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不是吃苦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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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念瑶不提成亲时还好,一提,真勾动了崔泽的心伤。



    崔泽对成亲那夜的一切都记得很清楚。



    窗棂上贴的喜字,新房中火苗燃得高高的龙凤烛,悄悄洒进房中的月光。



    还有林念瑶那张薄薄地涂着莹莹微光的细粉的脸。



    真的很像夜空中微微闪烁一颗星。



    崔泽记得最清楚的是林念瑶的青黛蛾眉。



    那双眉似展非展,写尽哀愁。



    当时的林家的祖宅和祖产被输得一干二净。



    皇帝几番刁难,才同意崔泽改姓入赘,为林家继承爵位。



    林念瑶记挂着林家的事,新婚夜里愁眉仍展不开。



    崔泽一颗心都挂在林念瑶身上,哪舍得让半分愁绪停在她的脸上。



    他矮下身子,执起林念瑶的。



    崔泽沉稳的声音像一条安静流淌的河流。



    “夫人,难的事都过去了。”



    “往后余生,我听你的,守你一辈子。”



    崔泽的话冲淡了林念瑶的眉间的愁。



    她染上了笑,眉眼变得弯弯的,“好啊。”



    对着林念瑶的笑,崔泽暗暗感叹。



    爹娘不在,他又痛失师父师娘。



    本以为要一个人在世间孤独漂泊很久很久。



    没想到有幸靠上了岸。



    却不想七年过去,记忆中喜字依然光亮,现实已然物是人非。



    林念瑶质问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颤。



    “你答应过的,会听我的话,会守我一辈子。”



    “你那时的承诺算什么?”



    “算荒唐?”



    崔泽暗了神色,“如今的事与当初无关。”



    “无关?”



    林念瑶觉得崔泽这句话才叫荒唐。



    她的颤音化作了泪。



    “怎么没有关系了?”



    “明明是你话不算数。”



    崔泽凝眸望向林念瑶,脸上多了难言的厌弃。



    “我不愿牵扯肃国公一家是因为我还知道廉耻。”



    “先不肃国公府如何忠烈。”



    “单这宅子,是打哪来的,林念瑶你得出口吗?”



    一提起宅子,老夫人先噤了声。



    林念瑶没出话来,只是瘪着嘴擦去眼角的泪。



    她默了半晌,低眉道:“我也只是为了玉同。”



    “世间的事有得必有失,我没有办法。”



    好一个没有办法。



    崔泽从来认为人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该逼的是自己。



    从没想到“没有办法”可以用来伤害别人。



    他望向院子前头的那棵柿子树。



    叶子落尽了,褐色的枝条上覆着雪,垂挂着颜色喜人的柿子果。



    七年前,正是在那棵树下,肃国公府的世子妃打趣他和林念瑶。



    “柿子树送你们了,等结了果儿,多子多福。”



    “无论生的男孩女孩,先好,都要认我做干娘。”



    世子妃送的哪只是一棵柿子树,是整座三进三出的宅子。



    是没了家当以后,能为林家遮风避雨的地方。



    树苗旁,世子妃脸将笑收了两分,变得稳重。



    “崔泽,世子爷让我特别嘱咐你。”



    “收下宅子以后,要替他在御林军统领的位子上,好好护卫昭国。”



    红澄澄的柿子,压得枝头低低垂下。



    崔泽又忆起一遭往事,顿时觉着气短。



    身上的伤累积起来的疼也让他再难忍受。



    “你要我去送死,我无可奈何。”



    “但只要有我在,肃国公府,谁也别想动。”



    崔泽转身要回房。



    但偏偏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书房前炸响。



    “慢着,林泽!你别走。”



    “提起宅子,事情可得清楚。”



    “免得不清不楚的,好像我们林家欠了肃国公府什么恩情。”



    崔泽先闻到一股烂糟气味,接着又嗅出烂糟气味里混杂的香粉味。



    他一回身,果然看到了醉醺醺、迷迷瞪瞪的林君成。



    林君成的狗嘴里根本吐不出象牙。



    “宅子是他们上赶着送的,我们求他们了吗?”



