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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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九十三



    信纸一叠又一叠。



    约摸一炷香时间过去,殿下撑着脑袋慢慢地翻看完,方才恍惚发觉,白起州断断续续写了好些,几乎每封信里都是在与他细细起边关那些琐碎事。



    边关的气候是冷是热,沿途有什么风景,打马而过时城中有什么匆匆一瞥的趣事。



    唯独极少提到北地的战事。



    偶尔有,也只是一笔带过。



    “殿下怎么了?”



    绮袖捧着茶进来时,便瞧见白眠雪将那叠信收进匣子里,默默出神。



    “若是累了,不如歇息一会儿?”



    “没有。”



    白眠雪摇摇头,将东西收好,蓦地留意到先前绮袖拿进来放在一旁的锦囊。



    鼓鼓囊囊一大只,做工精巧新奇。



    殿下顺打开,瞥见里面竟是各样新奇的玩意儿。



    随锦囊附着的,还有一张信笺。



    “我等一路北上,每至一城,便寻一件当地有趣的玩意儿,如今也走过十二城,恰巧凑够一十二件想来你宫里待着无趣,闲了解解闷罢。”



    字迹随性缭乱,出自谁人之自不必。



    后面又有一行字,



    “塞北风光奇绝,若他日战事平息,本殿下必携你同游。”



    白眠雪将那张信笺轻轻撚了撚,从锦囊里随取出一个白起州所的“玩意儿”,不由得轻轻惊叹了一声。



    原来是个捏得精巧玲珑的泥人儿。



    殿下拿起来瞧了瞧,只见那泥人儿捏得栩栩如生,颇为有趣,他看得喜欢,因随口问,“只有这一个么?”



    绮袖在一旁听见,忙过来帮忙瞧了瞧,又从锦囊中取出一个呈过来,笑着回道,“有两个,许是一对?”



    两个泥人放在桌上摆在一起,倒果真有些好玩,白眠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忽然听得外头扫墨传了一声——



    “殿下,北逸王来了。”



    “才刚刚走了,这会子又来?”



    殿下玩泥人的指一顿,泄气般地趴在桌上,眼儿轻轻眨了眨,声道,“莫不是又要抓我习武?怎么不挡回去”



    “奴婢们哪里挡得住北逸王。”绮袖将茶盏捧下去,听着自家主子声抱怨,只得安慰他,“殿下锻炼锻炼身子也是好事呢。”



    话间谢枕溪已经自己打起帘子进了主屋,因见了桌上一堆乱糟糟的信纸,玩意儿各样东西,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



    “殿下做什么呢?”



    “本王就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要开杂货铺?”



    “哪有。”



    白眠雪推他,故意早早地打消这老狐貍再“折磨”自己的心思,眼睫轻眨,乖巧地轻声道,“我这会儿腰酸背痛,可动不了。”



    谢枕溪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勾唇一笑,“巧了,本王正有件事告诉殿下呢,殿下就是再累,估计也得亲自走一趟——”



    见人懵懵地盯着自己,谢枕溪挑挑眉,不疾不速道,



    “陛下病了。”



    



    “陛下这几日偶感风寒,竟没有用药,今日晨起便觉得身子又不好了,方才传了太医,现下正在诊治。听太子方才去舒宁殿回禀要事,都是隔着纱帐话的。”



    白眠雪讶然地眨眨眼,他印象中英帝的身子似乎一直都硬朗健壮,连素日里诊个平安脉,保养保养身子的太医都很少传过。



    “殿下觉得很奇怪?”谢枕溪挑了挑眉,顺势侧身坐在殿下旁边,黑眸沉沉,看不清神色,



    “陛下自今年从陵寝祭拜回来,得了风寒,竟是断断续续一直不曾见好,这回约摸也是拖得严重了些。”



    “父皇身边的太医难道都是庸医么,风寒竟也能拖这么久。”



    白眠雪不解地摇摇头,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素日习惯了午睡,今日闹了这么许久,已经困了。



    眼看着殿下脑袋一点一点就要碰上桌面,谢枕溪只是弯了弯唇,正欲开口时,目光突然垂落在桌上那两个泥人身上。



    “殿下差人买的?”



    这种东西宫中没有,若宫里有人爱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都是给了贴身宫人银钱,命他们偷偷出宫带了进来。



    谢枕溪拿起泥人,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周围垂侍立的几个奴婢。



    绮袖他们不敢辩驳,只低头侍立,不敢答言。



    “没有,不是呀你快还给我”



    自己身边的东西突然被拿走,殿下当下便不怎么乐意了,连困意都减了好几分,炸了毛的猫崽儿一样,擡就要抢回来。



    谢枕溪挑挑眉,这种东西他素来不入眼,本想直接还给他,只是眼下见了人这幅模样反倒想逗逗他。



    “怎得,殿下的东西就这么金贵,本王碰一碰都不行?”



    



    “不是”殿下轻轻眨了眨眼儿,在他戏谑探寻的目光里慢慢乖下来,带着一点点委屈,轻声道,



    “这,这是二皇兄从塞北寄给我的,你要心呀,不要磕着碰着啦”



    “?”



