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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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八十三



    眉眼俊秀的青年这半晌勉强压住的脾气到底还是溢了出来。



    犹如微不可察的一点子火星跳进满盆干草,一霎时便引燃了心头的燥郁。



    鬼怪并不能时时刻刻体察人类的情绪。



    因而尽管眼前美人已经渐渐发起抖来,白池雾仍是掀起眼帘,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东西,薄唇紧紧抿起来,重新问了一遍。



    “我我,四哥你不要生气”殿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声音极轻,纤长好看的眼睫心虚不安地轻眨,



    “给取,取下来了”



    这还是前些日子的事。



    白池雾先前强制套在他脚腕上的那串链子整日掩在殿下的衣襟之下,稍微一动便叮叮当当作响,直为他引来了许多惊异的目光。



    直看得美人窘迫地双颊发红低下头去。



    甚至就连他睡觉沐浴,那串东西也无时不刻地碍着他的眼,偏偏殿下自己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只得委委屈屈地忍着。



    还要想尽办法,担惊受怕地偷偷遮住,免得让旁人看出来,以为他堂堂皇子竟也如此娇弱可怜,学着大衍稚童脚腕上缠着五彩丝带。



    因而那段时间殿下整个人都有点儿萎靡和惊惶,直到有一天被谢枕溪发现破绽。



    “这是什么?”



    来者不善的老狐貍眯起眼睛,骤然出将人在榻上按住,剥出殿下细嫩如新米般的脚踝,擡挑起那雪白脚腕上的链子,先是一愣,随即勾唇嗤笑一声,



    “本王竟不知殿下有如此癖好?”



    白眠雪羞窘得不出话来,奈何这乖巧又可怜的模样儿几乎正中恶劣的老狐貍下怀。



    殿下被那老狐貍擎着脚心一点点揉捏欺负了半注香的时间,直逗弄得他眼泪汪汪,拼命摇着头求饶,脖颈如白鹤一般高高昂起,露出脆弱巧的喉结,随着人话上下轻动,



    “是这是皇兄给的我,我自己取不下来”



    谢枕溪这才大发善心放过他,还不忘假惺惺地替被自己欺负哭的东西擦泪,一边擦一边低头戏弄他,



    “殿下莫哭,本王这就替你瞧瞧。”



    话的口气直如诱哄着三岁孩子。教殿下忍不住伸腿踹他一下。



    只是待他罢认真一暼,方知这东西想取并没有那么轻易。



    谢枕溪的眸光从戏谑调笑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语气微沉,“这是谁给你的,太子还是老三?”



    是个鬼怪强给我戴上的。



    这话出来只怕没有人信,白眠雪忍了几次,欲言又止,谢枕溪却已放开了他,一身玄色朝服上银线藏于内里,勾出狷介瑞兽,淡淡道,



    “这物阴气深重,若用寻常段强取了,反倒对你身子不好。”



    “不过不用担心,我知道京中有一人能取。”



    不出三日,便有一位相貌平平,自称北逸王府家丁的老者前来入宫。



    那老者却有两把刷子,一通喃喃低语,终于解决了困扰殿下约摸半月的苦恼之事。



    至于好不容易才解开的链子,早不知被当时满心害怕和惊恐的殿下扔到哪里去了。



    “取下来了?”



    白池雾冰凉冷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几乎是瞬间将殿下从回忆拉了出来。



    只见长发青年突然笑了笑,一张阴郁桀骜的脸上神色晦暗,



    “好乖,真听四哥的话,嗯?”故意着反话,白池雾轻轻挑起人的下颌,用指腹摩挲着人细嫩的肌肤,仿佛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正在斟酌着从猎物的哪一处下口,方才最美味。



    白眠雪挣扎了几下,试图躲开他逃走,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拖拽回来,几乎动弹不得。



    殿下轻轻喘息一声,突然有些委屈,软软地轻声道,



    “放,放开我你刚才还不吓我了”



    “这是在吓你?”



    盛怒状态的白池雾歪着头看他,眉眼仍是青年的俊美,眼中寒意森森,却故意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儿,声音轻柔,仿佛怒极反笑,



    “骗子,你可知道,那链子是用什么做的?”



