    谢秋寒:“……”

    又是满室寂静。

    童子前来换香沏茶, 瞧着两人的样子,被冻的一哆嗦,同手同脚的出去了。

    红澜看了一眼新泡的茶,几片花瓣沉浮杯中,不着痕迹的把这东西推远了。

    “你历的不是天劫, 是天谴,”红澜道。

    红澜开口, 谢秋寒自然谢天谢地, 下意识点头, “嗯,师兄的是。”

    红澜微讶道:“你这心劫渡的倒颇有成效。”

    遭天谴了还这么欢快。

    谢秋寒一顿, 将红澜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天劫是给晋级修士的一番历练,可一个虚空期的修士都承载不住的雷, 还真不能叫天劫。

    这是冲着取他命来的。

    的确是天谴贴切。

    于是谢秋寒再次点头,“师兄的是。”

    连连两句师兄的是,红澜又给他贴了个乖巧温顺的标签。

    他心中不免有些怜惜, 开口道:“云邡性情跳脱,你多担待,若他与你为难,便来同我,我替你想办法。”

    谢秋寒一头雾水,只能继续点头称谢。

    红澜又叮嘱他好几句,他点头点的像鸡啄米,透出几分拘谨。

    红澜见他这般,反而觉得可爱。

    他只是空口叮嘱几句,其实不太顶用。再思及多日前匆匆一见,他送过一枚玉佩做见面礼,也同样是中看不中用。

    这样想来,的确是少了诚意。

    红澜心念一动,道:“我曾送你一枚玉环,你可带在了身上?”

    谢秋寒倒不至于随身带着,他收到后便好生藏进了柜中。

    他忙去找出双龙环佩,拿来给红澜看。

    那是枚精巧的双龙环佩,双龙昂然抬首,开口朝天,十分惹人喜爱。

    红澜颔首,接过玉佩,同时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桌上。

    正是静壶祭出的那青铜片。

    青铜片斑驳破旧,内敛无华,和黄花梨木桌面倒是相衬,都是古物特有的沧桑和厚重。

    谢秋寒觉得摸不着头脑,不知红澜想做什么。

    而这时,红澜动了。

    他将青铜片卡到双龙之间,这两样东西严丝合缝的配上了!

    金光闪过,二者合为一体,那双龙嘴衔青铜片,姿态很像是朝天献贡。

    谢秋寒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双龙的眼睛竟然还微微转动,定在了他的方向。

    他顿觉遍体生寒,不敢再直视。

    红澜了一声“果然”。

    谢秋寒忙问道:“师兄,这是什么?”

    红澜却反问:“能消天谴的,你猜是什么?”

    谢秋寒迟疑了片刻。

    能消天谴的……自然是能与天道抗衡的神物。

    红澜垂下眼眸,淡淡道:“所谓有情道能宰生死,触犯天道威严,天道万万不能容你,故而降下天谴。可这天谴中,却有此一线生机。”

    他将环佩递给谢秋寒,道:“此物乃后土鼎的一角,是上古神器,替你挡了天谴。这是你的机缘,以后随身佩戴,好生保管。”

    虽然是借了静壶的东风,不过魔尊当久了,脸皮学厚了,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借花献佛了。

    面对这第二份见面礼,谢秋寒却一愣,手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接过这东西。

    红澜面露疑惑,听得谢秋寒迟疑的问道:“师兄的是九鼎之一的后土鼎?”

    红澜这才有些讶异:“你知道九鼎?”

    谢秋寒背冒冷汗。

    九鼎可不是神器二字可以概括的。

    魔尊这一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

    九鼎,乃天地万物灵脉所系。

    相传,上古诸神陨落之后,天地塌陷,处处是火海天灾。

    帝禹不忍生灵涂炭,出手重塑四极九州,并炼制九鼎,镇压天地灵脉,才有如今万物有灵的繁盛景象。

    谢秋寒从前只以为是传,却不曾想,这九鼎竟是真的存在。

    谢秋寒强自镇定道:“敢问师兄这玉……这一角是从何而来?”

    红澜也不瞒他,“当年我读到九鼎的记载时,心中好奇,师父便领我去到雍州,探入地底秘境,亲眼见了后土鼎,取下一角,做了个护身符,就是这环佩。”

    空冥人死魂灭,仇怨随之而去,他竟渐渐记起了一些好时光。

    如今心境渐渐平和,也能有行到水穷处的洒脱。

    只是那潇湘尽头,红尘帆下,还是少了一个候着他的人。

    谢秋寒却管不了他的往事如风,而是听的目瞪口呆。

    这师徒俩看九鼎就罢了,还掰下一角?

