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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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九十二



    殿下提着笔,认认真真写完一行,字迹圆润可爱,与旁边白起州挥洒自如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



    “啧,都是一个太傅教出来的,怎么差这么多?”



    白宴归轻轻蹙眉,信撚起信纸一页,唇角微微含笑。



    白眠雪看一眼自己的字迹,轻轻哼了一声。



    他一个穿书来的,半路出家的“皇子”,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三哥有什么事要讲?”



    懒得与他争辩,白眠雪将笔搁下,转头看着他。



    眼见人擡起眸一眨不眨地认真望他,白宴归理顺衣袖,懒懒散散地敲敲他的脑袋,



    “必是当时未曾认真听讲。”



    惹得美人瞪他一眼。



    



    “五弟。”两人又闹了半晌,白宴归将信纸还给他,低声笑了,在他耳边轻声道,“摇星这香料再厉害,再贵重,也只是一味药罢了。”



    “是药便有剂量。方才我熔进炉里的,不过只是一颗罢了,可压根够不上让你心智迷失,神魂颠倒的程度呢。你怎么就怕成这样?”



    白眠雪一愣。



    下一瞬双颊都有些恼怒的薄红。



    原来方才这人拈起那香料,故意慢条斯理地瞧着他的模样儿,见人怕得微微发抖,也不肯实话,却只是将摇星扔进炉里,肆意欣赏不怎么聪明的殿下委委屈屈,任他欺负的模样儿。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演就罢了,还要故意要捉着他的袖子,不厌其烦地问清他在做什么。



    “一颗哪有奇效?都是你自己心里作怪罢了。”



    白宴归秾丽的眉眼轻擡,心性恶劣的世家公子模样儿几乎展露无疑,轻笑道,“三哥都叫你别怕了,是眠眠自己怕得发抖,一问就什么都了,对不对?”



    “才不是”



    白眠雪低下头,漂亮的眉眼被乌黑的发丝半遮过去,看不甚清。



    “你坏,你故意欺负我。”



    美人擡打掉白宴归的,带着怒意的声音听起来也软软的,让人想抱到怀里欺负,



    “你明知道那香料没有这么强的本领,却偏偏故意拿了来吓我,把我的话哄骗出来了,又怪我笨。”



    “哪有怪你笨?”



    白宴归一愣神,阴郁靡艳的眉眼间第一次显出些不解的神色,半含笑着去哄身前的殿下,



    “只是逗你玩的,若五弟不开心,下次不玩了。”



    白眠雪把信纸收起来,仔仔细细叠进铜匣子里,漂亮的眉眼间怒意未消,微微昂起下巴点着门外,



    “我饿了,这会儿可要用午膳了,三哥你回去吧。”



    “啧。”



    “真真生气了?”白宴归的眉目慢慢流连而下,擡握住美人的指尖,极慢极慢地一根一根抚过细嫩白皙的指节。



    就在白眠雪忍不住又要生气开口时,忽然听得头顶上那人低声开口,



    “那三哥给你赔罪好不好?”



    白眠雪一顿。



    白宴归也是一顿,半晌,白眠雪忽然听得他在自己发顶,意味不明地道,“我有些想不到”



    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轻轻揽着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五弟,低声下气给人赔罪。



    只为了哄那幼猫一样的人开心。



    他缓缓放开白眠雪,心底轻轻叹气,出话来却比方才温柔些许,少了些捉弄,“乖,莫生气了,三哥陪你用午膳好不好?”



    白眠雪早就已经饿了,奈何不想搭理眼前这个实在可恶的三哥,因而殿下避开他的,软声唤了外头侍立的绮袖和星罗传膳。



    -



    司膳房今日显然是没有糊弄了事。



    绮袖和星罗端上来的午膳里,几乎全都是白眠雪爱吃的菜式。



    “三殿下,可要奴婢传人去将您的午膳送过来?”



    绮袖擡将吃食摆上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



    大衍后宫规矩较严,除了东宫太子有自己的厨房,各宫皇子们的午膳多数时候都是由司膳房做好了再送到各宫去的。



    今日白宴归来时,时辰还尚且有些早,自然是没有用过午膳的。



    “不用。”



    白宴归美艳的眉眼轻擡,饶有兴味地看着不愿搭理他的人道,“本殿下与五弟同吃就好。”



    白眠雪看他一眼,神情娇纵,并不理他。



    “是。”



    绮袖和星罗慢慢退下,门扉合上的声音刚刚响起,白宴归便擡眼瞥向白眠雪。



    刚好夹住一只鹌鹑腿儿的殿下不知所以地擡眸看他一眼,正要入口时,突然觉得一股力道袭来。



    “这东西虽好吃,只是吃多了上火,五弟身子弱些,吃食上可要心。”



    白宴归淡淡地罢,将殿下夹起的那条鹌鹑腿顺理成章地放进了自己碗里。



    



    气鼓鼓的白眠雪:“”



    忍了。



    他转过去夹远处的一块鹿排,不想又被人擡按住,护食的幼猫一样的殿下轻轻瞪他,凶哒哒地用眼神示意他松。



    “这鹿排虽烤得好吃,奈何吃多了气血活络上行,实在不适合殿下病弱的身子。”



    白宴归罢惋惜地摇摇头,“只好又由本殿下代劳了。”



    白眠雪深吸一口气,“啪”得一声轻轻放下筷子,白宴归转过头瞧他,满眼疑惑与无辜,“五弟怎么了,怎得突然发好大的脾气?”



