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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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四十二



    白起州挑眉斜睨着面前的谢枕溪。



    那人时常眯起的眼眸里虽仍含着些许笑意,此刻更多的却是冰冷的审视。



    白眠雪突然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美人茫然无措地望了望外头明晃晃的月亮,又乖乖回过头来看着这两人。



    正堂的灯烛猛然跳动了一下。



    地上的人影摇曳得越来越长。



    “本殿下愿意与谁交好就与谁交好,难道还需向王爷报告吗?”



    白起州嗤笑一声,沉沉黑眸从谢枕溪脸上移开去,看向侧方,



    “更何况老五是本殿下幼弟,便是早先彼此之间有些嫌隙,到底还有兄弟足之情。如今本殿下照顾他些,又有何不可?”



    他吸了一口气,得又急又快。



    白眠雪呆呆地擡头瞧了他一眼,听到“照顾他些”,不由得仰起脸儿乖乖软软地唤了一声,



    “二皇兄。”



    白起州心弦轻晃,忍不住便垂下眼帘,轻轻握了握美人可爱的掌。



    “原来如此。”



    谢枕溪听罢缓缓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白起州看不惯他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儿,另一摩挲过腰间银霜也似的剑鞘,挑眉不悦道,



    “王爷做出这幅模样来是何意?”



    谢枕溪悠闲地坐在上首,缓缓打开折扇,矜贵多情的眉眼在灯下半明半暗,



    “兄弟足之情?”



    他似乎是低声笑了一下,又蓦地擡头望着白起州。



    笑意渐褪时那幅皮相有如寒河凝冻,霜天万里,



    “本王听闻二殿下早些时候,连在宫里的宴会见了五殿下,都是厌恶至极。那时未曾顾念兄弟之情,如今倒是乍然交好,颇为出乎本王意料。”



    窗外一阵寒风呜咽低啸而过,直吹得凛冬衰败的槐树与松树的枝条簌簌作响。



    一根灰青色的松枝打着旋儿被吹落下来。



    恰巧掉在白眠雪的脚边。



    美人看了看,低着头伸就要去捡。



    谢枕溪更加肆无忌惮地望了过来,眉眼间皆是挑衅与探寻。



    “王爷是不是对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关心得有些太过了。”



    白起州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他骤然想起,若平心而论,谢枕溪门第高贵,天资卓越,早就是京城无数贵女春闺梦里肖想的谢家儿郎。



    若非早几年他接连打发了十数个京城有名的媒婆,只怕北逸王府的门槛已经被踏破好几条了。



    可他却一直不曾着意婚配。



    



    思及旧事,白起州重新打量着谢枕溪,眼底暗色愈来愈浓,忽然挑了挑眉,凌厉的容貌似乎携了一点冷笑,



    “看来王爷倒是想做个慧眼如炬之人。”



    “只是王爷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你又何必再窥探旁的呢?”



    谢枕溪给自己添了盏茶,慢条斯理道,“二殿下这话本王不明白。”



    “这次行宫里那些北戎人与暹罗人是王爷你的笔罢?”



    轻飘飘一句话砸在青砖地面上,连灯影儿都被惊吓到了似的接连晃了几晃。



    白起州死死拧眉看着他,眉心蹙起,“这次的事,我必定会禀明父皇。”



    正堂静了一瞬。



    那松枝上有一股极清淡的香味,白眠雪扔了那枯枝,心里仍然染上了不少那浅淡的香气。



    美人低着头轻轻闻了闻,只感觉颇有些像英帝宫中惯用的香料。



    谢枕溪的目光在美人身上打着转儿,他眉眼间带了点难以觉察的笑意,半晌才看向白起州,懒洋洋道,



    “二殿下若是要诬陷本王,那就只管去只不过临近年关,只怕这些事只会让陛下忧心呢。”



    “管它什么时候,本殿下都要禀报。好让大家瞧瞧,王爷打得是什么算盘。”



    白起州罢冷哼一声,也不再管他,只低头看着白眠雪,拍了拍美人的脑袋,轻声道,



    “走,皇兄带你回宫。”



    美人正是冻得脚冰冷,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想了想,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二殿下若是果真顾念兄弟足之情,为何不先劝劝自己的母妃呢?倒也不必急着将人带回宫。”



    谢枕溪望着那呆呆软软的美人,勾唇一笑。



    待他慢条斯理地完,果然瞧见原本急匆匆的白起州瞬间便站住了脚。



    一身银甲的二殿下白起州瞧着他,显然是怒极反笑,



    “你都知道些什么?”



    “阿嚏!”一旁的美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懵懵地擡起头,委委屈屈地声道,



    “我好冷呀。”



    -



    “静庵?太子殿下,您这时候去静庵做什么?”



