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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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一零七
乌金色的铜镜沉重地立在正中央,镜面犹如一双厉眼,盯着面前紧紧纠缠的两人。
白眠雪只瞥了一眼就脸色发红,压根擡不起脑袋去看:“”
这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
殿下脸色羞恼,正要挣扎着躲开他的,奈何镜中的谢枕溪眉眼实在太灼人,几乎不能忽视。
他的目光越过身前的人,两人在镜里对视一眼,谢枕溪忽然低头啄了一下美人的唇瓣,轻声道,“殿下好乖。”
许是瞧见殿下仍皱着的眉头,他缓缓放开了人,狡黠的狐貍眼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低声细语道,
“殿下愿来王府找我,我很开心。”
“早知如此,还不如找个客栈过一夜呢。”白眠雪点了点被他轻薄了的唇角,轻轻哼了一声。
“随便过一夜,然后被太子的人找出来重新带回去么?”
谢枕溪懒洋洋地笑,看着白眠雪眼睁睁变了脸色,似戏谑又似认真道,
“你住在北逸王府里,可还没有人能随意带你走。”
“对了,昨夜一时情急,倒也忘记问殿下,是谁放你出来的?”
谢枕溪嘴上轻轻问询,狐貍似的挨近白眠雪,单托着他的腰,殿下浑身俱软,那处捏起来尤其软绵绵的,感极佳,让人爱不释。
“呜”
白眠雪素来怕痒怕极,还没想好该怎么,便被他弄得险些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咬住自己的下唇死死忍住,谢枕溪眉头一皱,下一瞬指尖已经贴近他的唇边,轻声叱他,
“松开,不许咬着。”
他二指修长有力,轻巧又强硬地分开他的齿尖,对上镜子里美人湿漉漉的眼神,犹嫌不足,还偏要垂着眼,伸进去搅动两下,触到殿下的害羞敏感的舌尖方才不再深入。
只是轻轻碰一碰,警告他不要再把自己弄伤。
白眠雪拧眉看他作乱,想狠狠咬他一口,却害怕被他欺负得更狠,只得蹙眉偏过头去,呜呜咽咽着吐出那两根指,却是再不敢咬唇了。
欺负了好一会儿,谢枕溪才舍得把人放开。
白眠雪狠狠呼吸了一口空气,连连咳嗽了好一会儿,脸颊都泛红了,方才冷静下来。
谢枕溪早斟了盏茶水捧给他,待他喝完,方才接过杯子在中懒洋洋地把玩,心不在焉似的轻笑,
“东宫太子这阖宫里谁不知道讨他的好,他若关了你,竟还有人肯和他作对放你出来?殿下怎么不肯,莫不是见了鬼,自己跑脱了?”
白眠雪垂下眼帘,想起昨夜白池雾冰冷的指骨和格外苍白的脸色,还有看着自己时那不怀好意的冰凉眼神,不由得心头一哂。
啧,可不就是见了鬼么。
只是他这四哥虽容貌无可挑剔,但却早早殒命,身世恰如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这话来,恐怕谢枕溪不肯信。
只是这老狐貍倒是知晓攻心为上,问完一句便不再提,只是殷勤帮他添茶倒水,时不时投喂一块软糕,看他吃得正香,只是轻轻勾起一边唇角,并不多言,反倒让他心里忐忑起来。
白眠雪挣扎了一下,诚恳地点头道,
“确实是遇鬼了。”
谢枕溪不以为意,甚至还配合地点点头,一本正经与他通笑,“只不知殿下遇的是男鬼,是女鬼?”
“真真的”
“不知你肯不肯信,反正我就是被鬼放跑的。”
殿下偏头睨他一眼,纤长漂亮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犹如蝶翅惊飞,
“这皇宫这么大,多出几个好心的鬼怪来,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殿下着擡起头,真诚地看着谢枕溪,脸不红心不跳,“真的,遇到一只好心的鬼罢了。”
谢枕溪闻言沉吟片刻,伸摸摸他的头,神色十分宽容宠溺,
“知道了,我相信殿下。不如今夜殿下带着本王进宫,你我一道好好感谢感谢这只好鬼?”
