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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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夏进去的时候,刘强惊讶的哇哦一声:“啧啧,伙子今天真帅!”

    “强哥,吃了吗?”他笑了笑。

    “吃了,你嫂子包饺子吃,你吃了吗?”刘强轻嗅几下,“吃了火锅?”

    “嗯,火锅。”舒夏笑笑,把背包放在柜台里边儿,扫了一眼全场,人比较少,七八个中学生,在游戏。

    “巷子口那家?”没等舒夏回,刘强又继续:“我和你嫂子还有时间去吃一次,最近忙,总挤不出时间来。”

    舒夏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没听见。

    “年关了,偷摸要出来工作,她们呀,天天轮流着守,倒是抓到不少扒手,你也要注意点。”刘强上下指指他,“你这一身行头,不便宜吧?”

    “朋友的,没来得及换,强哥,你先回去吧,我来看着。”舒夏。

    刘强抓过车钥匙,扫了两眼店里,“好吧,那你看着,我先走了,就我女儿一个人在家,还不太放心。”

    “嗯,那你快回去吧!”

    刘强的座驾是辆电动车,应该是他老婆的,粉红粉红的,他坐上边像大人坐孩子的玩具车,都怕一不心散架了。

    不过粉红车虽然看着不太坚实,还是噗嗤噗嗤带着人离开了巷子口。

    这家店,以前是刘强的房子,他爸妈车祸死了,只留下这一点遗产给他,结婚后,直接改装成网吧了,在城区买了一套公寓。

    舒夏收回目光,拿出课本和练习题开始做。

    出去玩了两天,落下的东西不少,他一边听听力一边做试卷,老师假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每科发了两三张试卷,加上就有十七八张,厚厚的一叠。

    耳机里是异国情调的声音,夹杂着敲键盘的声音,很熟悉,他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要不是腿还酸软着,旅游,聚餐,男朋友……像是他的一个梦一样,其实他还是原来的他,满身束缚却企图挣扎着离开的迷途人。

    不知道能不能挣脱,就是想动一动,感受到一圈圈的藤蔓缠紧四肢,才会觉得自己还有口气。

    想象不到挣脱束缚的样子,密密麻麻的藤蔓已经深入血肉骨髓,斩断它们是不是自己也会遍体鳞伤,失血过多,流血而亡。

    其实……他根本就挣脱不了。

    舒大庆……他竟然想起了舒大庆?

    舒夏停下笔,耳朵里的异国腔调也渐渐遥远,舒大庆怎么样了?他想了一下上次看他的情景,这么久没见,是不是都快腐烂了?

    摸出手机,梅婷没有联系他,就算联系了他也装作没看见。

    自欺欺人的逃避,每次有电话的时候,就想着谁都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那他就可以不用接收到任何人的消息,可以在自己的象牙塔里默默度日,只是偶尔的时候想起来便往外看一眼。

    他也不觉得脱离了一切,梅婷的号码深深的印在他的脑子里,忘不掉,只有一想到她的号码四个字,大脑就自动报出那十一位数字,不知道平时都藏在哪根神经下,只出现一点点念头,它就迫不及待的钻出来。

    舒夏熟稔的输入号码,没有新建联系人,因为不是新的。

    过去的时候,他脑子像一团浆糊,不希望她接,可是她不接自己为什么要?

    接通那一刻,他浑身一震,又反应过来似的恢复常态。

    “喂?”电话里梅婷的声音有气无力,好似行走在沙漠极度缺水,达到疲惫的最大值,随时可能倒下的感觉。

    舒夏找不到话,沉默的拿着手机,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是夏吗?”她心翼翼的问。

    心翼翼……是自从那件事后梅婷对他的态度,偶尔还有对他无动于衷的咆哮,咆哮后又是心翼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舒夏其实很怕她。

    “是我,你们……还好吗?”他哑声问。

    “夏,怎么电话来,你好久没给我电话了,怎么了?是不是生活费不够了,妈妈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激动,不知所措,高兴,她好似一个不常给家里电话突然有一天接到儿子单向电话的母亲,舒夏都快觉得以前是一个梦,其实梅婷还是爱他的。

    “我只是问问你们,生活费你不用操心。”舒夏看着门口的旋转彩灯,和理发店门口那种一样,一圈一圈的转,每一圈颜色都不同。

    “哦,你爸爸不太好,我还好。”那边沉默了一下,“夏,你还好吗?”

