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榆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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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乐又端上四样素菜,拌红薯叶,野芹菜,蒸豆腐,拌山野菜。这是专门为叶乘风做的,家乐把素菜推到他面前,用眼盯着他监督他吃下去。叶乘风见他的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忽然一宽,觉得胃口好了许多。

    家乐看他老实地吃蔬菜,喝酒也极克制,放心去后厨把饭后甜点端上来。

    甜点是先前做过的翡翠蜂糖糕。萧白吃了一口,忍不住赞叹:“哎呀,我以前吃蜂糖糕,觉得有些腻了,可是这糕却一点都不腻,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味中和了过份的甜香,真是可口,你是怎么做的?”

    家乐答道:“这是上回给少爷做的,少爷用猪油太腻,所以我试着不用猪油,加入松子仁和核桃仁,取其淡淡的苦涩味,可以淡化甜味带来的腻感。”

    萧白更加赞赏:“真是细心体贴啊,难怪菜肴这么美味,原来是有诚意。”

    叶乘风听他把自己随口的话都记在心里,还特意调整了蜂糖糕的用料,心情稍微好了些。胃口随之也好了些,正要伸手拈一个吃,家乐拦住他:“少爷不要吃这甜的,吃这个葱油烙饼,没有加糖,只加少许椒盐。”

    叶乘风很听话地夹起一块切成三角形的烙饼,烙的两面金黄,上面是绿色的葱花,一股焦香吃着很爽口,只是另有一种不出的味道,好象用的面与普通的葱花饼不同。

    “这烙饼用的不是白面吧?”

    “少爷的是,用的是白面,玉米面和榆皮面馋和而成的。”

    “怪不得有种独特的香味,可是,榆皮也能做面?”自出身富贵的叶乘风还是头一回听过榆皮面。

    “榆皮面是榆树皮磨的。”家乐给他解释,“青黄不接时分,贫苦人家就会想尽法子弄吃的,只要能吃,就会想尽花样做来。榆树全身都是宝,榆树叶,榆钱,榆树皮都可以吃,味道也比其他野菜更好,荒年时救了不少人的命。少爷是读书人,吃吃这乡下穷人吃的榆皮面,也能体会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自会珍惜眼前已有的一切。”

    叶乘风听了若有所思,默默地吃着榆皮面玉米面白面和在一起做的烙饼,很认真。

    萧白很奇怪地看着他。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转眼红日西坠,客人告辞时,叶乘风送他出去。

    临上车时萧白突然伸手捏叶乘风的脸,往外拉扯。

    “哎,你扯我的脸做什么?”叶乘风皱起眉头退后一步。

    “我听有种邪术叫易容术,可以妆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想看看你是不是别人假扮的。”萧白很认真地量他。

    叶乘风哭笑不得:“你怎么忽然起这个?”

    “因为你好象换了个人,以前别人要你干什么,你偏不干什么,现在那位何姨娘要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这不是大异往常?以前,谁要是端上贫民吃的粗食,你不得掀桌子呀,现在你非但没有掀桌子,居然还吃下去了?以前,不管什么菜你都要挑毛病,现在居然没怎么挑。以前……”

    “行了,你少两句成不?”叶乘风不耐烦把他推上车子,再一挥马鞭,萧府的厮赶紧跟上。

    送走客人回到内院,却见家乐伸着脖子在等他。

    叶乘风不知不觉嘴角弯起弧度:“你在等我?”

    “是啊,”家乐急切问出心里想知道的情况,“那位萧公子性子和人品怎么样?家里父母可在堂?可有兄弟姐妹?”

    登时,叶乘风火冒三丈:“该死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什么身份,方才席上老是用眼瞄着人家看,我都没话,现在居然问一个年轻男子的事,知不知道羞耻?简直不守妇道。”

    原以为他与其它女子不同,有信念、有原则、清高自持,不料却是个看到帅哥就挪不开眼的货。

    家乐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想起自己的身份,不但冒充女人还在充当他的妾室,难怪他误会了。

    “啊,我问他是有原因才问他,你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家乐本来想给他解释,可是被他一吼,火气也上来,嗓门也跟着高起来,“你身上有病,心发这么大火会中风的。”

    “呸,你少威胁我。”

    “我是看他品貌上佳,与我家二妹妹正好年龄相当,所以才问的嘛。”

    一听这话,叶乘风顿时消了气,无名火来得快消得快,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风度,:“你是想替你二妹找人家吗?”

