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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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八十六



    白眠雪突然伸握住了他的腕。



    “怎么了?”



    谢枕溪低头,看了半晌,擡抚上人单薄的脊背,慢条斯理地安抚他,



    “殿下若实在是怕,我让他们送你去西堂等?”



    慎刑司刑堂分东西两侧而设,东堂用刑,西堂的房舍里倒是收拾得敞亮洁净,可供人憩片刻。



    “我不。”



    殿下突然擡起头看着他,声音软糯,听起来急切里又有几分犹豫,



    “她瞧起来不像太后所那么可恶你为何要急着用刑呢?”



    “那殿下以为应当如何?”



    “且再问问她吧若她果真与我母妃有些关系”



    “那留着她或许也有用”



    白眠雪心头自方才便有些乱,只好擡拿起桌上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眼神却克制着自己不往施刑的那边看过去。



    却不想谢枕溪闻言竟是从谏如流,并没有迟疑,微微颔首,嘴角微勾道,



    “你们可都听到了?既然殿下如此,那便将人放下来。”



    白眠雪惊异地擡起头,却见两旁立着的侍卫不敢怠慢,原本要继续用刑的侍卫已经退了下去,他们即刻解开绳索,将那女子解了下来,静静地放在地上。



    “禀王爷,现下可要将人犯带回去?”



    “不必。”



    两旁侍卫皱眉瞥一眼那披头散发,半昏过去的女子,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能任其躺在原地,恭恭敬敬地垂侍立在两侧。



    白眠雪抿抿唇,用眼神示意谢枕溪,地上凉,还不如将人送回监牢去。



    “殿下且耐心等等,待会儿方有好戏瞧。”



    谢枕溪瞥了一下满眼好奇望着自己的猫猫,心下好笑,却还是拎起桌上瓷壶,慢悠悠地替美人斟满了杯中,忍不住要与他调笑,因而故作苦恼道,



    “起来,殿下这性急的毛病随了谁?”



    美人瞪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反驳道,“反正不是你。”



    “嗯。这倒也不好平白无故占殿下的便宜。”老狐貍眯眼轻笑。



    口不择言的猫猫殿下:“”



    “茶要冷了,殿下。”



    “”



    “已经冷了,殿下。”



    “”



    “让开,本王替你添茶?”



    “不高兴了?”



    只图嘴上痛快,惹了人生气的北逸王执起茶壶低声软语给人赔罪,素来矜贵冷漠的眉眼却噙了一丝笑意。



    两侧侍卫皆是从北逸王府里带出来的精壮汉子,这会儿个个皆是低头不出一声,恨不得立时死了一般,缄口不言。



    唯独耳根却是悄悄红了。



    两人正是低语间,忽然刑堂外一阵响动,一名黑衣侍卫进来俯身行罢礼,便附在谢枕溪耳边恭敬地禀报了几句。



    白眠雪离得谢枕溪最近,却也只是听清了只言片语,什么“陛下”、“太后”、“还要一会儿方到”



    “知道了。”



    谢枕溪眼帘微擡,那侍卫立刻便如得了信号般退了出去。



    “殿下,这会儿时辰尚早,不如你我且去西堂歇息一会儿,待会儿再过来?”



    谢枕溪擡眼看着他,似是征询,却压根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你们过来,替殿下拿着外裳。”



    殿下懒洋洋地瞪他一眼,只得被这人领着往另一侧走。



    “去把西堂的屏风撤了,将香炉也撤下去,换新的上来。”



    “是。”



    白眠雪看他熟门熟路地吩咐众人,忍不住好奇道,



    “为何你对这里这么熟悉?”



    “殿下不知么?”谢枕溪低头,恍然地道,



    “是了,倒是忘了同陛下讲,本王先前在这里领过一份差事,每日过来瞧一瞧。后来我母妃一族进京,诸事缠身,本王才回去。”



    谢家儿郎,若想在宫中谋份清贵差事,自不是什么登天难事。



    殿下点点头,又裹紧了一点儿自己的衣领,软声和他开玩笑,



    “今儿故地重游,不知道有多少冤魂见了你便要闻风丧胆?”



    谢枕溪也笑,唇角微勾,单摩挲着自己的墨玉扳指,修长有力的指节重又垂下去,亲昵地抚了抚白眠雪的发顶,



    “这便是殿下冤枉人了,本王可从未冤枉过一个当死之人。”



    -



    西堂里果然温暖舒适,远远好过寒意森森的东堂。



    而且没了地上的斑驳血迹和各种古怪刑具,白眠雪看起来也大胆了一点儿。



    殿下在布置奢华的屋内环视一圈,好奇地到处摸摸瞧瞧。



    “殿下从未来过此处?”



    白眠雪摇摇头。



    美人斜靠着窗棂,一边满眼好奇地打量屋内陈设,一边轻声道,“平白无故,我来这里做什么。”



    谢枕溪在一旁勾唇轻笑,狐貍般狡黠地眯了眯眼,方才指着自己身侧一副画儿,淡淡地道,



    



    “哦,那殿下可曾见过这幅寒山雪径图?”



