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四十一

    季银桥一愣,到底是年轻，不仅脚下不动,反而飞快地瞥了一眼白眠雪，低声道：

    “王爷何必如此”

    谢枕溪这才诧异地擡起头来瞧着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

    “本王做什么，何时要你来指指点点了？”

    季银桥幡然想起前日的老管家周敬是如何触了这位的霉头，背上冒起一层冷汗,连忙叩了个头，

    “奴才这就按王爷的吩咐去做。”

    罢又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看来本王当真是有些时日未曾调训下人了，一个个竟都如此肆意妄为。”

    谢枕溪低头替白眠雪系好了衣裳，又接着月色仔细端详了一下美人的眉眼,方才盯着还在微微甩动的帘子懒洋洋笑道。

    “他方才外面都是宫里的人？”

    美人却不搭理他的话，只是盯着外头黑黢黢的一片人影，半晌才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殿下要和本王一起出去看看么？”

    谢枕溪倒也不瞒着他,挑眉看着人笑了笑。

    白眠雪有点儿奇怪，“宫里来人是要做什么呀？”

    “嗯，本王也想知道。”谢枕溪看着他漂亮懵懂的眉眼，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

    他擡起凤眸再向外看去，只见那擎着火把的人影恍惚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有包围的势头。

    “许是来寻殿下你了。”

    老狐貍缓缓眯起眼睛,淡笑着。

    “可是皇兄们明明知道我在王府的呀”美人歪着头看他，眼神渐渐变得担忧起来,

    “王爷你会不会是哥哥们没有收到我的信呀？”

    谢枕溪眼里笑意渐深，他垂眸看着满脸苦恼的殿下,适时地道，

    “殿下方才不是还叫嚷着冷么？先好好休息罢，本王且去瞧瞧，有什么事，明日告知殿下。”

    “唔不要。”

    东西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软软糯糯道，“宫里来了人我也应该去瞧瞧的呀，万一是父皇突然有什么旨意呢？”

    哪里有什么圣旨。

    左不过是你那几位难缠的皇兄们来讨人了罢了。

    谢枕溪不动声色地端起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漆银茶杯与他有力的指节有些相称，只见他放下杯子，在美人仰头注视他的视线里淡淡勾唇一笑，

    “既然如此，那殿下也随本王一起出去瞧瞧罢。”

    出了缀锦楼，只见寒风萧瑟，新月高悬，古槐深竹，一阵阵忽明忽暗的银霜洒在两栋相对而立的楼上。

    唯有清明月色泼地似水，使得花木飞鸟倒影犹如藻荇交横，类若乘空。

    白眠雪披着一件冬日常服，懵懵懂懂走在软玉也似的月色里，一步一影，濯濯然犹如新出浴的美人。

    从缀锦楼到王府会客的正堂尚有一段距离，谢枕溪就这么跟在与他一步之遥的身后看着他。

    里洒金折扇轻摇。

    直到了会客的王府正堂门口，再走一步便要进去了，谢枕溪方才不知为何轻笑着唤了人一声，

    “殿下。”

    殿下顿住脚步，懵懵懂懂应声回过头来。

    “怎么”

    美人一张口就呼出团团白气。

    他今儿夜里虽是怕冷穿得稍厚些，衣裳却轻便不显臃肿，反倒像一只孵出来时日不久的天鹅，满目懵懂，招人喜欢。

    谢枕溪盯着他良久，方才笑了一声，“没什么，进去吧。”

    正堂里果然已有人先在这里侯着。

    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两边侍卫执着铁戟，他二人还未走进去，隔窗只听一声厉喝，“去叫你们主子来，本殿下要见他！”

    这熟悉的声音

    美人蓦地睁大了眼儿，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掀了帘子进来，谢枕溪亦眯了眯眼，跟在他身后。

    只见白起州一身银甲，玉犀带束腰，长发高束，正是横眉怒目瞪着面前躬身的季银桥，似乎还要什么，听见门口响动，连忙敏锐地转过头看了过来。

    “本王公务缠身，只能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怎么，是府里的下人脚蠢笨，怠慢二殿下了么？”

    谢枕溪不紧不慢地含笑走进来，顺便踹了一脚季银桥，只见那少年脸涨得通红，连忙趁势下去了。

    “呵。”

    只见白起州站起身，定定站着，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

    “王爷真是惯会玩这一避重就轻的把戏。”

    他锐利的眉眼一扫，果然瞧见那人旁边站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美人。

    这几日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猛然落回肚子里。

    

    白起州瞧着他，自己急得接连几夜睡都睡不着要想法子找回来的美人，眼下正好端端站在北逸王府里，懵懵懂懂地仰头望着他。

    偏偏那呆愣愣的东西还未曾察觉似的，只知道怔在一旁，看着他的怒容，乖乖地声唤他“二皇兄。”

    白起州眸中不由得怒意更甚，只听他冷笑一声，转头看着眼前身姿飘逸，气定神闲的谢枕溪，目光锐利仿佛刀剑，怒道，

    “北逸王真是棋高一着，我等都还以为五弟被那北戎人掳走，谁知绕了好大一圈，人竟是在你这儿。”