白眠雪瞪大了眼睛。
一个太子哥哥都够谢枕溪和他扯这么久,哪敢再把白池雾扯进来。
眼看着殿下失语半晌,软绵绵瞪他一眼,谢枕溪挑眉一笑,也无意纠缠于此。
宫里他安插的人昨夜都没有什么动静,白眠雪必然只是被无声无息地困在了自己的住处,约摸连大门都没有出。
否则自己安插的暗卫必然早就前来回报了。
能被放走,想来是他身边伺候的人帮了大忙。
谢枕溪淡淡地伸摸了摸殿下的脑袋,想到自己捧在心头上的人,昨晚先是被人锁在宫中,待好不容易逃脱,又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一件,只能穿得破破烂烂,一路上担惊受怕逃来找自己求助。
进来时整个人摇摇欲坠,冻得连脸色都发白。
好可怜。
“殿下昨夜受苦了,本王保证,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俗语云,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枕溪素日冷眼看着那几个皇子,不知为何,近来他们瞧白眠雪的眼神,早已不是当初厌恶里带着冷淡,而是一种约摸连他们自己都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尤其是这一次,自己心头上偏宠着的宝贝,自己都从未下狠欺负过人,倒被那白景云几道链子紧紧锁在床榻上。
谢枕溪冷哼一声,差点气笑了。
他心下早知这几个皇子不是什么善茬,只是如今白眠雪既然还未在宫外立府,自己再怎么不甘,也只能每次游玩罢了都送他回宫。
只能派一波又一波的暗卫代替自己,夜莺似的,从明到夜,从夜到明,不停歇地守在人的殿门外。
谢枕溪心中思量颇久,缓缓垂下眼帘,如今只待这东西生辰过了,便能搬出宫来,在外头立府。
自己倒也好名正言顺地去寻人。
免得如今自己还未动,这傻兮兮的漂亮猫先被别人哄骗了去。
到时任凭自己有通天的本领,只怕也是有冤无处诉。
-
北逸王府。
正堂外的偏厅里,地龙烧得火热,几株俊秀奇异,叫不上名字的精巧花木顺着架子蜿蜒盘旋而上,瞧来叫人赏心悦目。
满室一片翠色,隐约还有花木芬芳,与窗外滴水成冰的严严冬日大相径庭。
祝凤清仍是一身半旧不新的长袍,正单撑着下颌,双目紧闭,昏昏沉沉间,险些“哐当”一头撞上桌案。
这一下激得他猛然惊醒,恰巧被进来倒茶的婢女瞧在眼里,那婢女年纪尚幼,性格活泼,见状忍不住抿嘴一笑,
“大人久等了。”
祝凤清面色有些赧然,但仍强撑着睡意,微微颔首道,“有劳。”
他昨夜亦是一夜未眠。
那日与五殿下还有北逸王告辞后,他本意直接打道回府,谁知无巧不成书,在路上竟直直撞见江楼的轿子。
乌色镶银的华丽软轿,只轻巧一拐,便直接隐入了一条暗巷。
祝凤清险些疑心自己看错了,但那顶轿子却绝不可能认错。
他神色一凛,连忙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去。
那轿子一路七拐八弯,最后竟停在京中有名的卖首饰的兰翠坊跟前。
几个他素日眼生的下人连忙殷勤地跑上前去,迎着一道臃肿的身影下来。
祝凤清连忙往后一躲,将身子隐在墙后,免得人多眼杂被人瞧见。
许季庆马上就要回京,江楼连日安静了这么久,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祝凤清心跳如擂鼓,约摸静等了一炷香时辰,果然瞧不见江楼的身影,只剩几个轿夫在门前侯着,方才慢慢装作醉酒的行人模样,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他故意与一个轿夫擦肩而过,趁狠撞了那人一下,立时被人一把攥住衣领,
“哪里撞丧了黄汤的晦气东西不紧着滚去挺尸,敢在街上乱撞你爷爷?”
祝凤清有心要挑事,涨红了脸,乜斜着眼道,“撞你怎得?”
那人是个莽撞汉子,被他气得一愣,正要挥拳打他,旁边一个轿夫连忙过来劝和,
“大人才买首饰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这会儿和人打起来,待会回来被大人瞧见,岂不是专惹大人生气呢,只看连累我们都要受罚。”
罢又转向祝凤清,“你这醉汉好不晓事,可瞧见我家大人的轿子了,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还不快走!不然待他从兰翠坊出来,一顿好打是逃不过的。”
“你,你家大人?”听到关键处,祝凤清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心内却愈发仔细起来,口中仍只顾着引逗他们话,
“你家大人又是何人物这京中大人物多得是,买得起兰翠坊的东西算什么?我也买得起,这就买它上百两银子的,也好好戴个满满头!”