    谢枕溪眉头一跳,缓缓低眉去瞧中的泥人。



    普普通通的红土捏就,衣饰在他看来也很粗糙,然而最扎眼的是两个泥人脑袋上都心翼翼地缀着个玉冠,若留心看起来像极了大衍的皇子服制。



    谢枕溪轻嗤一声,白眠雪也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瞧,方才看得不怎么仔细,这会儿才隐隐约约瞧出来——



    这两个泥人儿,其中一个,五官竟有一两分像自己。



    而另一个,眉飞入鬓,英气俊朗,自是有几分像白起州的模样儿。



    “原是如此。”



    老狐貍阴阳怪气地挑了挑眉,用指腹摩挲过泥人的身子,眯眼冷笑着将那两个泥人摆在一起。



    殿下仰头看一眼他的神色,隐约察觉到气氛古怪,不由得轻声试图岔开话题,



    “唔既然父皇病倒了,那朝中的要事,不知怎么办?”



    谢枕溪半掀眼帘,似是还有些不悦,懒洋洋道,



    “自是能者上,庸者下。”



    白眠雪茫然地轻轻眨了眨眼。



    谢枕溪嗤笑一声,看也不看那两个惹他生气的泥人,爱怜地抚了抚殿下的发丝,



    “殿下还不明白么?这朝中之事,快要生变了。”



    -



    舒宁殿。



    白眠雪甫一踏进来,只觉得浓烈的药气扑鼻而来,让他蓦地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先前呆在破败的久思殿里的那段日子。



    “北逸王,五殿下。”



    早有旁边侍立的太监迎上来,将他们引进去。



    “老五来了?”



    英帝仰面躺在纱帐中,闭目听得脚步声响了几息,随即便是行礼时衣襟窸窣的响声。



    “是儿臣听父皇身子不适,特来”



    殿下一句话未完,本来就跪得不太稳,险些跌倒,身侧谢枕溪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



    帐中传来英帝低低的咳嗽声,略带威严地打断他道,“听他们胡言乱语朕不过是减了几件衣裳,有些着凉罢了哪里就十分严重起来”



    短短一句话,他仍是咳嗽了数下才勉强完,白眠雪蹙起眉头,恰巧和谢枕溪的视线对视了一瞬。



    一旁的太监捧了药碗过来,伺候英帝喝了几玉匙就要恭恭敬敬退下。



    忽然听得外面乱糟糟地嚷了起来,英帝皱眉,“外头什么事?”



    白眠雪趁大着胆子擡起去瞧,恰巧从纱帐掀开的缝隙里匆匆瞥见英帝的脸色,只见那整张脸都异样地发红,看起来病容不轻。



    令人心惊。



    这厢话音刚落,早有伺候在外头的太监匆匆进来回话,“回皇上,外头是尹妃娘娘娘娘不知如何听闻陛下有疾,从宫里出来,言称愿意脱簪待罪,只求能贴身服侍陛下”



    “胡闹。”



    英帝闭目挥,“让她回去。”



    那太监转身应诺,正要擡脚又被叫住,“回来。”



    英帝骤然睁开眼道,“你们告诉她,先前之事,朕没有继续追究她的过错,只因老二正领兵在外,拿着性命拼杀御敌,朕不愿意寒了老二的心。你教她回宫去好生琢磨,莫要再惹怒朕。”



    “明白。”太监垂头应是,缓缓倒退了出去。



    白眠雪听得耳边嘈杂的吵闹声渐渐歇了下来,突然想起白起州的信,斟酌了几息,终于忍住惧意,仰起头轻声问道,



    “父皇,二皇兄领兵在外不知战况到底如何?”



    “二哥什么时候可以回京?”



    “有我大衍的精兵强将,北地的蛮子们自是投降不叠。”英帝病中,不愿多言这些肃杀征伐之事,只淡淡地道了一句。半晌,忽然瞥向白眠雪,



    “你倒是个乖的,还知道问问你二哥的景况。怎么,盼着老二回京?”



    殿下轻轻歪了歪头,英帝凌厉的目光隔着一层纱帐似乎也能直直射到他身上。



    殿下不自在地躲了躲,他没有什么花言巧语,只是垂着脑袋软声应道,“是。儿臣听闻打仗辛苦,想二哥早日回京。”



    “殿下与二殿下足情深,只是二殿下此去是替大衍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之事,岂能急在一朝一夕?臣等自当竭力保证军需粮草,只求二殿下率军再下几城。”



    待人罢,不等英帝开口,谢枕溪眯着眼儿,适时地在美人背后幽幽地道。



    偏偏这话还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白眠雪回过头,要怒不怒地咬着唇瞪这老狐貍一眼。



    谢枕溪只勾唇轻笑,看够了殿下炸毛猫崽一般的模样儿,方才正色朝着英帝禀道,



    “还有一事,如今二殿下负责的各项事宜目前都空缺着人,不知陛下心中取中谁,可以暂代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