    好不好呢?

    舒夏不知道自己好不好,就是觉得没那么心累而已,算是好的吧?

    抛却这些零碎的烦心事,他还挺幸福的,有纪席,有男朋友。

    “还好。”他心情好了点。

    “你爸爸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要回来吗?”她问。

    好心情立马又没了,虽然早就知道,可是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沉默了。

    “不来也没关系,反正他这几年没少给你惹麻烦。”梅婷带着哭嗓,“就是问一下,他毕竟是你爸爸。”

    舒夏已经不想去反驳他不想要舒大庆这个爸爸,很幼稚,谁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

    他们没有问问他,就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也没问问他喜不喜欢这个世界,带到这个世界也不好好的养,可能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我最近忙,看情况吧!”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最近是很忙,要上课,要期末考,要找寒假工,要游戏赚钱,要做饭,要看书……现在还有十几张试卷需要他做。

    很忙。

    “好,你照顾好自己,看书别太晚了,你成绩这么好,偶尔放松一下也没关系的。”她。

    放松?他要是能放松就好了!

    他只是二中的第一,不是其他学校的第一,不是县第一,怎么放松?

    一放松,他就废了。

    “好了,我要看书了。”不想和她这些,她关心的话语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好好好,我不扰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没等她完,舒夏就把电话挂了。

    他站起来去走廊上吹风,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用,纪席衣服质量好,保暖性强,他感受不到冷风,只有满身的暖意。

    很暖,却很空。

    他慢慢的下楼,穿过两家半废的汽修店,往里走有家卖部,灯光昏暗,是老式的灯泡,黄色的光晕,把卖部照得朦朦胧胧。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带着老花镜坐在门口的电炉旁边看报纸,老年人专用收音机里正放着广告。

    保健哪家强,舒夏下意识的在心底接一嘴:中国山东找蓝翔。可惜不是这个,……骨质疏松,睡眠质量太差……就用XX牌保健品,疗效好,只需388元,三个疗程……

    他走到门口,尽量用无所谓,习以为常的语气:“来包烟,一般的,多少钱?”

    那老头儿抬起头看他一眼,推推滑到鼻梁上的老花镜,放下报纸,从玻璃柜台里拿了一包,柜台里全是烟,舒夏没抽过,不知道都有什么牌子。

    不过这地方也不会有什么牌子货。

    “十块钱。”老头儿。

    舒夏掏出十块钱放到柜台上,拿着牌子也没看清楚的烟转身走了。

    他又回去靠在走廊的栏杆,撕开包装抽出一根,才发现他连火机都没有,抽什么烟?

    其实也不是想抽烟,只是觉得烦,想找点不用费神的事混着。

    把烟叼在嘴角,尼古丁的味道充斥鼻头,没能平息烦躁,不过有胜于无,他静静的看着下面的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只剩莫名其妙的烦。

    舒大庆会死吗?

    这是肯定的,每个人都会死。

    可他死了,梅婷要怎么办?

    他会伤心吗?伤心该怎么哭?

    会哭吗?他好像没为舒大庆哭过,只是觉得他很烦,却是他爸爸,除了接受,找不到其他的出路。

    什么时候会死呢?

    完全没有答案。

    虽然恨他,可是却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死,只希望两不清欠的各自生活。

    就这么死了,他甘心吗?

    应该是认命了吧!不甘心又如何,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更别骂他了。

    真可怜,又可悲!