    家乐点点头。

    叶乘风又:“如果你二妹与你相象,想必相貌也是出挑的,只是萧家家世豪富,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萧白又是长子,要继承家业,萧家未来主母一定是个有才干有相貌更有地位的女子。你家这种情况,你妹妹容貌人品再好,只怕也难以嫁入萧府。”

    家乐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看他脸色不好,叶乘风觉得自己话的有些重,又解释:“我不是瞧不起你家,我只是在一件事实,实在是你家和萧家地位悬殊,结亲是有困难的。不过,你若是觉得萧白不错,我可以替你家合,你妹妹可以为妾……”

    “呸……”家乐怒视他,“我何家现在败了,以前也是书香门第,断不肯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妾的。”

    叶乘风看他发怒,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烈性子,又解释:“只要相公宠爱,为妾也没什么,如果再生个一男半女,谁敢看。”

    “一个女子把自己的命运维系在男人的宠爱上岂不可悲?何况,相公再宠爱,终究是侧室,还得对正室做伏低伺候,比奴才又能高多少?生下孩子还不是管正室叫娘。爱情是唯一的,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怎能真的天长地久。”家乐不想再下去,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科考中取得功名。

    叶乘风想不到他起这番言语,震惊了一会儿,回过味来,冷笑:“你是在为你自己报屈吗?既然这么清高当初就不要收下我的银子进我的家门,你以为就你那身份能在我叶家做正室,想得倒美,也不是拿镜子照照。”

    家乐哑然,原来他以为自己这番话是借题发挥,目的是想试探他的心意,谋上叶家少奶奶的宝座。

    家乐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也冷笑:“你放心,我不会图谋你叶家少奶奶的位子,也不稀罕什么姨太太,等我还了你的钱,麻烦你放我走。”

    “你,你……”叶乘风气得目瞪口呆不出话来,“你什么?”

    “怎么?大少爷不是对人很大方吗?合则留不合则去,被你玩腻了的人,不是都可以好离好散吗?”

    叶乘风怒火三丈,狠狠抓住他的手腕:“你想离开我,休想,你是我的人,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你放手。”家乐被他捏的快掉眼泪,仍然毫不示弱回瞪。

    叶乘风也不知拿他怎么办,一甩手把他甩出去,桌子被重重一撞,桌上的茶碗摔成粉碎。

    家乐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腿疼,马上撒腿跑出去,叶乘风看着他的背影直喘粗气。

    水仙带着丫环端着洗脸水过来,看见地上的碎茶碗,摇头叹气:“爷才好了几天,怎么又发起脾气了。心气大伤身。”

    水仙领着丫环伺候叶乘风更衣洗漱,一边:“太太那边来了话,今儿过年要少爷回京过年,到时候肯定又要提起少爷的亲事,少爷心里有数。”

    叶乘风沉着脸不吭声,好象没听到一样。

    水仙见他不理,继续劝:“爷纳了多少房妾,太太都没有计较,可是正房奶奶一定要出自名门,一旦定了亲,爷屋里收的那些最好提前发了,否则世家姐没过门就看见爷身边这么多妾室,心里肯定不痛快。”

    “烦死了。”叶乘风又发了脾气,“你有完没完,简直就是太太安放在我身边的监察御史,时不时往京里报告,只是你再巴结太太,叶家大少奶奶的位置也轮不到你。”

    水仙气得噎住,半天才缓过来,心平气和的:“我是从伺候在少爷身边的,看到少爷做错了事,有责任规劝,劝不得自然要报给太太请长辈规劝。若是少爷做得好,自然也要报给太太,也让她高兴高兴,少爷不喜欢我也得这么做。以少爷这样的身份家财,多少人巴结不得,若是无人规劝约束,还不知做些什么呢。”

    “看来我没有走上邪路,倒要感谢你的约束了。”叶乘风冷笑一声,刚才口出恶语他也后悔,有些歉疚却不肯表示出来,把水仙哄回内院休息之后,自己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风流多年,也该娶妻了,这颗泊的心也该停驻下来,可是,哪一朵花才是真正值得栖息?

    迷糊中,一张清秀的脸孔浮现在眼前,倔强,认真,执着,又聪明。

    他很认真地,绝不做妾,也绝不和别人分享爱人

    可是……

    真贪心,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居然妄想爬上叶家正室的位子,还以为他多么清高,想不到居然藏得这么深,原来和一般虚荣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可恶,怎么一想到该娶妻了,居然会想到他呢?

    叶乘风狠狠砸了一下枕头。

    第二天,叶乘风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浑身散发着压死人的郁气。家乐也不理他,更不主动问一句“你又怎么不高兴了?”只是按时呈上饭菜,生气归生气,做的饭菜仍然精致可口,吃的人不难感到其中的诚意。

    叶乘风却越来越烦燥,出去和人谈生意,酒桌上照例叫局,可是不知何时开始,他对这些脂香粉艳有了抗拒的意思。同座的人看他对美女不大感兴趣,纷纷趣:“你是不是算娶妻了,现在居然这么端庄,难道心里有了人?”

    另一个人:“叶兄这人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能入了他的眼,肯定不是一般女子。”

    叶乘风干笑两声,不知不觉地心里又浮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