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沈子珩,为出风头,背刺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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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我,沈子珩,为出风头,背刺恩师



    七月二十三日,清晨。



    皇极门,常朝朝会。



    沈念以翰林编修之职,站在官员队列后方的一个角落。



    就在通政使司当值官员念罢奏疏,常朝即将结束之时,沈念大步出列。



    “陛下,翰林院编修沈念有本要奏!”



    沈念双捧着奏疏,快步走到皇极门下中间位置。



    官员们都看向沈念,面带疑惑。



    依照常规,官员呈递奏疏,都应先递交通政使司,然后经由内阁票拟、皇帝批红。



    常朝上宣读的奏疏。



    一部分是处理完毕,需令百官知晓的;一部分是存有异议,需要在朝会上公议解决的。



    此乃大明朝堂案牍办公的特色。



    像沈念这种常朝直递奏疏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多见于科道言官的弹劾奏疏或一些急奏。



    一般情况下,翰林官是不会如此呈递奏疏的。



    “沈编修,何事上奏”万历问道。



    与此同时。



    一名宦官接过沈念的奏疏,将其迅速呈递到万历的御案上。



    沈念待万历打开奏疏,不由得高声道:“启禀陛下,三日前,一对来自河南府巩县的兄妹,向臣控诉考成法之罪,因二人对张阁老有成见,故臣选择在常朝直递奏疏。”



    沈念缓了缓,同时加大声音。



    “这对兄妹称,因考成法,地方官员为政绩不择段,已使得民不聊生、流犯四起!”



    “河南府巩县县令周怀勒令二兄妹的父亲、巩县县丞梁怀安,提前一年向百姓征收田税,梁怀安为民不从,被上官针对,处理文书账簿时,劳猝而死,其妻也因悲伤过度,于三日后病亡。”



    “另外,巩县县令周怀命县衙胥吏召集地方泼皮流氓强征赋税,掀瓦拆房,抢夺财物,甚至令百姓强行借贷,性质非常恶劣!臣的奏疏之上,附有巩县被迫提前交税的百姓名单与巩县恶意催收的地痞流氓名单,皆可查证!”



    



    “陛下,臣以为,此非个例,我大明各个地方定然都有此类事情发生。”



    “此外,除了预前征税、登门催收外,为完成考绩,有官员超额征税,有胥吏借催税、审案之勒索百姓,甚至有官吏伪造税册、隐瞒田产、中饱私囊”



    沈念一口气将考成法对百姓造成的一系列危害全都道了出来。



    “臣以为,考成法被一些地方官员曲解变形,对百姓伤害甚大,应群策群议,思索改良之法。”



    



    沈念讲完后,官员们都一脸诧异地看向他。



    有人的脸上分明写着:他疯了吧!



    自巡按御史刘台事件后,从京师到地方已没有一名官员再敢公开直言考成法的不是。



    质疑考成法,便是质疑张居正,质疑大明的国策。



    这一刻。



    朝堂诸官对巩县县丞劳猝而亡、县衙提前催税、暴力催收,并没有太大兴趣。



    一县之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明两京十三省,每天都有人意外身亡,每天都有比这还严重的事情发生。



    官员们诧异的是沈念今日的做法。



    众人皆知,沈念是张居正的爱徒。



    他听到此类对考成法不利的事情,正确的做法应是私下向张居正汇禀,然后私下解决。



    而沈念却选择在常朝之上,控诉了考成法的一堆弊端,这不是打张居正的脸吗



    官员队列中。



    翰林编修沈一贯望向沈念,微微摇头。



    “还是太年轻啊!为表现自己,为出风头,竟在常朝之上质疑考成法,不出一年,他定会被外放,然后泯然众人矣。”



    而此刻。



    站在六部官员后的科道言官们,都是微微撇嘴,眼神里充满不屑。



    分明在:你一个史官,竟还做起我们言官的事情了,真是爱出风头,想擢升想疯了!



    他们的不屑,来自于沈念上奏之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种因考成法造成的类似状况,各地都在发生着,地方官员与百姓斗智斗勇,根本无解。



    科道言官们知晓,六部堂官们知晓,内阁阁臣们也知晓。



    不过。



    只是知晓问题,而无解决之法。



    吏科给事中姚斌也是有些懵,觉得今日的沈念要比那日拉着太平车闯六科值房的沈念愚蠢多了。



    但他细细一想,沈念才二十六岁,不由得觉得还算正常。



    年轻官员,丝毫不掩盖追名逐利之心,待被磕得头破血流,便知和光同尘的重要性了。



    这一刻。



    张居正轻捋胡须,面无表情,看上去并不急着站出来话。



    而这时。



    最近喜欢露脸的张四维站了出来。



    “沈编修,自万历元年实施考成法以来,取得的效果,全朝有目共睹,考成法,实乃白璧微瑕。”



    “你因一件事便如此抨击考成法,简直就是胡闹!百姓之言,你核实了吗你可知地方县官收税的辛劳你可知县衙胥吏的稀缺你可知有时面对刁民收税不得不另辟蹊径你可知”



    当下的张四维,力挺考成法。



    对张居正唯命是从。



    沈念朝着张四维微微拱,然后又朝着万历微微拱。



    “陛下,刚才张学士称考成法是白璧微瑕,臣认可此话,臣刚才所言便是这些瑕疵。既然有瑕疵,我们就应将其修正,而非错而不改!”



    “哈哈!”



    这一刻,沈一贯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常朝之上。



    沈念竟敢抓内阁阁老的言语漏洞进行反驳,这看似出风头,实则是不想干了,甚至是不想活了。



    张四维没想到沈念敢回怼他,当即冷哼一声,不再话。



    御座之上。



    万历也觉得沈念此举不当,有些刻意出风头。



    但他又细细一想:莫非沈卿是借此事向朕表明心意,他愿与元辅拉开距离,成为朕的人”



    “此乃沈卿在向朕效忠。”万历一下子想明白了。



    冯保曾告诉他:巩固皇权的最好方式,是令朝中臣子内斗、互相争权,皇帝坐山观虎斗,让这种内斗不断倾向于平衡但又不能终结,官员一旦戮力同心,皇帝就难做了。



    万历很清楚,日后亲政要跨过张居正这座大山,特别需要沈念这种具有极强战斗力的臣子来辅助自己。



    “咳咳”



    万历干咳一声,道:“既有瑕疵,那众卿都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朕需要不断提出问题的臣子,但更需要提出问题也能给出答案的臣子。”



    最后半句话,正是沈念教给万历的。



    “元辅,您可还有其它意见”



    张居正拱道:“臣无异议,有瑕疵,臣等便应倾尽全力查漏补缺!”



    随即,常朝便结束了。



    



    半刻钟后。



    沈念独自走在皇极门前的廊道上,感受着周边一些官员鄙夷的目光,心情很轻松。



    今日他批判考成法,疑似“背刺张居正”而大出风头,甚至被当成愚蠢,外加万历令官员们群策群议。



    全都在计划之中。



    他心中已有解决官员考成与民生安稳相冲突的计策。



    但这个计策,不能出自张居正之口,还必须要将张居正隔的远远的。



    接下来,他还有后招。



    这个后招。



    将会使得那些将考成法当作“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之劣法的官员更加崩溃。



    也会使得出此招的人被这些官员咬牙切齿地咒骂。



    沈念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且要拉上万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