    “那地方偏僻又冷清”大太监周平海见主子脚步不停,只得一边苦着脸,一边亲自领路,



    



    “哎呦,您仔细这脚底下的冰!”



    白景云眼下隐约有些憔悴,薄唇轻抿,并不搭理周平海,唯独在看见静庵破败的门时,淡淡地道,



    “行了,你就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进去。”



    “哎呦我的殿下!这里头可邪着呢啊,您这身份可千千万万不能去这里”



    “别嚷了。”



    白景云喝了他一声,待到走近了,擡将那道门推开。



    屋内漆黑一片。



    白景云打量着久未来过的地方,回身掩了门,连最后一丝亮光也隐没在了阖起来的缝隙里。



    他垂下眼帘,长指轻轻叩了叩面前的桌案,这自然是早些时候白眠雪被罚来抄经时的那张桌子。



    “出来。”



    屋内毫无动静。



    “我知道你在这里。再拿乔,本太子明日便命人拆了这里。”



    他声音温和冷淡,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在里头。



    话音刚落,几乎是一霎时,两支阴恻恻的红烛蓦地亮起。



    白池雾雪白雪白的衣袍垂在地上,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腕支着下颌,眉眼间拢着一团黑气。



    只见他颇为阴郁幽怨地盯着白景云看。



    无视了这种眼神,白景云淡淡地瞧着他,波澜不惊地道,



    “老五人丢了。你能找到他在哪里么?”



    白池雾的袖子抖了抖,只见这个鬼魂飘飘然坐在椅子上,语带嘲讽,“丢了?”



    “丢了是什么意思?你们那么多人,还看不住他一个?”



    白池雾轻轻舔了舔唇角,面容阴郁的男鬼眼神游移,似乎是在回想那个容貌漂亮招摇,却又乖又笨的骗子。



    “若是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找你。”



    白景云蹙眉打量着眼前的鬼魂,“你身上的黑气怎么愈来愈重了。”



    “不打紧。”白池雾似乎很厌烦别人问及他自己,宽大的白袖抖了抖,



    “不就是要找那个娇气的胆鬼么莫急,我在他身上留过一条链子,如今自然是能找着的,这会儿且替你瞧瞧罢。”



    苍白的指在袖里微微掐动了几下,白池雾眉眼间闪过一丝光亮,半晌低低笑道,



    “人是找到了只不过”



    “只不过?”白景云擡眸淡淡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只不过那娇气的笨蛋病了,啧,看着竟有点儿可怜”



    白景云心头一紧,面上却云淡风轻不显露出来,



    “人在宫里还是宫外?”



    “当然是外头。”白池雾又支起下颌,精致失血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你是不是要去瞧他?”



    白景云点点头,又擡头看着他,略带几分疲倦之色的清冷眉眼之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自从白眠雪丢了,他已是几夜都无法安睡,现下既然得了音信,自然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那你等等”白池雾露出一点阴郁的笑意,半个掌穿过那烛火,一字一顿道,



    “我倒是许久未见过那个娇里娇气的胆鬼了你也带我一起去。”



    “你这般模样儿,我如何带你过去?”



    白景云渐渐蹙起眉头。



    “啧,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



    北逸王府。



    缀锦楼。



    白眠雪蔫哒哒地躺在榻上,厚厚的帐子严严实实地拉起来,不肯叫一丝风透进去。



    美人乖巧纤长的眼睫眨了眨,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响动。



    “且先按这方子熬一顿药来喝下去。”



    谢枕溪将方才府里老大夫来瞧过的方子递给一旁的侍女。



    待人下去煎药,方才微叹一口气,去握白眠雪冰凉的。



    方才他只顾与白起州话,竟未曾注意到眼前这东西冻得瑟瑟发抖。



    许是今日一整天下来都冻着了,眼下这东西隐约有点儿发烧,人也没什么精神。



    一旁的白起州正看不惯他动动脚,却见那东西正蔫头耷脑地躺在榻上,不由得也咽下去想的话,坐在一旁生气。



    “二殿下不如先回宫罢?”



    谢枕溪替东西暖了会儿,冻病了的美人格外乖巧,被他拉住也不知道挣扎,只会乖乖软软地任他摆布。



    一擡头,白起州正满脸不自在地坐在一旁。



    方才提及尹贵妃,他俩已是闹得不快,这会儿见人病着,谢枕溪也没了吵嚷的心思,只安抚着白眠雪,一边就想打发白起州走人。



    谁知话未完,就见季银桥忙脚乱匆匆来报——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谢枕溪微微一蹙眉,还未开口,就见一道人影急切地进了屋内。



    懵懂乖巧的美人还发着烧,勉强擡起昏昏沉沉的脑袋,隔着昏暗的帐子,就见一道修长的影子正立在自己身侧。



    那道缓缓响起的声音温软犹如三月春风,“怎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