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荞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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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静静洒在碧水山庄,叶乘风从酒宴上回到家,也不想惊动别人,如果让水仙知道又是一通罗里罗嗦的劝告,索性绕过水仙的院子,悄悄进了正屋,进门却看见书房里一抹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醒目,也分外温暖。

    叶乘风想笑,看吧,这帮懒骨头不敲不行,上回敲之后,也知道勤谨些了,不象往日不等主子回来就自顾自睡了。为了这内院争风吃醋一团糟的事,水仙没少给他唠叨。那些下人没有一个是省事的,姨太太们更是明争暗斗。内院管不好,叶乘风就埋怨水仙,因为内宅是她管着的。水仙却埋怨他,到现在不娶回个正室太太,她一个姨娘哪里管得住这些下人,更何况那些妾室,当家主母不进门,她一个从丫头爬上来的妾室凭什么先做了恶人,把人得罪光了,她有什么好处。

    往常叶乘风在外面回来晚了,下人们都偷懒先睡了,现在居然在他书房里亮着灯,想必是水仙终于不怕做恶人,狠狠地敲那帮懒贼了。

    叶乘风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屋,只见书架后站着一个人,正拿着本书细思,近前一看居然是家乐,正拿着一本书若有所思。

    一边思考着还一边低声自语:“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什么意思呢?”

    他这种认真专注的样子最惹人怜爱,看他如此认真又困惑,叶乘风这几天的郁闷一扫而光,微笑解释:“这是论语季氏篇里的关于交友的一句话。就是:同正直的人交朋友,同诚实的人交朋友,同见多识广的人交朋友们,这是有益的。下一句是‘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便辟指阿谀奉承,善柔当面恭维,背后诽谤。便佞指的是花言巧语。你是什么意思呢?”

    家乐见他突然出现在身后,略吃了一惊,听他发问,立即回答:“就是,同阿谀奉承的人交朋友,同当面恭维,背后诽谤的人交朋友,同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这是有害的。这个不难理解,可是好人坏人又不是写在脸上,怎么分得清呢?”

    叶乘风见他能举一反三,又有一股认真的劲,笑意更深。:“有种人从不对你‘不’,总是能体会你的心情称赞你,这种人的原则就是让你高兴,以便从中得利。跟这种人交朋友可以让你舒服愉快,可是久之会失去自省能力招致灾祸。这就是‘友便辟’。还有一种人是两面派,当着你的面和你好,你和他掏心窝子诉秘密,背底里他却利用你的信任传谣言会诽谤你。这就是‘友善柔’。还有一种人言过其实,只会耍嘴皮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实际上他什么都不通。这就是‘友便佞’。这三种人到处都有,所以我们要细细分辨才能免受其害。”

    “那么怎么分辨益友损友呢?”

    “子曰:听其言而观其行。你不能只看他了什么,而是要细察他做了什么,这样就可以分辨了。比如……”叶乘风想为他举例,随手把书一翻,翻到“见得思义”字样,又:“比如有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可是一见到利益就什么都忘了,而有的人平时不话,可是见到利益,首先想到的是义……”

    叶乘风想起家乐和自己吵架,话挺逆耳还有些尖刻,可是面对利益和好处,明知道讨得主人欢心就可以得到好处,首先想到的却是“义”,坚持信念,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泯本心。

    家乐又转动黑宝石般的眼珠,想了想,又问:“那怎样才能交到益友呢?”

    叶乘风指指书上一行字“德不孤,必有邻。”:“你回去自己想想吧。”

    看他又陷入沉思,叶乘风趁机捏了捏他的脸,笑:“你又不考状元,干什么把书读得这么深呢,略知一二就可以了。”

    “嗯,我也不敢妄想考状元……”我只要考个举人中个进士就满足了。这话家乐不敢出口,被叶乘风逼得很近,几乎鼻尖相对,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还带着酒香。

    “你又喝酒了?”家乐皱起眉头,睁大眼睛瞪他,“不是给你了,你的病不能喝酒么?想死呀?”

    叶乘风看他生气,立即心情大好,笑嬉嬉:“都是一帮好朋友,人家劝酒,我不喝也不好。”

    “这就是‘友便辟’,只顾讨你喜欢,却不顾你的身体劝你喝酒,只顾表达自己的热情好客,一味劝酒,最讨厌了。这哪里算朋友?”

    看他一脸气愤和认真的样子,叶乘风忍不住直笑。

    “笑什么笑?”家乐更生气,“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别人不顾你的身体,你自己也不顾吗?我的话你就是不听。”

    “你弄清楚再下结论好不?我没喝酒,朋友劝酒时我尽量推了,推不掉的偷偷洒掉了,你闻到的是我衣服上泼洒的酒。”

    “真的?”家乐不相信。

    “不信你闻闻。”叶乘风把头凑过去,张开嘴朝他的鼻尖呵气,家乐略踮起脚凑过去闻,他的嘴里真的没有酒味,难道这个酒色之徒真的是狗改了吃那啥,怎么可能?

    家乐又凑近些,直直凑到他的嘴上细细的闻,叶乘风见他送上门来,哪里还客气,直接把唇按到他的唇上,又伸出舌头追逐着慌乱逃跑的舌。想不到他的味道是如此的美味,比他做的那些菜好千万倍,好在清甜,好在青涩,好在与众不同。

    家乐头一回被人吻,慌乱地直想后退,可是背靠书架根本不容他躲避,直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天旋地转,连骨头都酥了,最后居然无意地迎合着。

    叶乘风狠狠掠夺着,直到他身子软趴趴靠在他身上才放过他。脸上带着邪邪的笑意看着他:“这么晚了你跑到我的书房来,是不是在等我啊?我知道你很想我抚慰你,我就勉为其难一下……”

    着,一双手搂向他的腰,家乐被他一摸,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猛地把他推开,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桌上给你留了宵夜。”

    叶乘风冷不妨被他推了个跟头,纳闷地看着他象见了鬼似的跑掉。不禁拿面镜子照照,左照右照,镜子里的人仍然英俊潇洒,为什么那个人这样害怕?难道他的魅力碰上这个冤家就这样荡然无存吗?

    叶乘风对着镜子无比郁闷。

    转头看向那个先前没有注意的食盒,开来一看,温盅里温着粥,白粥和着绿色的菜叶,红的肉丁,褐色的皮蛋和金黄色的海米,衬着米粒的雪白底色,真象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吃下去清香爽口,再配上佐粥的甜酸鲜脆的白萝卜真是吃着舒服。

    还有一盘是荞麦卷,听荞麦是平民在青黄不接时吃的东西,助消化,还对消渴症有好处,只是不容易做的可口,所以富人家很少吃。

    叶乘风尝了一口,荞麦皮是用荞麦和糯米粉调和在一起包的,里面包着白萝卜、水芹菜、香菇和绿豆芽,内容丰富,就是没有一点肉,可是很好吃,每咬一口都带着山野的清香,再醮上碟里的酱油更是是回味无穷。只是这酱油很特别,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清甜,绝对不是市上售卖的酱油,不知道怎么弄的。

    虽然没有肉,叶乘风却吃得极满意,酒席上来往劝酒,脂香粉腻,大席上的菜油光发亮,味厚甘美,店家为赚钱,尽量使大油,多用昂贵的材料,可是滋味并不见得比家常菜好,尤其是养人方面更远不如家常菜。

    叶乘风吃了宵夜,觉得很舒服,忽然想起一首民谣:“远方的游子莫要流恋异乡富贵,你可知最暖人的是家常衣,最养人的是家常菜,最疼人的是糟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