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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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立在摘星台上, 看紫霄山风貌, 心境迥异。

    谢秋寒得知了云邡去向, 虽不再有蒙在鼓里的忐忑,但却多了另一份牵挂。

    只是他再多的操心, 也不能飞到云邡跟前替他效劳,也只好耐着性子, 等待消息。

    远处日晷的指针右摆一格,指向正位, 随之钟鸣响起。

    天宫童子们鱼贯而出,捧着器具,齐齐聚到殿前。

    与此同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来。

    红澜耳尖轻轻一动,立刻幻回了云邡的样子。

    下一秒, 便见一个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叽叽喳喳的问道:“仙座, 要做晚坛功课了, 执事问您今日去不去。”

    原来是童子岫玉。

    紫霄天宫规矩繁多, 每日早晚毕做科仪,诵读开经偈、玄蕴咒等经书。

    云邡得空时会去上一两次, 通常不太露面,但今日碰巧为南斗下降之辰, 按理仙座是该去的。

    谢秋寒不着痕迹的冲岫玉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哪有让魔尊来仙门主持科仪的道理。

    岫玉摸摸后脑勺,“怎么啦, 师兄你朝我招手是什么意思呀,是去还是不去?”

    谢秋寒顿时觉得牙疼。

    看不懂就算了,怎么还拆他台子。

    这时,他听见身边的红澜开口道:“不了,嘱执事代诵。”

    “好嘞,”岫玉点点头,“我都和执事了您肯定不愿意去,他偏不信,还让我跑一趟,我这就去回了他。”

    着欢快的跑了出去,看样子是冲去执事那儿找场子。

    谢秋寒:“…………”

    这时他特别需要云邡在旁边,点着那熊孩子的额头骂“倒霉孩子”。

    摘星台视野开阔,远远便看见岫玉下了栈道,和一个白胡儿老头了几句话。那白胡儿老头朝不朽阁的方向看过来,见到他们二人,恭敬的遥拜,而后去了前殿主持仪式。

    科仪很快开始,弟子们诵经拜忏,踏斗念咒,虔诚不已。

    一片诵经声里,红澜出声道:“从前云邡就不爱做功课,每每轮到他主事,都是我扮作他的样子替他去。”

    谢秋寒听他话音有些愿意去的苗头,便道:“师兄可要前去一观?”

    红澜摇头不语,眸色更暗。

    谢秋寒知道他心中有所触动,很识趣的没有话。

    二人就这样不言不语的并肩站着,谢秋寒忽然嗅见了一股冷冽的血气,是红澜身上的气味。

    他心中一动:红澜久居大荒,难免沾染血腥气,若去往前殿,碰上有心之人,难免泄露身份。

    就算再想去,也有心无力,只能在这儿遥遥相望了。

    他们一直在摘星台上呆到科仪结束。

    最后一缕日光落入远山背后,参与仪式的弟子和真人纷纷散去,二人才也转身进了阁内。

    楼隔开了外面的风霜,别有一番暖意。

    谢秋寒袖子里搁着那枚双龙环佩,像带了个烫手山芋。

    从后土鼎上掰下来的东西,就这么随手一搁,太过意不去了。

    于是他驻足道:“师兄请稍候片刻,我去放这枚环佩。”

    红澜皱眉道:“随身带着就是了,难不成还供起来。”

    中了,谢秋寒还真算去供起来。

    红澜仔细看他神情,耐心道:“大荒草木不生,物产匮乏,我身无长物,唯有这环佩还值几两钱,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都这么了,谢秋寒只好将环佩系回腰间。

    红澜这才放过此事,转而道:“还有一件事需同你交代两句。”

    “师兄但无妨。”

    红澜道:“头一回见你时,我对你的话,不必介怀。”

    谢秋寒一愣,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神色平和,目光宁静,与第一次相见时那尊煞神相去甚远。

    他顿了顿,见谢秋寒面容青涩真诚,又添了一句:“你且记住,无论归宿处,行到山穷水尽,便山穷水尽。”

    谢秋寒点点头。

    他将这话琢磨一阵,可不知详解,只好郑重道:“记住了。”

    这很像他生辰当夜的情景,云邡对他,修道不为长生,而为一份秉持。

    无论是山穷水尽的归宿,还是粉身碎骨的秉持,都是真的山穷水尽、粉身碎骨的人,才能有资格的话。

    谢秋寒弄不清意思,只觉得路还长。

    话间,谈和平探头探脑的从楼梯上来,心翼翼的看两人。

    谢秋寒回过神,温和道:“谈师弟,怎么了?”

    虽然是谢秋寒问话,但谈和平却不由自主盯着红澜看——确切来,是盯着云邡看。

    红澜方才幻化了云邡的样子,还没变回来。

    谈和平见了仙座,结巴病又犯了,“那个……我、我今日听谢师兄你,仙座爱、爱吃我做的菜,我特意去借了天宫厨房,现在、现在要用膳吗?”

    ……就这么一会儿,刚死里逃生,他就跑去厨房操刀了?

    谢秋寒为他生命力叹服。

    叹服的同时,又觉得这番心意恐怕要白费了。

    修士辟谷后,通常不食人间食物,用膳会使六根不净,影响修炼。

    云邡是修士中的一朵奇葩,他舍不得这口人间滋味,估计也是仗着自己天生神体,怎么都修为比别人强,才有定时用膳的喜好。

    红澜想必没有这种怪癖。

    谈和平很局促的搓着手,紧张的看着红澜。

    红澜皱了皱眉,却没有什么,而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谈和平和谢秋寒都是一愣。

    谈和平是受宠若惊。

    谢秋寒是若有所思。

    际遇真的会让一个人脱出本性吗?

    据当年红澜为大师兄时,最是温和可亲,人人都愿意和他亲近。

    他虽未领略过百年前大师兄红澜的风姿,可这样一看,不久前携三千魔兵日夜奔袭的红澜、今日于虚怀堂前救他的红澜,以及现在迁就弟子的红澜,与那人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

    天色暗了。

    不朽阁厅堂内,侍香童子们清点干净物事,齐齐退出去,手中俱都捧着撤下的碗筷餐具。

    其他几宫的侍香童子都是捧香炉和擦香案的,就天宫里的童子,都是替仙座端碗的。

    他们这顿晚膳用了半个时辰,童子将餐具都端走后,又呈上几只鎏金珐琅碗,以及一个开口较深的瓷罐。

    这道是饭后清口的素汤。

    谈和平主动掀开盖子,替二人舀汤。

    一边递碗,一边继续滔滔不绝。

    此人平日一句话要一百张草稿,可到做饭,便有点聒噪了。

    饭席间他已经讲了自己祖上八位名厨的传记。

    此时,他正到曾曾曾曾祖父闯闽南、创新菜。

    终于有位救兵走了进来,大慈大悲的拯救了谢秋寒和红澜二人。

    是岫玉一蹦三跳的进来了。

    谢秋寒和红澜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很慈爱。

    岫玉一无所知,兴致高昂的:“仙座,谢师兄,你们猜猜谁来访了?”

    谁来都好。

    谢秋寒默默的想,不比不知道,一比,岫玉都衬的不那么吵了。

    他问:“岫玉,是谁来了?”

    岫玉:“倾碧仙子来啦!”

    谢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