    “先前倒真是看王爷了。”

    他挑了挑眉，伸将白眠雪揽了过来，

    “王爷最好与本殿下解释解释清楚，否则”

    他一句话并未完便停住，眉目间的桀骜几乎淋漓尽致。

    白起州带来的那些军士似乎是有意要壮主子的声威似的，故意在外头不约而同地摆动了一下里的铁戟。

    在格外寂静的夜里发出铮然铿锵之音。

    白眠雪突然被他捉了过来，有点儿懵懵地无措。

    他只好仰头去看白起州，细细瞧去，只见他一身银甲上隐约还沾着些雪化成水的湿痕。

    谢枕溪突然冷冽地笑了一声，待人擡眼看时，只见他眉眼间却是带点笑意，仿佛是一副悠然作派，

    “二殿下这话，本王怎得听不太明白？”

    两人正是剑拔弩张之际，美人脑袋转过来转过去地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用力拽了拽白起州的衣裳。

    裸露的银甲鱼鳞一般刺得他指生疼，美人轻轻甩开，神色有点儿委屈地道，

    “二皇兄我，我之前不是已经写信告诉皇兄们我正在北逸王府里做客，很快就回去了吗。”

    他乖乖地仰脸看着白起州，心翼翼道，

    “我还在信纸后面画了一朵好好的梅花你有没有看到呀？”

    白起州一怔，垂下眸子望着这东西，他想起那日可笑的信鸽，哪里有这样的信？

    这单纯的东西，必是被眼前这老狐貍给骗了。

    只是若如此直，只怕这娇气的东西又要伤心了。

    他只好迎着谢枕溪戏谑的目光，略显生硬地“嗯”了一声，

    “约摸有信送过来只是我们太忙，大概是混忘了。”

    白眠雪还想再什么，恰逢一阵刺骨寒风透过没关上的门扇吹了进来，他抖了抖，白着脸先了声，

    “好冷呀。”

    他们二人目光霎时都落在那美人身上，只见他脸色果然有些不正常的发白，连声音都隐约有点儿轻颤。

    “殿下很冷么？”谢枕溪慢悠悠阖上正堂的门，声音放软许多，“正堂果然冷些，不如去旁边侧屋待会，暖暖身子。”

    “穿这么多还冷？娇气东西。”白起州表面上嫌弃他，实则目光望了望外头，毫不犹豫道，

    “若是冷了我叫他们先带你回宫里去。再不然，马车上也暖和许多。”

    似乎是有意和谢枕溪叫板，白起州刻意当着谢枕溪的面替白眠雪拢好衣领，将美人雪白细腻的颈子全部拢在绵软的衣裳里。

    “且去马车上等着，我还与王爷有几句话要。”白起州桀骜锐利的眼神里露出些许讽刺，下动作却极为轻柔，

    “等完了就马上带你回去。咱们回宫。”

    “好呀，要回宫了吗？”

    白眠雪还有点儿懵，他在北逸王府呆了这几日，虽老是会被谢枕溪这个坏人欺负，但细细算来，这里的吃食和住处他倒是都喜欢得紧。

    但王府毕竟不是自己的五皇子殿，呆得再久些好像也不太像话了。

    美人只是轻轻乖乖地“唔”了一声，也不话，只低着头。

    “啧，二殿下有什么话，不如现下就问吧。”

    似是看不得他们二人低语，谢枕溪的长指缓缓抚过折扇，沉沉眸光一刻也未曾从白眠雪身上擡起。

    半晌，他擡起头，见白起州仍是面露不悦地盯着他，不由得勾唇一笑，

    “其实本王知道殿下想问些什么，就这么告诉殿下也无妨。”

    “那日玉山行宫，确实是我将人带走的。只是你们忙着应付刺客，倒忘了留意双燕堂罢了。”

    “王爷是如何得知双燕堂的暗道的？”

    白起州追问了一句。

    “本王幼时，那玉山行宫还是北逸王府亲自建造起来的，若非陛下将那里择了去做行宫，只不过是我王府的一处庄子罢了。”

    谢枕溪勾唇冷笑。

    “本殿下还有一句话，王爷既然救了五殿下，缘何不肯将人送回宫里？”

    “刺客在宫里宫外仍不清楚，本王如何敢冒这个险？”白起州步步紧逼，谢枕溪只是笑笑，“暂避风头罢了。二殿下不会不懂其中道理罢？”

    “狡辩罢了。”白起州愣了几息，忽然冷哼了一声，就要带着白眠雪往外走。

    忽然听得谢枕溪懒洋洋地在后头叫住了他。

    回过头去，只见那人眯着一双狐貍眼儿，难得的没有笑意，折扇也轻轻收起，

    “二殿下且慢。方才殿下追问许多，只是本王亦有一句话要问二殿下。”

    只见他眯眼轻笑，“五殿下丢了，殿下您为何如此急切？容本王冒犯一句，您与五殿下，似乎素来关系不好吧。”

    “只不知，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