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忍住了瞌睡,熬到早上七点和刘强交接下班,舒夏给梅婷了个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他压住心底不好的预感,坐上大湾子的公交车往回赶。
大清早出城的人很少,整个车上加上司机就四个人,一个六七十的老大爷,一个穿着校服,不知道哪个学校的女生。司机着哈欠行驶在坑洼的路上,公交车噗嗤喘气,就算乘客很少,他也在每个站停一下,舒夏也随着车子一停一走来回的摇晃,一颗心也被晃得七零八落。
回去的时候,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三只母鸡在笼子里饿得直叫,见着他以后咯咯咯的啄鸡笼子,舒夏转身去门口的院子里拽了两颗长坏的大白菜丢进去,三只老母鸡立刻涌上去。
门没关,他进去把包放进房间。
“妈?”
叫了两声,没人应,他去了梅婷的房间,敲门:“妈?”
“吵你妈的,找死啊!”
舒大庆粗鲁的声音。
舒夏皱眉,一脚踹开门,就见舒大庆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他妈缩在角落,满脸的青紫,直愣愣的盯着地上,一句话不。
舒夏一股怒火中烧,顺手抓起旁边蓝色的塑胶凳子,一凳子砸过去,在舒大庆的身上。
凳子立马断了一根腿儿。
舒大庆痛得哀嚎一声爬起来指着他大骂,“舒夏,你个狗娘养的,老子是你爸,你要遭天雷劈的,孽子,不孝,迟早天雷劈……”
舒夏气急败坏再上去:“我跟你过的,别再我妈,你他妈耳背是吧!王八蛋!”
舒大庆被得只往床的另一边躲,满脸狰狞的指着舒夏:“你个龟孙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你给老子等着。”他左右看看,没找到顺手的东西,气得掀被子甩过去,舒夏侧身躲开。
“行啊,来啊!”舒夏一脚踹在床角,把床踹出去三尺远,把舒大庆抵在墙角。
“舒夏,你他妈的龟孙子,来人啊,救命啊,儿子老子了!来人啊!”
舒夏一凳子甩过去,砸在舒大庆脑袋边,吓得他直缩在角落,不敢话,直愣愣的眼冒火星。
“你喊吧,随便喊,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德行。”他抹一把头发,一手指着外面,“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老子是你老子,你他妈要遭天雷劈,出门被车压,走路上都要掉粪坑,王八蛋,兔崽子……”
“你最好祈祷我早死!”舒夏气得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舒大庆被他凶恶的表情吓得呆愣在原地,几秒后又开始哭天抢地,乱吼乱叫,粗鲁不堪。
舒夏不理他,去拉躲在角落的梅婷,她嘴里一直念叨,害怕到颤抖,“别我,求求你,别我……”
舒夏闭闭眼,压下火气,冷静下来,蹲下来语气温和:“妈,别怕,我回来了,我们出去好不好?”
“夏啊,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好痛,都要痛死了!你都不回来,呜呜……妈妈一个人好怕……”梅婷抓住舒夏的手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用尽力气,快掐进肉里,他忍着痛意,把人拉起来。
“妈,别怕,我在这儿。”他语气轻柔,把梅婷带出房间,到客厅里坐着,现在才看到沙发破了一块,都要散架了。
他蹲在她的面前,轻声安慰,“妈,你别怕,我去拿药。”拍拍她的膝盖,他去自己的房间找药箱。
家里的贵重物品都放在他的房间,平时不在的时候都锁着,为了防止舒大庆拿去变卖。
家里的电视机,冰箱,空调,只要是值钱的……全被他拿去输光了。
舒夏都不知道现在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把药箱翻出来,他蹲在书柜前,深深的叹口气,平复下暴躁的心情才出去。
梅婷的脸肿了一圈,因为太瘦都看不出来是肿的,青一块紫一块,舒夏用酒精轻轻的擦拭,她痛得直皱眉,嘴里一直在低诉,眼泪鼻涕一起下。
他蹲在她前面,捏紧沙发套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昨天跟你过吧,叫你别理他,躲着,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我有听的,可是他醉醺醺的,又喊……喊饿,我就没忍住……我就给他厨房有饭,他就发火了,我躲了,可是……可是他快把门砸烂了,我躲不掉……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真的躲开了,夏。”
“……算了,别哭了,我又得再擦一遍,痛得可不是我。”
舒夏帮她擦干净,满脸都是伤,根本没办法用创可贴,他翻了翻药箱,没什么能用的药,他只能用绷带倒上阿司匹林,给她缠上。
“痛不痛?”他问,“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梅婷摇摇头,舒夏松口气,把药箱收起来,转身的瞬间听到梅婷低声:“昨天,他……他碰……碰我了。”
舒夏药箱落在地上,脑子里乱嗡嗡的一片,一群蜜蜂飞过,他回头压抑着声音皱眉看她:“你……你再一遍!”
“他……我躲不开,他就我,我挣扎了,可是他……夏,妈妈会不会死?你……我会不会要死了……呜呜……为什么……”
舒夏脑子里炸开花,血液全往头上冒,他竟然敢……他妈的!