    白眠雪不话,只是乖巧警惕地打量他一眼,直觉告诉他那肯定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池雾把头垂下来,搭在他的肩上,仿佛他们果真是一对交颈的眷侣,唯独气息远远不同,一个冰冷如霜,一个温暖炽热,



    “是我的血,我的骨,还有杀死我的那支箭,混在一起,铸出来的链条。”



    他一边,一边用指在美人的脚踝上比划了一下,那里有颜色鲜活温热的血管,而后忽然擡起头,像一个真正的痴迷贪恋,执迷不悟的怨鬼一样,笑着点了点白眠雪的心口,



    “我要你和我,血脉相连。”



    -



    “有人想要见你。”



    



    白眠雪再醒来时,整间屋子漫是霞光。



    窗下的竹椅已被搬走,似乎是为了通风,窗扇也大开着,轻软舒适的纱帐也没有放下来,他一侧身就能躺在床榻上瞧见外面天色的一角。



    层层烟霞犹如万里云锦,连一缕缕天光都浸润得崇光泛彩,晴彩辉煌。



    白眠雪一时疑在做梦,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身边的床榻上空空荡荡,原本披着长发的青年早已无影无踪,美人眨眨眼儿,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殿下醒了?”



    外头隐约有一阵响动,紧接着是绮袖她们推门进来,眸中含忧,“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身边那股阴冷的气息断绝了下去,白眠雪轻轻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她们。



    看外面那天色,自己应当只是一觉睡到了早晨而已,怎么她们一个个都有些紧张似的?



    “殿下无事便好。”



    星罗轻声道,“您睡了一天一夜,真真儿吓死我们了。”



    白眠雪登时瞪大了眼睛,懵懵地看着她们,屋内的高低桌椅纱帐皆被霞光染得鲜亮,



    “这会儿不是早晨么?”



    “殿下可是睡迷糊了。”绮袖轻轻把窗扇又推开一点,露出一点笑意,“这会儿已是晚上了,殿下瞧瞧,这晚霞还在天上呢。”



    白眠雪一怔,撑起一点身子向外瞧去,果然金乌西沉,天边晚霞如虹,艳色瑰丽。



    “啊”



    殿下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回过头瞧时,果然满屋皆披着一层微黯的霞光,并不同于清亮的朝霞。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



    都怨那只坏鬼,讨厌的恶鬼,就知道吓他欺负他。



    白眠雪轻轻拧起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许是惊吓过度,直接晕过去了吧。



    洗漱已毕的白眠雪懒懒地斜靠在榻上,金冠未戴,墨发懒懒散散地随意地披在身后,一边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口中,一边听绮袖在外头打发人。



    “奴婢已经来请了第三次了,王爷的意思不可违,求求姐姐通融一下,让奴婢进去给五殿下通报一声就走。”



    “这可不行。殿下昨夜约摸是感染了风寒,今儿足足睡了一天方醒,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如何还能再跟着你们去那腌臜地方?岂不胡闹!”



    “可是王爷命我来请殿下,若请不到,回去必是要受罚的,求求姐姐通融”



    外间嚷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听着绮袖禁喝不住,连星罗也过来帮腔,白眠雪愣了愣,只得放下中的糕点,漂亮精致的眉心微微蹙起,慢慢起身推开门道,



    “怎么了,什么事吵成这样?”



    “五殿下!”



    门外那宫女见状,眼前猛然一亮,当即就要扑过来,奈何绮袖和星罗一左一右将她拦定,不许她近身。



    那女子今日来了好几趟,白眠雪都还昏睡着,当下得了会自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行礼道,



    “五殿下!奴婢是奉了北逸王爷之命,来请殿下去一趟宫中慎刑司。”



    “为何?”



    殿下刚刚醒来没有多久,隐约有些鼻音,再加上没有束发,皇子的威严无端减了些许,反而是与慵懒闲适的贵公子气质更像些。



    “奴婢不知,只是北逸王爷道,是宫中有什么重要犯人要审,来请五殿下一道过去观刑。”



    “观刑?”



    白眠雪有些诧异,不由得擡头看着她。



    一旁的星罗早已沉不住气,跺脚道,“殿下您可万万不能去,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再了这大正月里的,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谁往慎刑司跑,还不嫌晦气!”



    殿下冻得缩了缩,却还是制住星罗,朝那宫女昂首吩咐道,



    “你接着。”



    “是”



    那宫女缓缓道,



    “原本这几日正是喜庆日子,连慎刑司的公公们都歇了,奈何奈何太后娘娘今日一早便直接吩咐下来,只有人犯要审,听是京城沈老板戏班子里的女子,名字不曾听真,只知道好似叫什么敏什么栎的”



    “恰巧北逸王爷入宫,陛下便将这差事交予北逸王,王爷因随遣了奴婢前来请五殿下”



    白眠雪微微一愣神。



    前些日子他隐约听,太后娘娘扣下了一个京城戏班子里的女子,听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传出来的消息,那姑娘似乎是哪里冲撞了太后,被她不喜。



    因而受了罚。



    如此传闻,原本只是听过便罢,犹如轻风乍起,拂过春水,待那泛起的涟漪平息下去即可,奈何白眠雪却忍不住留了点意。



    听,那被太后扣住的女子,本姓贺兰。



    与他的母妃同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