    被倒打一耙的美人忍了忍,擡又去拿碟子里那几颗精巧的荷花酥,今日荷花酥做得极好,他入还是酥软发烫的。



    “这个更不行。”



    “司膳房惯爱把吃食做得甜腻难以入口。”白宴归伸把荷花酥从美人里掰下来,另一只轻轻拍拍美人的发顶,道,



    “如此甜腻,吃多了必然要嚷嚷牙疼,往后也不许吃这么甜的东西。”



    终于忍无可忍的殿下:“”



    “你管我!”殿下从他里拿过荷花酥,被欺负得神情都恹恹的,眼看就要炸毛,“你就知道欺负我。”



    “肯搭理我了?”



    白宴归唇角勾起一丝淡淡地笑意,慢慢将自己华丽繁复的衣袖揽起来,垂首亲自替美人盛了碗他爱喝的青笋鸡汤,看着气鼓鼓的殿下,亲自替人一点点顺毛,



    “莫生气了,先喝点儿东西好不好?”



    白眠雪慢慢地接过好看的青瓷勺子,把脑袋埋进鸡汤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这些摇星,每次用时燃五至十粒,方能有审问效果。”



    白宴归看着眼前埋头喝汤的猫猫,不疾不速地缓缓道,



    “听你们在慎刑司里关了个人犯?若是不想伤人肌体,用这种香料亦是一种段。”



    白眠雪擡眸看了他一眼。



    鸡汤袅袅而上的热气将美人清澈好看的眼底蒸腾得难得带了层雾气。



    



    远远瞧起来,雾蒙蒙地仿佛要哭似的。



    白宴归忍不住轻笑着要去拭去,“怎么,听不得我这些?”



    白眠雪摇了摇头,瞥一眼他装摇星的匣子,从汤碗里擡起脑袋来,看着弱又可爱,“你是专门为此炼制的香料?”



    “怎么会?”白宴归被他问得一愣神,顿了片刻方才轻咳一声,艳丽的眼角微微上挑,仿佛在笑,



    “自然是之前顺炼制而成的,前几日翻箱倒柜时偶尔寻得,便给你了你只管用,又问那么多做什么。”



    这般名贵的香料岂有“随”就能炼制成功的,更没有炼制好以后甚至没有保管,而是随意丢开的。



    白眠雪乖乖地眨了眨眼儿,不去拆穿他的三哥。



    却听白宴归突然急匆匆道,仿佛要打断他的思绪一样,“若按你和谢枕溪那般审问,只怕把人犯问到明年也不肯招。”



    白眠雪乖乖地笑了笑,仰起脑袋,擡接过他拿过来的玉匣,郑重地点点脑袋,“那先谢过三皇兄。”



    “谢我什么,用什么谢?”



    白宴归狭长美艳的眼儿斜斜上挑,睨着着东西,本是随口一,却不想眼前乖巧的美人想了想,握着他给的香料,眨了眨长长的眼睫,软软道,



    “你弯腰。”



    白宴归愣了一愣,依言照做。



    “闭上眼。”



    他挑挑眉,仍旧照做。



    然而,紧接着的下一瞬,他唇上似乎迎接上了一个温凉软糯的东西。



    白宴归忍不住大惊,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这一瞬,只有从唇齿处源源不断溢出来的温热软甜。



    “唔”



    素来心思恶劣的阴郁美人此刻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耳边一声诧异的低唤将他唤得清醒了三分,



    “三哥,你怎么不吃呀,不喜欢吗?”



    白宴归骤然睁开眼,便见白眠雪里握着一颗糖心莲子,正抵在他的唇上,满眼无辜地盯着他看。



    “这可是今年最新鲜的莲子了。”



    这会儿大衍时值冬日,皇宫里能吃到的都是储在冰窖里的莲子,因而珍贵无比。



    白宴归视线一低,默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气笑了,



    “你就拿这个糊弄我?”



    美人迎着他含怒的视线,只当他不喜欢吃,擡便将那颗软软糯糯的糖莲子送进自己嘴里,软声道,



    “多谢三哥的香料但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还礼”



    美貌的猫猫露出了有点儿为难的表情。



    白宴归看着他吃东西,喉头一动,慢慢地敛了神色转了视线,垂下眼帘去看自己纤长而有力的指节。



    他刚才,是在期待什么?