    “倒是你,实打实地占着我们林家的爵位。”



    



    “现在让你办件事,你倒好意思推三阻四啊。”



    崔泽不是第一次听林君成这套歪理邪,也不是第一次见林君成这混不吝的样。



    他斜睨了林君成一眼。



    林君成和他对了个眼,马上向老夫人告状。



    “奶奶,你看,他吓我!”



    老夫人按下林君成指向崔泽的,放到自己心里捂着。



    “有奶奶在,不怕的。”



    话间,老夫人狠瞪了崔泽一眼。



    “你怎敢吓我的乖孙?”



    “再了,我乖孙的有什么不对?”



    崔泽对这对祖孙见怪不怪。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林念瑶。



    已经能睁着眼睛,是非不分。



    “君成的是,你毕竟占着我们林家的爵位。”



    “是我林念瑶的夫君。”



    “遇事总该先为我们着想吧。”



    崔泽以为自己看破红尘,无爱便无怖。



    却终归看轻了他奋不顾身去爱了七年的人。



    林念瑶想伤他时,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伤他。



    “那你呢,遇事为我先想过吗?”



    他的目光停在她戴在鬓边,熠熠生辉的插梳上。



    “他送的,就是比我送的好。”



    “林念瑶,你是不是后悔过,当初求我娶你,而不是求傅玉同娶了你。”



    崔泽得林念瑶一愣。



    与崔泽想的不同,他的,她从未想过。



    因为她总是想,傅玉同如明月一般的谦谦君子,就该封侯拜相。



    岂能折辱入赘,跟着她改姓林。



    相处七年,崔泽还有什么不懂林念瑶的。



    望她一眼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崔泽觉得那插梳太晃眼睛,垂了眸。



    “你甚至不舍得让傅玉同吃入赘的苦头。”



    林念瑶不言,无声默认。



    寒风倒灌,吱呀一声,将书房的门吹得要关上。



    崔泽反将门抵住,一掌推开。



    他指向书房桌上的一枚玉印。



    上绽出青筋,声音里混了气,沾满了疲惫。



    “广平侯的玉印,你们收回去。”



    “林念瑶,你记住,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替傅玉同吃苦的替身。”



    林念瑶这话被噎住,不出对答的话来。



    但林君成顺着崔泽的指向,两只眼睛都放出了贪婪的光。



    那明明是他的印!他的侯位。



    老夫人“啪”的一巴掌打在林君成的背上。



    打醒了林君成,也惊醒了林念瑶。



    崔泽要是真走了,林家再不可能挑到这般端正的人物入赘。



    皇帝不会允许平庸的人来继承广平侯的位子。



    到时候,等待林家的下场只有一个,削爵,沦为庶民。



    老夫人忙打起圆场,“念瑶夫君,你胡思乱想什么?”



    “你和念瑶是实打实的夫妻。”



    “这是实的,旁的都是虚的。”



    “侯爷的位子你好好坐着,玉印你也拿着,莫那些气话。”



    老夫人又拍了林君成的背一下,“君成,叫姐夫。”



    林君成压下眼中的贪婪,不情不愿的,“姐夫。”



    老夫人又招呼林念瑶,“好瑶儿,发什么愣呢。”



    “你不是来给你丈夫送粥的?”



    “再不喝,粥该凉了。”



    林念瑶如梦方醒,“对,粥。”



    “绣羽,给姑爷端粥。”



    她暗暗心惊,真不知道怎么了,林泽竟起了离她而去的心思。



    绣羽快步上前。



    “姑爷您先喝粥吧。”



    “姐专门让厨房做的鸽子粥,为您补身子的。”



    崔泽站在门前,用眼神阻住绣羽的脚步。



    他的视线穿过绣羽,落在院子的入口处的一道修竹般的人影上。



    “不必了,粥我无福消受。”



    “不如端给他喝。”



    众人顺着他的话回头一看,竟看见了一身素雅,踏雪而来的傅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