“噗嗤”一声,不知是哪个轿夫气笑了。
“你个不晓事的穷命鬼!这兰翠坊的东西就算你砸锅卖铁买得起一件,你也配戴?”
刚才要打他的轿夫轻蔑一笑,许是教训他得意忘了形,一时口快道,
“就连我家大人买了都不是给自己的夫人戴,可都是仔细收拾好了送给许大人家娘子戴”
一语未完,早被同伴砸了一拳,“满大街都是人,大人的事情哪是你嘴里胡吣的!”
“那日大人叫人将首饰送去许大人府上,我亲眼瞧见的”
这汉子还没完,自知不妥也闭了嘴,只是瞧一眼祝凤清文弱书生的模样儿,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一只就能打趴到地上的穷鬼,叫他听了去又有什么卵用!”
兰翠坊的首饰动辄上百两银子,若只是寻常官员想要讨好长官,绝不会有人肯花这么大的代价,尤其是素日抠门成性的江楼。
只能是二者之间还有更深的利益牵扯,才能让江楼不惜下血本也要继续讨好许季庆,甚至也包括讨好他夫人。
而眼下能令他坐不住,并且将这二人绑上同一条船的,思来想去,只有黎州的赈灾款一事。
祝凤清略微垂了垂眼,装作喝醉神志不清的模样倒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着绕开了那几个轿夫。
只是待转过街角,他心下却是忐忑不已。
方才的情景在脑海中盘桓不去,祝凤清到底是咬了咬牙,只身一人登门北逸王府。
奈何谢枕溪听他罢,略一思索,神色却远没有他想的激动,反倒淡淡地,叫他莫要轻举妄动,只按原计划在酒楼守住江,许二人就好。
祝凤清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而返。
他不敢驳谢枕溪的意见,只是自己翻腾一夜都想不通,既然江楼心中无鬼,何需下如此血本讨好许季庆夫妇。
第二日,他脑子一热,将自己那日所见,用左写成信,悄悄张贴散播了出去。
流言如长了腿似的一日便传遍了北衙门,祝凤清原以为这次能令江楼害怕从而露出马脚,谁知却被人倒打一耙。
“这几日的传闻着实可笑。”
文柏堂里,几人同坐,江楼眯着眼缓缓笑,
“什么下官买了上千两的首饰,偷偷摸摸赠给许大人的夫人如此流言蜚语,此人实在居心叵测呐!”
江楼嘴上连连诉苦,神情里却带着一股气定神闲。
祝凤清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那信里造谣下官买首饰的那日,下官可正是陪着皇上前去祭坛呐,整整一天呐!众位大人有同去的,皆可为江某作证。”
祝凤清脑中轰然一声。
他到底不算笨,马上明白了过来——
那日轿子上的人只是假扮成江楼模样儿的。
那人技术高明,只怕是江楼亲自授意的,连轿夫都未曾识破。
也是,身为朝廷命官,哪怕他再有心,又怎么敢大摇大摆上街出入这些销金窟。
祝凤清逼人不成,自己反倒打草惊蛇。
忆起那日谢枕溪的警告,简直悔不当初。
只是如今江楼已经有了十二分警惕,再想让他着道儿,简直不可能。
祝凤清翻来覆去一夜都不曾合眼,好不容易堪堪挨到天亮,便迫不及待爬起来,火急火燎地登门求见谢枕溪,想要谢罪。
那婢女放下茶壶,朝他行了个礼,仍是抿嘴笑他,“大人再等等,王爷与五殿下就快来了。”
话音落下,帘子已被下人打起。
白眠雪捧着一只精致的炉,一身赤红色锦缎狐裘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肤白若雪。
许是被人精心侍候着不曾受寒,他眉眼间的孱弱苍白已散去了好些,目光看过来时漂亮得叫人不敢逼视。
祝凤清只看了一眼便仓皇低下了头。
谢枕溪跟在殿下身后,闲庭信步似的懒洋洋踱进来,顺替殿下拿过一只锦缎坐垫,哄他坐在自己身边。
无比顺地替他安顿好,谢枕溪这才分出心神来打量祝凤清。
老狐貍神色似笑非笑,“祝大人,事情搞砸了,才知道来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