    -



    窗外一阵阵阴风大作。



    果然如绮袖和星罗所的那样,正午和早晨的一点点阳光几乎片刻就收敛殆尽了,阵阵阴云压在头顶上空,一场冷雪必是又要来了。



    绮袖连忙又翻出几件夹袄,急匆匆换上,又到白眠雪住着的主屋中,轻声道,



    “殿下,奴婢们瞧着这会子恐怕是要变天了,殿下身子弱,将这几件衣裳换上罢,免得着凉了。”



    只是一语未完,绮袖忽然愣了愣,低声道,“殿下屋里今日用得是什么熏香,怎么从来没有闻到过。”



    她前后左右莫名地望了一圈,低头道,“这香味还挺好闻。”



    白眠雪马上想起了被白宴归熔在炉里的那一颗摇星,整间屋子顿时就异香弥漫。



    “无事”



    白眠雪摇摇头,擡从她跟前接过衣裳,见是一件乌金色盘扣撒花夹袄,虽有些嫌弃花色,但仍是一边披上,一边懒洋洋地问绮袖,



    “是不是男子心情不好时都是性情无常且善变的?”



    “这奴婢不知”



    绮袖低垂着头,原地站了半晌才道,“奴婢不懂,只是奴婢觉得,没有毫无来由的心情不佳”



    白眠雪点点头,半晌方命她们下去了。



    方才白宴归走了,他站在后面,却见他不是十分愉悦,再瞧着他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郁郁寡欢。



    那白宴归是因为什么生气呢?



    殿下捧了块杏仁酥,慢慢地坐在桌前,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看白起州寄来的信。



    他比较笨,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



    “然士气虽高,粮草虽足,但奈何此地军事防备颇为完善,御敌强劲,非先攻破城门外,似乎别无其他妙法这处城门亦奇怪,偏爱挂一串一串的骷髅头,若五弟你在,只怕又要吓哭了?”



    “塞北尘沙亦足,然天朗气清,秋高气爽,其气候之分明,非大衍京都可比你真该过来看看”



    白起州的信有好几封,字迹时而潦草时而认真,显然不是同一时间写就。



    但唯一相同的,是每封信里都会提到白眠雪。



    “听二殿下只给陛下和殿下您寄了信回来,连尹贵妃尹妃娘娘那里都没有去信。”



    绮袖关上窗,一边打扫内室,见白眠雪正瞧着信,想起来什么似的,缓缓道,



    “而且听闻寄给陛下的那封只写了战报,旁的事情几乎只字未提,惹得陛下不快,对着身边伺候的几位公公抱怨,直二殿下把他当作那些嗜杀好战,好大喜功的皇帝,颇有些不满”



    



    “二皇兄寄给我的信,倒是爱写别的呢。”



    白眠雪静静地听罢,又捡起一块轻轻咬一口方才没有吃尽兴的荷花酥,信上墨香一片,垂眼去看,字字皆是有趣的风土人情,



    “木刺朵城男女皆爱戴头巾,许是防风沙用然而前日街市上去,见一三岁幼童亦缠头巾,坠下来挡住眼睛,摔了一跤,众人哄笑”



    “若你能见,只怕比日日闷在皇宫里有趣些,是不是?”



    



    “二殿下都写了什么?”



    绮袖见白眠雪看得认真,实在忍不住好奇,轻声发问。



    “连街市上童摔了一跤都要写下来寄给我。”白眠雪跟她讲完,自己忽然忍不住笑了。



    绮袖不知自家殿下笑什么,亦点头轻笑,“二殿下果真细心,这事写在纸上也有趣。”



    白眠雪不答。



    其实他并非因此而笑,只是捏着薄薄的信纸突然想到,忙忙碌碌行军一天的人,在夜间点起昏黄的油灯,兴致勃勃地替他讲自己看不到的塞北见闻。



    唇角忍不住就会微微弯起一点。



    下一封却带着斑驳的墨痕。



    “今日与那些蛮子苦战了一场,明日仍有一场恶战,对面亦是养精蓄锐,此战事怕是要持续数月方歇本殿下见了那些蛮子却不害怕,反而战场上拼杀越激烈,越觉得快意恩仇,心头爽快,男儿当如此。”



    “只是每每想起归程不定,心头不知为何,便总有些不舒坦本殿下身为三军主帅,按理不当如此”



    白眠雪咬一口荷花酥,想起白起州英姿飒爽的银枪战马,忍不住轻轻眨了眨眼儿,“二皇兄什么时候也这么腻歪起来?”



    绮袖轻声道,“殿下不知,战场上血腥残忍,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况且向来听闻北地极苦,能一边打仗,一边分神写信,几乎都是意志极坚定之人了。”



    白眠雪轻轻点点头。



    “今日又下一城,犒赏三军。夜里却有人吹大衍民间调。”



    这一页最后有几个字写了又被涂黑,白眠雪低着头趴在信纸上仔细瞧了瞧,还是辨认不出来。



    殿下歪着脑袋,待白起州回来了,要问问他,这里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