    “……取下一角,于大鼎无碍吗?”

    红澜一愣,接着清咳一声,强行掩盖道:“后土鼎鼎身足有三丈,少一角并无大碍。”

    见谢秋寒双目灼灼,他补充道:“我那一角在青丘时挡了狐王一击,碎成尘土,故而赠你时只有一环佩,没曾想今日静壶又拿出一角,正好能凑个齐全,你以后随身带着,兴许还能用上。”

    谢秋寒更惊了:“空冥掰了一角,你用完了,静壶又去掰了一角?”

    现在四角盘龙的后土鼎只余两角,成了个名副其实蹩脚鼎。

    后土鼎的威严何在?

    红澜:“…………”

    谢秋寒觉出自己言辞不当,往回收了收,道:“师兄勿要见怪,我只是觉得九鼎系九州灵脉,实在至关重要。”

    他没想挑人家毛病,但九鼎如此重器,要是哪个大能都去掰上一片、分上一杯羹,那别后土鼎,九鼎都得被掰碎了,天下万物还有命在?

    红澜看的出谢秋寒心忧。

    其实他原本只是算补个见面礼,可既然谢秋寒知道九鼎,那同他也好,免得他蒙在鼓里,很不畅快。

    红澜主动问道:“关于九鼎,云邡同你过多少?”

    多少?

    谢秋寒觉得,应该是不能再多了。

    他知道一本书那么多。

    此事起来,还有些啼笑皆非。

    那时谢秋寒还,在家学了几个大字忘得七零八落,云邡一时兴起,要给他启蒙,便书了一副九州志给他抄写。

    这九鼎的传,便是那九州志的第一章 。

    谢秋寒抄了大半个月,总之是写两个字就开始哭,记忆……很深刻。

    而如今想起来,给儿启蒙,写上一副之乎者也三字经便是了,为什么要写九州志这种玩意?

    红澜听他了,唇边染笑,道:“幼儿启蒙,的确不该如此,不过你既然跟在云邡身边,也理所应当了。”

    他着起身,道:“你跟我来,我领你看一样东西。”

    红澜朝外走去,谢秋寒连忙跟上。

    红澜对不朽阁的地形很是熟络,半点没有作客的意思。

    谢秋寒按下心中疑惑,跟着他上到不朽阁楼顶,来到了摘星台。

    他见红澜驻足在江山不朽的牌匾前,刚要开口,便见红澜抬手一挥——

    谢秋寒的话音被掐住了。

    那牌匾焕然一新。

    江山不朽四个大字之下赫然绘制着一副九州地势图!

    图中脉络复杂,走势崎岖,引人注目的是,其中标出了有九条红线,从中州出发,纵贯九州,好像九条长龙一般活灵活现。

    但与此同时,那九个龙头上又各有一个红色的点,那一点精妙的拦在了灵脉的命脉上,扼住了那长龙的咽喉,使之腾飞不得。

    谢秋寒脱口而出:“这红线是九州灵脉?”

    红澜听他一口点出九州灵脉,也不再惊讶,既然知道九鼎,那应当也知道灵脉了。

    所谓灵脉,指的是鸿蒙之力的运行方向。

    九鼎分置在诸神陨落之地,吸纳鸿蒙之力,将其转为灵气,散于天地之间。

    修士悟道、鸟兽成精所吸取的真气都源于此。

    而更重要的是,九鼎拱卫中州王鼎,王鼎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法条,天道便是从中诞生的。

    故而谢秋寒在听到九鼎二字时,会惊异至此。

    红澜抬手一点,道:“我们的后土鼎就压在这——”

    谢秋寒的视线跟着他指尖,压在了雍州的位置。

    红澜道:“当日我师父催动大衍七杀阵,动摇了天地灵脉,九鼎出世应劫,本该归回地底,可有人生了不轨之心,将其纳为己用。”

    谢秋寒思及局势,问道:“的是周深与孝王?”

    红澜颔首,果然一点就通。

    “周深在雍州取出后土鼎,太玄宫借此养出五位虚空期修士,孝王亦裨益不少,才敢发兵图谋皇位。云邡此去,便是追查后土鼎下落,待他将大鼎归回原位,便能了结此事。”

    谢秋寒知他意思。

    没了后土鼎,两王争斗就只是凡人兵马间的闹,纵使千军万马齐上阵,在修士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法诀就能扫平的场面。

    只是起来轻松,做起来并不简单。

    光从红澜就能看出来了。

    云邡让红澜冒充自己来紫霄山,一面是为护住山中弟子,另一面是要为掩护自己行踪,不至于草惊蛇。

    连他也要如此心谋划,此事恐怕是棘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