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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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一百一十五



    周围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有几簇火焰还未曾熄灭,从火堆里时不时跳出来几声噼噼啪啪的烧灼响动。



    众人此刻皆是精疲力尽,除了拖了刺客尸体来烧的,其他人都一动不动。



    唯有谢枕溪握着剑从满地灰烬里举步而来。



    几点零星的火星子瞬间飞溅上他的衣角,原本完好的锦衣一霎时就变得蜷曲发黑。



    他也浑不在意,擡割了那片衣角,几步走来,眯起眼睛仰头静静看着谢家家宅的匾额。



    高处的弩早已撤了下来,周同爬下墙头,也混在人群里,讪讪地轻声朝他行礼,“主子。”



    谢枕溪仿佛瞧不见,直往里走。



    只是推门的那一刻,忽然又回过头,极淡漠地看他一眼,



    “你可知,他若有任何闪失不管你周家于王府如何有功,你现在已是死罪?”



    周同连忙趴下去磕头,紧张得结结巴巴,“主子教训得是奴才,奴才都省得的,殿下毫发无伤,还,还望主子开恩”



    谢枕溪也不再多言,只亲拉开那枚沉重的兽首铜环。



    院内空无一人。



    梯子还扔在原地。



    殿下跨坐在高高的墙头,一身衣裳裹了灰尘鲜血,已是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连带他乱糟糟的长发里,苍白的脸上,脖颈上,处处可见零星干涸的血迹。



    谢枕溪闭了闭眼,撑剑的又抖起来,



    “还不下来?”



    白眠雪把碍事的长发拢到身后,掀起眼皮看着他,非常声但是理所当然,哑着嗓子,“我下不来。”



    谢枕溪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又静静地看了墙头上那个东西半晌,想勾唇,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便作势要转身,“那你别下来了。”



    “谢枕溪!”



    白眠雪有点急了,瞪了他一眼。



    他是真的下不来了。



    方才攀着梯子上去时,一心只顾着前面厮杀,心急如焚,又有周同在上面伸拉他,上去的不难。



    见了那些血腥的搏杀场面也顾不上怕。



    只是这会儿万事既休,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殿下才缓缓发觉自己竟是连腿都软了。



    只是周同还忙着拆弩顾不得自己,他只得自己伸着腿试了好几次。



    谁知脚刚一搭边,那梯子就晃,把自己一颗心都跟着荡起来,连忙又缩了回去。



    就像不会爬树的猫,爬到高处以后任他平时再凶,也会乖巧无措。



    白眠雪唤住谢枕溪,见人果然转身,便松了一口气,将碍事的长发拢到背后,看人一动不动站着,便唤了一声,



    “你可得接住我啊。”



    他本来都要跳下去了,忽然听底下那人轻道,



    “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



    随着谢枕溪最后一个字落下,一团影子已经从高处坠进了他怀里,被牢牢接住。



    “谢枕溪。”白眠雪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揉了揉自己磕疼的脑袋,“想不到你堂堂大衍重臣,居然这么迷信。”



    仿佛一口吊了许久的气终于舒畅吐出,谢枕溪浑身仍在发抖,似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将捧在怀里的人扶起来,慢慢掰过他的脸,有点疲惫,顿了顿才道,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叫周同带你下山,是为活命。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院落里空无一人,几棵常青古树的叶子安静地缓缓落下来,与外面闹嚷嚷的血腥世界骤然分明。



    谢枕溪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看着白眠雪脸上的血迹,忍不住颤抖着用拇指撚了撚。



    白眠雪险些疑心自己看错了,居然从这人眼里看出了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不是我的血,你忘了,你在我旁边杀了个人,溅了我一脸。”



    他罢,谢枕溪仍旧械地撚了撚他的脸,半晌才闭了闭眼,点点头,



    “不是你的血,不是你的血,对,我想起来了,不是你的血”



    他骤然睁眼,语气极冷,



    “可是刀剑不长眼!方才那样的情势,你若是哪里出了任何一点闪失,这会儿都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可是我帮了你。你没有良心。”白眠雪指了指拆下来的弩,缓缓道,“我明明怕得要死了。”



    “但是看见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拼杀,我好像更害怕。”



    谢枕溪看着人仰头瞪他,分明是委屈了,只是自己胸腔里更是一片闷疼,不只是伤口疼,还有更多不清的缘由。



    他撑着自己的长剑,缓缓蹲下了身,慢慢捉住殿下脏兮兮的掌心,用指腹轻轻摩挲,将两人指尖蹭上同一片血迹,轻声道,



    “方才我厮杀时转头看见你的眼睛只觉得三魂都被抽走七魄。一时觉得惊讶,一时觉得在做梦,一时觉得无比后怕,昏昏沉沉”



    谢枕溪缓缓吐出一口气,直视白眠雪的眼睛,



    “既想要这双眼睛是你,又怕果然是你。若你因为救我出事,不知要叫我往后午夜梦回如何自处?”



