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昭国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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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归山崖下,有一泓不冻泉。



    崔泽有幸,坠在了泉上。



    饶是幸运如他,跟一块碎石先后落地。



    碎石先帮他破开了平静的湖面。



    崔泽砸进泉里,仍然被砸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他连呛好几口的水,赶在自己完全晕过去前,奋力划拉到了岸边。



    不冻泉不仅是崔泽的福地,也是崖下数不清的生灵的福地。



    崔泽爬到岸边,迷迷糊糊地呕出一口血,便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后,远处一双灰狼,眼冒绿光地穿过荒草,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崔逐在昏沉中只感觉到脑袋一震。



    “铛”的一声,磕得他后脑发疼。



    他勉力支撑起两座沉重得像山的上眼皮。



    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两匹灰狼,分别咬着他的两条腿。



    直到崔泽脑子里反应过来灰狼对他做了什么。



    致命的疼痛才在腿上爆裂。



    崔泽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他费力驱使起两条胳膊,去扑打狼。



    可他的胳膊软得像面条,还没打到狼就已瘫软地垂了下去。



    狼察觉到他醒了,松口放下了他。



    灰狼锋利的犬齿硬生生地从崔泽的腿上拔了出来。



    上面带着崔泽的血。



    灰狼发粉的舌头舔过犬齿。



    在将犬齿上的血舔下去,清理得光亮如新后。



    它再度张口,对准了崔泽的咽喉。



    在灰狼笼罩下的阴影中,崔泽拼命地想把两只中的任一只抬起来,护住他的脖颈。



    可两只都不听他的使唤。



    左毫无动静。



    右的食指和中指颤了颤。



    算是对他拼死的挣扎报上了一点回应。



    崔泽正打算豁出人性,张大口先咬一口灰狼。



    忽有一阵破风声袭来。



    下一刻,一支冷箭穿透了崔泽咽喉前灰狼的脑袋。



    再下一刻,又一支冷箭发出,另一只灰狼也应声栽倒。



    崔泽拼尽全力扭头望去。



    他望见一道青色的身影。



    那大约不是北羌人。



    刚冒出这个想法,崔泽就眼皮一砸,昏了过去。



    



    崔泽感觉自己睁开了眼,又感觉自己仍在一场异样的梦中。



    因为他的浮沉之间,看见了林念瑶为他处理伤势。



    林念瑶向他轻笑。



    笑容柔得像山雀绵密柔软的腹羽。



    他想摇头,却根本摇不动头。



    崔泽想,这大抵是世上最糟糕的噩梦。



    林念瑶绝不会对他这么笑。



    哪怕是初见时,林念瑶安慰他,也不曾笑得这般柔软过。



    崔泽挣扎要动。



    他想把美好到荒谬的景象揭过去。



    他想回到现实。



    柔软的噩梦里的林念瑶反而握住他的。



    将他的妥妥帖帖地放下。



    “你伤得很重,别逞强。”



    梦里的林念瑶不仅温言软语,眸间还亮起了星点似的光。



    那是崔泽最为林念瑶心动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崔泽晃了神。



    但一瞬之后,他奋起更大的力气,睁开眼睛。



    砸下去,摔破得满地都是的铜镜,从来没有能重圆的。



    他和林念瑶亦是如此。



    千钧似的眼皮终于被崔泽抬起。



    睁开眼缝的刹那,白到刺眼的天光像箭一样扎进崔泽的眼睛。



    



    他眼前惨了半晌的白,才生出了颜色。



    颜色的中心是浓墨重彩的一道淡青。



    淡青的身影的中心是一双如幽竹间洒落的月光的眼睛。



    她不如天上的星点亮。



    但她静静地映在竹影旁的台阶上,离人间最近。



    若地上的人愿意,她会落在每个泛黄的书页间隙。



    那样一双眼睛撞进来,崔泽久违地彻底把林念瑶忘了。



    好的忘了,坏的也忘了。



    所有的林念瑶的零星的碎影,像被月下的一阵风吹走。



    吹进翠绿的荷塘,沉尸在塘底。



    崔泽想,多好啊。



    世间最宽恕他的,终是相忘。



    恩也忘,仇也忘。



    有朝一日,他真提剑再杀林念瑶。



    他只可能是秉公执法,仗剑为国。



    “醒了?”



    掀开了帷帽,低头忙崔泽治伤的女子察觉到崔泽睁眼。



    她的声音清越得像箫。



    如箫的声音震在崔泽的心弦上,竟揭开了崔泽眼前的最后一层纱。



    那双竹影月光般的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杏眼映月,浅唇似差三分未熟透的海棠果。



    不知为什么,崔泽觉得眼前的人面皮像兔子,骨子里却装的是一柄锋利的刀。



    崔泽刚从心底浮起这个念头。



    青衣女子突然扼住他的下巴。



    不知她使了什么劲,一举捏开了崔泽的舌关。



    青衣女子往崔泽唇舌间只望了一眼。



    “奇怪,舌头和咽喉都无恙。”



    “怎么不答话。”



    她一挪,又顺着崔泽的耳际,摸向了崔泽的后脑。



    “难道被狼拖走,撞上地上石头的时候,脑子被撞坏了?”



    青衣女子眉头轻皱,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主宰言语的部分不在脑后,在耳侧以内。”



    眼看青衣女子要将自己的整个头掰过去查证。



    崔泽赶忙催动唇舌。



    “醒,醒了。”



    青衣女子一听,当即松了一口气。



    “醒了就好。”



    她用一方沾湿的帕,为崔泽润了润唇。



    “你身上的伤我处理了大半了。”



    “剩下的最好回青州城再治。”



    “我有马,驮你回去。”



    崔泽虽赞同她的安排,但眼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疑惑。



    青衣女子捕捉到他眼中的疑惑。



    她清浅一笑。



    笑颜似春日池塘上粼粼的水波中洒下的日光。



    “怎么,你好奇我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救你?”



    “而我看起来根本不担心青州城不会为我开城门?”



    横亘在崔泽心中的正是这两个问题。



    青衣女子又从崔泽眼中捕捉到他的心声。



    她指着上方的山崖答道:



    “看你的衣装和伤势,你肯定是从崖上掉下来的青州军。”



    “我是昭国的医女,当然会救你。”



    青衣女子的眼波浅浅地掠过崔泽身上的甲胄。



    “你的甲胄极佳,又非寻常制式。”



    “所以你在军中的地位绝不会低。”



    “带着你,怎会叫不开青州城的门?”



    她伸扶起崔泽,道:



    “你的问题我都答完了。”



    “现在可以放心地跟我回青州了吗?”



    “还是,你怕我是细作,想让我再自证一番身份?”



    这话时,青衣女子日光春水般的笑颜中生出锐利的锋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