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予始作俑者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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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予始作俑者报应

    永平帝微微撩开面前的珠帘,将彻底下沉的冷峻面孔暴露在外。

    君王为何要佩九旒冕冕前后各十二道旒,每道旒上有赤黄青白黑共十二颗玉珠,挡住了帝王的神态,不叫臣工轻易猜测君上的喜怒和偏好。

    而此时,永平帝将喜怒坦诚地暴露在外,供人参考。

    多数哗然者噤声。

    常蔺却是个耐烧的猴子,向来是不知餍足的,仍抓住萧珀不停挑衅,话中所,无非两点,一则贬低萧珀品阶低下,行事不入流,二则是贬低御史台是没用的言官。

    “行了——”永平帝沉声,其声音虽低沉,却不似薛枭般透着喑哑与阴鸷,反而有几分清明与平静:“亦无需御史台进谏弹劾,朕自有裁决,是关北侯过了——朝会自有朝会的规矩,关北侯罚俸三月,禁足一月,逢朝会日破例出府。”

    罚是罚了。

    但朝堂之上争执不下的局面还在。

    一面是送他上位的长辈,一面是藏有蹊跷的旧案,无论如何,必当在今日朝会上,定夺个办法。

    查还是不查

    永平帝将旒冕珠帘放下,重新将喜怒隔绝开外,似陷入了纠结。

    混乱之中,崔白年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眼眸,正好将目光送到位列文臣第一排的内阁次辅袁文英处。

    袁文英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咳咳——”

    朝野之中,渐生平息。

    只见袁文英执玉笏,踏步而出:“圣人,臣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这种话,就是“老子非常想讲”。

    永平帝伸微抬:“老师请讲。”

    袁文英遵从地颔首:“照大魏律,一案追溯时长,不应超过二十载。”

    朝野彻底安静下来,只余袁文英娓娓道来之声。

    “杜州决堤案乃昭德二十三年九月所生,距今已有近二十一载,若按大魏律——”袁文英浅笑着摇摇头:“本不当查。”

    萧珀横目而生,矮瘦削的身躯如遭雷击:好似他万万没想过,袁文英会自此处辩驳!

    谁能律法错了!

    谁能律法错了!

    国之根本即为法!

    他适才的一切抑扬顿挫的引导、锤定、指责、画下的陷阱,全都白费了!

    “那照老师的意思,不往下查了”龙椅之上的永平帝低声发问。

    “查与不查,皆系您身。”袁文英躬身作揖,态度谦卑:“您是帝王,便是将陈年旧骨刨出来给仵作验尸翻案,也是天恩。”

    顶级文臣,言出法随,随口的一个字一句话,便是一个套子,能够准确无误地将他想装之人套进去。

    袁文英其话,言下之意,不过是帝王当然可以施威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包括违背法例但,如果帝王真的这样做了,那便只有威,没有信了。

    永平帝沉默下去。

    朝野均沉默了。

    沉默之中,烈日当空,已近正午,乾元殿中四角均放置冰笼与冰坛,消散的淞白冰雾绕着坛子打转。

    在悠悠的沉默中,萧珀身后响起一个迟疑的声音。

    “原工部河运使苏慎的案子是昭德二十三年九月结案。但原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北疆指挥使苏愉之案,却是昭德二十四年九月结案,距离二十年还有三个月。”

    萧珀猛地向后看去。

    胖乎乎、白皙皙的熊老五,套着新做的五品文官鸬鹚补子的墨绿官服,像一团新鲜的青团,缩着脖子怯生生地开口话——薛枭丁忧之前,刚把他自正六品布政使司御史提为从五品右佥都御史,得到了上朝会的资格。

    他也不知道他做对了啥他就是张着嘴巴跟姚早正逼逼咧咧了一些事儿,噢,他还在天香楼为了他们冷冽隽致的薛大人跟京兆尹的杂碎干仗来着!

    肯定是后者。

    薛大人不话不开腔,其实在默默地关注着他呢。

    薛大人一片丹心照老五,老五怎么舍得叫他输!

    嘤嘤嘤。

    熊老五埋下头,窘迫地翘起兰指,别了别乌纱帽旁边的络腮胡,他晓得朝野上下都盯着他呢,但他必须勇敢!

    “我们可以从北疆开始查呀”熊老五身躯在官服里扭了两下。

    崔白年目光偏开,攥住玉笏的双紧缩在袖中,眸光若有似无地向后瞥去。

    此人是御史台的谁

    他竟从未听过这胖子的名号!

    勇敢起来的熊老五才思泉涌,滔滔不绝:“此案摆明了有蹊跷,若是按下不查,岂不是寒了忠臣的心!”

    他们薛大人的心!

    主要是寒了他们薛大人的心!

    “法锢禁止不可为,则择其可为而为之!苏家本是一体,苏慎不能查,那就查苏愉!”熊老五又突然想起账簿中也有法外之地:“微臣记得那本账簿里有一笔款项迟付了一年!是松江府盐商甄家的买卖!画是昭德二十三年八月买的,但费用延后了一年付给,即,昭德二十四年八月付出的!据今日,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才达到二十载!”

    萧珀立刻埋下头,双膝跪地,拱过头请愿:“请圣人彻查旧案!”

    御史台五品以上的官员不过三人。

    但这三人发出的声音,足以抵抗千百只蠢蠢欲动的蝴蝶振翅。

    “请圣人彻查旧案!”

    “请圣人彻查旧案!”

    崔白年与袁文英对视一眼,无声地微微阖眸,心上泛起滔天巨浪。

    “查。”

    年轻的帝王一锤定音:“由御史台彻查,萧珀牵头,右佥都御史配合,执御令严肃查明观案斋账簿一案及”

    崔白年终于横行跨步而出。

    “武定侯可有建议”永平帝问道。

    崔白年恭顺压颌,恭敬一揖:“微臣惶恐,并非建议,而是谏言。”

    “讲。”

    “既有首尾,自然要彻查,我北疆军全力配合,唯有一点——”崔白年微微一顿:“大长公主近日心悸胸闷的毛病又犯了,圣人您自然知晓先帝去时,大长公主不眠不休照料了近十个日夜,这才积下了此等病痛。封固府邸,对她而言,太过太甚,若有半分差池,大长公主事,圣人名讳清誉事大。”

    永平帝沉默半晌,旒冠摇动,五色珠帘晃动摇曳。

    “不可封固大长公主府,自江南查起,掌握证据后一路北上至玉门关,务必将此案查透查严查实!”

    “还被冤枉者清白,予始作俑者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