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们林家都是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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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君成的身子早被酒和滥赌掏空了。



    人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崔泽擒住肩头,摁得跪在地上。



    林君成杀猪一般地朝下人们喊:“快来救我!”



    林君成求救声未落,崔泽已拔下他束发的玉簪,反打向身后。



    玉簪裹着风撞向被冻硬的地,触地而碎。



    锋利的碎片溅射开去,纷纷溅在下人们的脚面上。



    下人们被惊得撤回腿,望着崔泽,再也不敢上前。



    林君成被脱了簪以后,鬓发散乱。



    哪还有侯府嫡少爷高高在上的光鲜亮丽。



    崔泽抓住他的衣领,径直将他拽起。



    “少了那些身外之物,你的命又比谁金贵?”



    崔泽攥住林君成往外带,要押他去卫尉司。



    老夫人忙冲到两人身前,拦下崔泽。



    她就地一坐,哭嚎起来。



    “我不活了!你这么欺辱我们孤儿寡老。”



    “林泽,你有本事把我也杀了,踩着我的尸体去卫尉司!”



    “不然我们家君成哪也不去!”



    话到这,老夫人快哭成了泪人。



    “你快放开君成求你了”



    “要拿就拿我的命”



    面对泣不成声的老夫人,崔泽的神色暗了又暗。



    他心里念头多得像一片没人要的,疯长的狗尾巴草。



    崔泽压下那些念头,揪紧林君成的衣领。



    他声音发涩:“老人家为你连命都肯舍,你有话对她吗?”



    林君成毫不犹豫的:“奶奶,救我!快拦住他!”



    “您不救我,我们林家就断后了!”



    林老夫人一听,赶紧向前爬。



    她爬到崔泽的脚边,扯住崔泽衣袍的下摆,边哭边求:



    “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你的骡子,我给你赔。”



    “我赔十倍,我赔一百倍。”



    “你要教训君成,在家里教训也成。家里的事,何必闹到外面去。”



    “林泽,你放开他,你究竟有没有心啊!”



    整座前院还弥漫着血的腥气,崔泽闻着这股死气,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沉寂。



    偶尔有冰雨砸下,整片天都灰蒙蒙的,看起来颇为惨淡。



    不太亮的日光透过窗纱,渗入肃国公府。



    林念瑶坐在国公府的待客厅。



    她喝了足足一盏茶,才见上肃国公家的世子妃。



    世子妃名叫苏静妤,是东南一带的富商之女。



    她嫁入肃国公府时,跟在雕花香车后的嫁妆真真正正地铺出了十里红妆。



    林家如今住的三进宅也是她置办,替丈夫赠予崔泽的。



    可林家不念旧恩,向来与她生疏。



    苏静妤自然也懒得与林家人往来。



    她进厅后坐都不坐,只道:“稀客。”



    苏静妤站,林念瑶不敢坐。



    她慢慢站起。



    在悄悄望过世子妃的清雅如兰后,林念瑶在心里婉转一叹。



    为了玉同,也为了林泽,哪怕同为女子,她只能道一声对不住了。



    林念瑶将特意带来的妆匣托在掌中,缓缓打开。



    匣子底铺着墨色丝绒,置于丝绒上的是一套錾金花钿与玄鸟琼花金步摇。



    丝绒如夜,花钿如星,步摇如永夜天河,灿烂不胜收。



    苏静妤一望便知,这套花钿金步摇价值百金。



    百金贵重,足以供养二十户康之家三年。



    她眉心一皱,“林夫人,这是何意?”