    白眠雪忍不住顺着他的指擡头看去。



    只见画面里一片白茫茫的远山,似乎用笔粗糙,唯有隐隐约约的轮廓。



    然而近处却是一带半隐在山腰处的竹篱,一间的屋舍坐落其中,看起来饶有趣味。



    山中一道雪径蜿蜒无尽,远处似乎已经隐没在茫茫风雪中,唯独那最近处若是细细去看,却不难瞧见雪径里落下的数瓣“梅花”。



    原来那披霜淋雪的屋檐下,正卧着一只乖巧熟睡的猫儿。



    “殿下喜欢?”



    谢枕溪看殿下认认真真瞧着画儿,勾唇一笑。



    “好有趣。”



    殿下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瞧了一会儿卧着的可爱猫猫,忍不住低声道。



    “那殿下便带回去玩罢。”



    画上没有名章落款,白眠雪盯了半晌,方才茫然地回过头,他咬咬唇角,连连摇头,



    “那怎么可以?那我岂不是像个土匪了,这幅图被人好端端挂在这里,别人必然也是喜欢的,怎好夺人所爱?”



    “那若是画它的人也想让殿下带走它呢?”



    “唔”殿下眨眨眼儿,思考时纤长漂亮的眼睫耷拉下来,昨夜未曾睡好,这会儿反倒显得有些呆呆的,



    “那,那我就可以带回去啦”殿下轻声罢,又惋惜道,



    “只是这画儿新奇有趣,又画技高超,不定作画者早就作了古,我又上哪里找得到人?”



    被作古的北逸王:“”



    “喜欢就拿回去挂。”



    他挑了挑眉,“我看谁要阻拦。”



    “我看王爷你比较像土匪一点。”



    殿下斟酌半晌,声音软软糯糯地,不经意就将人气个半死。



    两人了半日,谢枕溪亲自将那幅画替他取下来,收好。



    “本王作画时正值京城大雪,远山负雪,银霜满地,若哪天殿下想看,本王倒是可以带你去瞧。”



    他用指按在装着画儿的匣子上,矜贵眉眼半擡,“保证比画上的美更十分。”



    “?”



    “原来这是王爷你画的。”



    白眠雪有些诧异地低头瞧了瞧自己掌心里的匣子,刚想什么,却被他描述的美景吸引,忍不住乖巧地点了点头。



    清茶缓缓见底,窗外忽然一道人影微晃,原来是先前来过的那黑衣侍卫,他照旧低声禀报了几句,谢枕溪听罢微微点头,擡轻轻理顺殿下衣裳上的细毛,温声道,



    “走吧殿下,到时候了。”



    殿下不明所以地被他带着一起到了方才用刑的东堂。



    两人刚刚站定,忽然听得外头传了一声,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心腹太监便已缓缓进了门,



    “见过王爷,见过五殿下。”



    那太监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不卑不亢行完礼,神情自若地笑了笑,



    “听陛下今儿一早就命王爷审那犯人?王爷真真辛苦了,咱家这会儿奉太后娘娘的命,来特意瞧瞧那位犯人呢。”



    “公公来得好巧,人就在这里。”



    谢枕溪不紧不慢地眯起眼睛,淡淡地一笑,“只怕公公并非空来的吧?”



    “王爷果然聪明。”



    那太监也笑起来,眼角堆起一层层的褶皱,回头唤他的徒弟,“把东西端上来。”



    那太监应了一声,忙捧上来一个托盘,里头一个乳白色瓷瓶,一叠白绢,一把匕首。



    “这是?”



    谢枕溪缓缓眯起眼睛,明知故问。



    白眠雪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如同自己看过的电视剧里一样的场景,不由得愣了愣神,茫然地看了那太监一眼。



    忍不住无意识地朝着谢枕溪那边靠近了些。



    “王爷不知,那个丫头冥顽不灵,倔强可厌,太后娘娘是怕王爷吃亏,因而,特地命奴才准备了几样东西,过来帮帮王爷呢。”



    谢枕溪轻轻握了握殿下的指尖,不置可否地扫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



    那太监何其敏锐,当即堆起笑来,



    “这事王爷您做,难免有失身份,还是让我们做奴才的来罢。”



    “且慢。”



    眼看着那老太监蹲身就要指挥着旁边几个太监将贺兰敏栎扶起来,甚至有人已拔开了瓷瓶的瓶塞,谢枕溪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



    “王爷?”



    “公公且瞧。”



    谢枕溪扬随意一指,“本王方才已用重刑,这女子虽愿意招供,奈何太过体弱,晕厥未醒。待她醒来,本王还要向她问话,不劳各位公公动。”



    那太监急切的动作骤停,眼神里却带着不甘愿,勉强笑道,“王爷,此女必是嘴硬不肯轻易招供,不如教奴才们送她一程,倒免了王爷跟着她受累。”



    “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话至末尾,又巧妙地补了一句。



    谢枕溪擡眼看他们,漫不经心却又教人无可反驳地笑了一声,



    “本王今日前来,只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提审人犯。”



    “既然陛下只命本王提审,那无论是谁,自然不敢轻易便要她死。到底,人犯是死是活,全凭陛下做主。”



    “至于审这犯人,本王先前已用过刑了,待她打熬不住,自然会招,不劳众位费心。”



    他矜贵的眉眼落在那几样东西上,轻轻嗤笑了下,缓缓地握紧了些殿下的指尖,玩味一笑,



    “倒是劳烦公公们白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