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大爷的,一匹好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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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来一听儿子的话,当即笑了起来。



    他用在嘴唇上边比划了一下。



    “你个没毛的兔崽子,知道什么战马?”



    “大人正经事,你不要打岔。”



    魏来从灶间走出来,单眨了下右眼,“我就是知道。”



    崔泽以为魏榆是误会了,耐心跟魏榆解释:



    “战马和一般的驮马不同。”



    “你见的那些,骡马市里的,都不是战马。”



    魏榆学着他爹,抱起了臂,“我真知道一个卖战马的地方。”



    他走到崔泽身边,弯下腰。



    “先生,信我吧。”



    魏榆圆圆的眼珠子转了两转。



    “你和我爹都是宫里当差的,这种好地方肯定要瞒着你们啊。”



    “我就不一样了,我在西市混了十好几张胡饼吃,最清楚这个了。”



    魏来站起身,掐了下魏榆的脸。



    “嘿,天天散学后在西市鬼混,没准还真让你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崔泽见魏榆一脸自信,很有把握,反而皱起了眉头。



    满京城,包括战马在内,各种军需物资向来由肃国公下属的卫尉司负责。



    老国公为人正派,眼里掺不得沙子。



    定然不会参与到私售战马的勾当中。



    怕就怕国公爷老了,



    这事如果被皇帝知道,不正给了皇帝理由,发落肃国公。



    扔肃国公到青州跟自己搭伴送死。



    想到这,崔泽再也趴不住,挣扎着要从炕上起来。



    “疙瘩,你的卖战马的地方在哪?马上带我去。”



    魏榆见崔泽要起,眼睛眨巴眨巴,慌了起来。



    他按住崔泽的,“这不成,先生你别连夜折腾”



    “这样,明天,我明天一早领你过去。”



    



    次日一早,魏榆让魏家娘子帮他向书院请假。



    他领着崔泽,顶着寒风,直奔西市,七拐八绕,进到西市的一处角落。



    走到这,还不见战马买卖的踪影。



    辗转反侧一整夜的崔泽心又多焦了一层。



    偏偏魏榆欠欠的,把崔泽摁在一堵避风的土墙下,让他等消息。



    隔着刚一人高的黄土墙,崔泽听见魏榆操着一口童声,一个牲口贩子在杀价。



    “五两银子,这么贵?!不成不成。”



    “四两!”



    “那四两半呢?”



    这笔买卖被魏榆谈到最后,变成了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锱铢必较。



    “再少一文,再少一文,不然我们不要了。”



    崔泽在墙后头听得实在绷不住。



    他绕到前头去,“行了!就这个价,我们买了。”



    崔泽呼出一大口憋了许久的白气。



    “疙瘩,你先生我还不至于穷到没了那枚铜子,就吃不上饭了。”



    牲口贩子一听,“你是他先生?读书人?”



    “闹了半天,是你要买牲口?”



    牲口贩子想了想,“那这样,这个铜子儿,我让你们了。”



    “一共四两七钱,三十七个子,先交钱,后牵牲口。”



    崔泽生怕魏榆再拖拉杀价,利落地从袖里抽出张十两的银票。



    牲口贩子接过银票一瞧,顿时笑出一口大牙。



    他走到旁边,杵出了杵另一个卖羊的,“兄弟帮个忙,我还没开张,钱不够,帮我破一破这银票。”



    很快,崔泽揣着牲口贩子找他的零钱,跟着牲口贩子,进了一座院子。



    贩子给崔泽和魏榆指了指牲口棚里一匹枣红色的。



    “喏,就那匹,走得稳,性子好,正适合你们读书人。”



    崔泽远远看着那匹颇高大,又沉稳的马,心沉下去了几分。



    “老板,你这马打哪来的?”



    “卖这个价,不亏吗?”



    哪知牲口贩子听了崔泽的话,吓得把两条缝似的眼睛睁成了正常大。



    他声调都高了,“谁跟你我卖马了?”



    



    崔泽觉察出贩子话里的异样,快步走到牲口棚前。



    当着他的面,那匹枣红色的长脸牲口奋力地嚼着混了豆子的干草。



    它头上一对耳朵跟着一动一动的,活像只啃草的兔子。



    看着那对耳朵,崔泽在心里默默问候起了魏榆。



    等问候到魏榆的亲爹魏来,崔泽没好意思下口,无可奈何地停下。



    他大爷的,是骡子



    



    崔泽半黑着脸,一牵着骡子,另一扯着魏榆,走出院。



    “你带我来买战马,就带我来这个?”



    崔泽替魏来和魏家娘子咬紧了后槽牙,“你还请了假,荒废功课。”



    “而且你爹是御林军,骑射了得,你分不清骡马”



    崔泽在脑子里把整件事过了一遍,差点被魏榆气笑。



    魏榆悄悄伸,摸了把骡子的长耳朵。



    “我怎么可能分不清骡马。”



    崔泽闻言,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魏榆。



    魏榆一脸鬼精地回看他,脸上闪过的精光和他榆木疙瘩的诨名半点不搭。



    “先生你上马,不是,上骡。”



    “我牵你回去。”



    崔泽看着魏榆鬼精的那张脸,气郁难耐,当场给魏榆来了个脑瓜崩。



    “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魏榆把从崔泽里抽回来,先挠了挠脑袋。



    然后,他恭敬地向崔泽作了个揖。



    “先生,这骡子是慢,但是走得稳。你身上的伤,没几个月是好不全的。”



    “你就要去青州了,八百里的路,走得不稳,哪行呢?”



    听了魏榆的话,崔泽虽然仍有气恼。



    但还是翻身上了骡子,任魏榆牵他回家。



    他想,这也许是一个孩子为数不多的,体谅自己老师的办法。



    魏榆牵着骡子,求稳,走得慢慢的。



    他边走边:“先生,等你到了青州,肯定有不少马,你是主帅,拿着这骡子换匹马,没人敢你的不是。”



    “青州的兵,总不好意思让自己老大,骑着骡子去跟北羌人干仗吧。”



    魏榆罢,回头跟崔泽做了个鬼脸。



    “先生,别太正人君子了,有时候使点儿指骡为马的段,也好。”



    “免得被人欺负。”



    崔泽骑在骡子上,一路坐得稳稳当当。



    他的心被魏榆的话捂着,暖得像被人塞了个灌了热汤的皮囊子。



    他心里的冰开始化。



    “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魏榆走在前面,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没有没有,我该做的。”



    “要不是怕你不答应,我都不会瞒你。”



    崔泽听得好奇,“你怎么就觉得我不会答应?”



    魏榆转回头,叹了口气。



    “先生,你瞧瞧自己身上的伤。”



    “伤是怎么来的?一百廷杖,你一棍都没少挨。”



    “为了林家,值得吗?”



    魏榆不指望提起林家时,林先生能出什么他爱听的话。



    结果今日的崔泽温和地出了狠话。



    “不值得,所以我打算改回本姓,让林家自生自灭。”



    崔泽罢,扯着缰绳,夹住骡马肚,硬是把骡子骑出潇洒战马的风姿。



    “所以往后,叫我崔先生。”



    魏榆猛地一听,呆在原地。



    “先生,你怎么难道人到中年,终于开窍了?”



    要不是骑在骡子上,崔泽恨不得绕回去,再给魏榆一个脑瓜崩。



    臭子会不会话?



    魏榆不管崔泽心里对脑瓜崩的盘算,乐得两个嘴角都翘了起来。



    “先生,你在这等着,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个辟邪的香囊。”



    “你可别中邪,再对林家掏心掏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