    他的情绪不太好,这是舒夏能感受到的,不能这么下去,总感觉有一天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把嘴里的烟丢进门口的垃圾桶,连同兜里的烟,垃圾桶真的是个桶,半人高的蓝色桶,用来装水用的,现在被当垃圾桶用了。

    总会过去的。

    他开始做试题的时候,突然想到纪席的话。

    总会过去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黎明之前总是黑暗的,但它会来。

    只需要耐心的等待,偶尔和梦魇共舞,把耐心踩在脚下碾碎,只剩下一点渣子的时候又惊醒过来,把那踩碎的耐心一点点的拾起来,继续等待。

    手机叮咚一声,应该是纪席的消息,他拿起来看,纪席发了好几条。

    纪学渣: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他们有点事儿要解决。[失落]

    纪学渣:他们游戏太坑了。

    纪学渣:干嘛去了?怎么不回一句?

    纪学渣:宝贝儿,睡着了?

    舒夏放下笔,趴在桌上回复他:在做题,你回去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他伸伸懒腰,继续埋头做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脑子也越来越迷糊,他忍不住趴在桌上。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不是夏天那种明亮,灰蒙蒙的带着冬天寒气的亮,虽然不耀眼,但终究是亮的。

    电脑屏幕上显示早上六点半,他揉揉压麻的手臂,耳机里还是半熟悉的异国腔调,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网吧里偶尔还有敲键盘的声音。

    他取下耳机,抬头看了一眼,是个初中生,头发乱糟糟的,这个人他有些印象,经常来这儿游戏。

    他还代练过一次,收了十块钱。

    不明白为什么熬夜通宵也要游戏,不过他没好奇,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

    把书本和试卷收起来,已经做了一半了,最上面那张字迹潦草,停笔那里连他也看不懂写得什么东西,可能是太困了。

    冬天的早很冷,空气却很清新。

    他去走廊上醒神,见到刘强骑着那辆儿童车过来,嘴里还在塞包子。

    “吃了吗?”他抬头问。

    舒夏摇头,伸个懒腰,随口问,“强哥,你这里算开多久?”

    “怎么了?”刘强疑惑不解,把儿童车停在楼下的电线杆旁,拴上锁,“可能是一辈子吧,空着也是空着,总不能把它卖了,毕竟是他们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很珍贵吗?”舒夏问。

    “也不是珍贵,一份记忆而已,总要留点东西证明来过这个世界。”刘强走上楼来,颇为老成的。

    “不管是房子,照片,还是某个人的记忆里,总得留个位置,才不会白活一场。”

    “你今天很哲学。”舒夏笑着。

    “屁,都是胡诌的。”刘强,“毕竟是生你养你的人,总不能抹掉他们的痕迹,我怕有天记不住他们的样子,留个房子还能有个安慰。”

    舒夏沉默的看他一眼,进去背起书包:“那我先走了。”

    “嗯,好。”

    舒大庆会留下什么?

    那个破房子,臭名声,还是存在在他脑子的满是厌恶的记忆?

    他会留下什么呢?

    成绩单?还是别人脑子里那个“三班那个学霸啊,叫什么来着?就是学习好那个……”这样的记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的样子逐渐模糊,消失,直到所有人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那些留在记忆中的伟人,只留下光辉事迹,他这个人什么爱好,什么脾气却没人知道。

    人总是爱遗忘。

    可能是需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时间久远的,就慢慢的忘记了。

    舒夏不想记住多少东西,能记住纪席就已经占满了他的脑容量。

    时间还早,早餐没胃口,纪席没回复他的消息,肯定是还没醒,舒夏不想去扰他。

    他独自回了避难所。

    几天没回来,屋里冷冷清清的,各个角落都浸透着寒意。

    只有那个音乐盒还安静的待在窗台上,兔子抱着胡萝卜在啃,这里唯一的暖色。

    他随便洗漱一番,爬上床睡觉。

    冰冷的床榻,刺骨的寒意,空荡的房间,他突然很寂寞了。

    爬起来把音乐盒放在枕头边,他安心的看了两眼,缩成一团拿出手机看。

    纪席没有回复他,他看了一眼纪席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两点五十,这么晚才回去的吗?

    他退出去,安心的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