    林念瑶将妆匣捧到世子妃面前,“求世子妃与世子赐我夫君一匹战马。”



    林念瑶捧着妆匣的微微发汗。



    她紧张得不住地回想。



    回想傅玉同将花钿金步摇交给她时,的每一句话。



    “你一定要让世子妃收下这套首饰。”



    “再让世子妃劝肃国公签下文书,为林泽从军营中调出一匹战马。”



    



    “只要事成,坐实肃国公府收受贿赂,私调战马的罪名,我就有办法将老肃国公送到青州。”



    “唯有肃国公入了局,我才算办妥了陛下交代的差事。”



    “念瑶,务必帮我。”



    世子妃听见林念瑶是为崔泽来求战马的,紧皱的眉头松了下去。



    “若是为了这件事,你与我去一趟卫尉司便是。”



    “父亲与夫君,他们二人近日时常提起林侯爷,言语间都在为林侯爷担心。”



    世子妃伸出纤纤素,将林念瑶捧着的妆匣盖好,“这些就不必了。”



    “你放心,事关林侯爷,父亲和夫君会帮忙的。”



    世子妃不肯收下花钿金步摇,林念瑶里的汗越渗越多。



    她唤住苏静妤:“世子妃。”



    世子妃的芙蓉玉面上绽出两分疑惑,“怎么了?”



    林念瑶半屏着气,面色越发的不自然。



    她鼻翼微动,呼出一口气。



    林念瑶双微颤,再度打开妆匣。



    “这套花钿金步摇不一样,你一定要收下。”



    世子妃脸上的疑惑变成了五分,“为何?”



    林念瑶将傅玉同教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这套花钿金步摇是香积寺大师开过光的。”



    “女子戴上,会有添子添福的福气。”



    “世子妃您与世子爷膝下不是还缺个麟儿吗?”



    “我特意为您求来,想亲为您带上。”



    世子妃望着妆匣中的花钿金步摇,渐渐出神,“当真?”



    她叹道:“可怜我与如陌至今还没有子嗣的缘分”



    从窗纱中透进的光亮了一些。



    冰雨停了,天色亮了。



    世子妃簪着宛若星子的花钿、凤鸟振翅欲飞的金步摇,恍若九天神女。



    她亲自将林念瑶扶进马车。



    马车从肃国公府的侧门出,驶得很快,直奔卫尉司而去。



    天色渐亮,天上没什么云雾。



    广平侯府这边,林老夫人还跪在地上。



    她扯着崔泽衣袍的下摆。



    “林泽,你放了我唯一的孙儿吧,莫要如此绝情。”



    “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他。”



    老夫人一边擦泪,一边偷望崔泽的神情。



    若是崔泽流露出不忍,她便多两句软话。



    终于,在她的再三恳求下,崔泽松开了。



    被拎久了的林君成直直往下坠,正好掉到老夫人脚边。



    老夫人一把搂住他,“我的乖孙,吃大苦头了,奶奶心疼哟。”



    “放心,我们不去卫尉司了。”



    林君成缩在老夫人怀里连连摇头,“不去,绝不能去!”



    祖孙两个一个哄,一个被吓得恍惚。



    见到崔泽绕开他们走向别处后,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崔泽走向柿子树,回到骡子的尸体旁。



    他解下骡子身上带血的缰绳,起身前留恋地触碰过骡子的耳朵。



    林家祖孙还没完全缓过来。



    但他们惊恐地发现,崔泽拿着根带血的缰绳,又回到了他们身边。



    日光本就惨淡。



    崔泽往他们身前一立,便如一座巍峨的山,遮得二人不见天光。



    他俯下身,将缰绳往老夫人边一递。



    “方才林老夫人愿意舍命换林君成。”



    “既然我放过了林君成,林老夫人何不兑现承诺,上吊自尽?”



    老夫人大惊失色,吓得整张老脸上的褶皱都快绷平了。



    “你真要逼死我们?”



    “林泽,你不忍心的,是不是?”



    崔泽深深地望着老夫人,直望到她眼底。



    “我曾有过不忍心,但我忽然记起,你们林家都是一种人。”



    缰绳上的血浸染着崔泽的。



    “如果有会要我的命,你们不会犹豫的。”



    “但如果我要你们的命呢?”



    “林君成连卫尉司都不敢去,老夫人你又真敢自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