他一脚踹开半掩的门,撕开床上的被单缠在手上,把蹲在角落的舒大庆拉起来,一拳揍在脸上。
“我□□妈的,谁让你碰她的!啊,当初警告过你的,别碰她,你他妈找死啊!混蛋,王八蛋……”
他一拳一拳的,对舒大庆的□□声充耳不闻,满脑子全是艾滋病,无药可解,死路一条……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
怒火攻心,他下手没个轻重,对他的□□声充耳不闻。
舒大庆被得站不起来,抱着脑袋缩在墙角。
舒夏撑在床上慢慢站起来,甩掉手里的被单,露出干净的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拖着发软的双腿慢慢的往外走。
看着缩着肩膀哭的梅婷,他吸吸鼻子,把泪水全擦干。
“起来,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不定……不定会有转机。”他完去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的砖头底下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那张他保命用的卡,五千块钱,没舍得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换了衣服,一件黑色的外套,是去年买的,他妈悄悄攒钱送他的生日礼物,今天是最后一次穿了。
提醒他,她是他的母亲,是他的责任,不能逃,不能躲。
出来的时候,见她还在哭,衣服也不换,就知道哭。
他压住火气,尽量保持温和的语气:“去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医院。”
“可是……可是妈妈没钱了,算了吧!”她哭着动也不动。
“我有。”舒夏低声,“我有,我给你,去换衣服,听懂了吗?”他有些咬牙切齿,压抑住快要奔溃的心态。
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梅婷眼神恍惚,靠在公交车后门旁的的椅上,舒夏挨着她站,看着公交车的提示牌,下一站玉石站……
一直盯着下一站车子提醒镇医院站到了,他才回过神,拉着梅婷到下车门口等着。
镇医院的水平他知道,也知道艾滋病潜伏期是半个月左右,可是不去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一路沉默,看着梅婷进妇科室,靠在外面的墙上,静静的等待,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是医生叫他的时候,腿很麻,没听清楚医生什么,只带着梅婷往外走。
“夏,你在这儿等着,妈妈一个人进去就行。”舒夏才反应过来,看着前面门牌上写着“HIV病室”,旁边贴着蓝色的指示牌:接触隔离,他愣愣的点头。
门外有座椅,他过去坐下,有人用异样的看着他,他不想理,不想听,把头埋入膝盖,任由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无声哭泣。
生活的击一次又一次的击碎他的意志力。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叫他,他才转头擦干净眼泪,跟着进去。
医生是个中年妇女,带着眼睛,看着他没什么表情,舒夏不想去猜测任何的结果,只需要等待宣布就行。
“检查结果目前是阴性,这病潜伏期挺长的,看病人的身体素质,目前是查不出什么的,你们回去等着,两周后再回来查,如果到时候是阴性就没事,这段时间,注意卫生,和病原体保持距离,就这样吧!”
舒夏点头,知道结果。
当初舒大庆被查出来的时候,他有查过这方面的资料,没什么要的,带着梅婷回家去。
又是一路沉默。
梅婷话也不,像牵线木偶似的,他拉到哪儿就走到那儿。
刚到家就看到舒美兰在他家门口,见到舒夏过来,立马喊:“哎呦喂,你们去哪儿了?我喊了半天都没人答应一声,我都等了十几分钟了,今天还去不去卖菜啊?”
舒夏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啊,我妈妈今天身体不好,病又犯了,这才从医院回来,真对不住您。”
“唉,昨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又犯病了,算了,算了,那我先走了。”
舒夏笑着送她走,见人走远了,才带着梅婷回屋。
舒大庆清醒了,坐在沙发上抽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迹也没擦,留着膈应人,嘴里也不干净,“哟哟哟,老子的儿子回来了…”
舒夏毫不在乎,他现在不想话,不想人,只觉得浑身累,只想找个地方躺着,什么也不想。
“夏,妈妈给你做饭吧!”梅婷有些怕舒大庆,坐立不安,只能找点事做。
“不用了,我不饿,你顾好自己就行。”他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吃下去。
这个家乱得一团糟,看着就心烦。
他神情怏怏的回了房间,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眼睛又酸又涩,一晚没睡,他躺在床上,闭不上眼睛,针刺似的疼。
听着外面舒大庆道歉,求原谅,这样的戏码已经持续四五年,他已经麻木了,只有梅婷吃他这一套,只要他多求求,多道歉,语气低到尘埃里,那时候梅婷就会妥协,原谅他。
这些戏码,他厌倦了!
也很心烦。
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脑袋,昏昏沉沉,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明明身体已经负荷不了,又累又困,可是脑子里太乱,让他闭不上眼睛。
外面静悄悄的,他不禁猜测这次梅婷还会原谅他吗?
辗转反侧,他掏出手机把耳机插上,找了首助睡眠的轻音乐,dazing,听着海浪声,缩进被子里,把自己放空。
以为睡不着的,结果还是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