    他身上有伤,因而这会儿话显得格外吃力,但语气仍旧冷静万分,只是嗓音微哑,此刻有不出的缱绻,



    “殿下,这一战,若你是我麾下主将,我必赏千户,封诸侯。”



    “但你不是。”



    你是我此情相寄的爱人。



    “你不是。”



    所以平生只愿珍之重之,不舍得你受半分伤害。



    



    “所以我只愿你能毫发无伤,平安返程。”



    谢枕溪罢,看着白眠雪怔愣的可爱表情,轻轻挑了挑眉,沙哑地笑了,顿了顿,去啄人的耳垂。



    白眠雪愣了愣,一时不曾躲开。



    那厮极会看眼色的,见着人不拒绝,当下愈发过分起来。



    先是轻轻地吻,见人不躲,便改为试探性地啄,谁知东西竟然一动不动受了,便大受鼓舞,愈发出格地衔着吮了半日,将那处调弄的殷红欲滴。



    直到白眠雪忍不住轻轻抖起来,伸推他才肯放开。只是又沿着那颗巧可爱的耳珠一路拈花惹草,顺着耳根,一寸寸用唇齿摸索到他脖颈。



    直将那雪白的脖颈吮得大片大片发红。



    又专门去含他极耐不住折腾的喉结,抵在齿间轻轻厮磨,故意要看殿下忍不住地颤抖,下意识将指插进他长发的可爱模样。



    “看你往后再敢不听我的话。”



    白眠雪委屈巴巴地喘,扭动身子,躲,谢枕溪却只是笑。



    仿佛方才极端的厮杀透支走的体力以一种极端的方式重新返还了回来,让他有了一腔精力收拾眼前不听话的人。



    直到人声地呜咽了一下,他才肯恋恋不舍地吐出喉结,又重新一寸寸地含吻而上。



    等终于吻住那柔软唇瓣时,东西已经脸色发红,整个人连眼神都变得迷蒙了。



    往日虽然谢枕溪也有亲他的时候,但从来没有一次亲得像这样格外缠绵缱绻,也绝没有现在这样让他难耐。



    “呜”



    白眠雪脑子昏昏沉沉,踮了踮脚尖。分明是想躲的,看起来却像他自己主动把那柔弱的唇瓣送到别人口中。



    “嗯殿下今天好生乖觉。”



    谢枕溪故意贴近他耳边轻声细语,看人通红着脸轻轻颤抖,却又不出来话,方才被挑起的所有惊愕心绪几乎都在这一刻彻底,彻底,平复了下去。



    佛语曾有云,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但他心有挂碍。



    因而心甘情愿被恐怖颠倒妄境折磨。



    因而会在厮杀时瞧见他乘马车而去,心中的巨石方才落地。



    因而怕这人疼,怕这人伤,也怕他受尽委屈。



    他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护他周全。



    不止今时,不论往日。



    不论两人同在风云诡变朝堂之上,抑或是归隐田家晴耕雨读。



    他只愿护着眼前脸色通红的东西,看他被自己亲得晕头转向,乖乖闭着眼让他吻上那双眼睛。



    只是到底前路遥遥。



    -



    待他们从院落里出来时,两旁早有侯着的侍卫连声嚷着什么一涌上前。



    他们骤然离得太近,吓得殿下连忙一把拉高衣领,堪堪遮住自己的脖颈,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方才谢枕溪简直就是听不进去话,自己了哪里不能留印子,偏要在那儿留。



    实在过分。



    “都做什么?往日的规矩呢,退后回话。”



    谢枕溪蹙了蹙眉,喝了他们一声。



    侍卫们连忙纷纷后退,瞬间让开一片空地,有个为首的连忙抢上前半步,跪下道,



    “禀王爷,方才兄弟们处理这些刺客的尸体,从许多人身上翻出来了这个”



    他将里的东西拿出来展示给众人,只见是一只刻着古怪纹饰的令牌。



    着他又单独拿出一只玉佩,托着帕子,呈了上去。



    这只玉佩通体暗红,极巧,约摸只有拇指长,



    “这是从领头的那个黑衣人亵衣的暗袋里翻出来的。弟兄们觉得,或许能助王爷查探清楚他们的身份。”



    着他沉吟了一下,低着头,战战兢兢闷声道,



    “只是,那个领头的,方才几个弟兄们搜他身时被他使计欺瞒,一个不心,竟,竟没有看住叫他自尽了。”



    谢枕溪的目光瞬间从中的玉佩看向那侍卫。



    半晌,他突然冷淡地勾唇笑了,“罢了,死了就死了。本王已知道了。你们且下去吧。”



    众侍卫皆茫然,只是不敢多话,纷纷静等主子吩咐,见状只得散了。



    谢枕溪托着中暗红色玉佩,放到白眠雪眼前,玩味笑道,“殿下瞧着,可有几分熟悉么?”



    白眠雪看了看,摇了摇头。



    “殿下不知道也好,这些脏东西,没得污人眼。”



    谢枕溪淡淡道,



    “这是侍剑山庄的庄主令牌,原是个门派,自落魄后,为了生计,不得不为皇室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如今他们效命谁呢?”



    谢枕溪微微含笑,将掌心的玉佩翻转一面。



    只见暗红色的玉石上,一个格外熟悉的“景”字赫然在目。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似乎散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极为浓重。



    清风吹过时,仍旧令人心有余悸。



    谢枕溪抚过白眠雪的长发,他温言细语,仿佛极有耐心道,



    “你看,你芝兰玉树,斯文有礼的好皇兄私下里,也是会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好勾当的。”



    谢枕溪执着玉佩,唇边终于勾起愉悦的笑意。



    原来看光风霁月堂堂君子,被逼成妒火中烧的人,竟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



    只是白景云大约还料不到,这些不要命的刺客,今日不仅没有除去他,反为他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