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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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一百一十六
一路上马车颇有些颠簸,直颠得人恍恍惚惚。
白眠雪被晃得抱着膝盖蜷在乌金色的马车内,眼睫垂下来,模样乖巧安静。
“睡着了?”
“嗯没有。”
白眠雪坐起身,长长的眼睫慢慢地眨动了几下。
“那就是生气了?”
谢枕溪给自己的伤口上完药,将一个白色瓷瓶放回在精巧的眼前案几上,挑了挑眉,
“怎得,怪我戳破白景云的段,把你吓到了?”
他随意地敲了敲马车的内壁,听那里清脆的声音,“还是觉得他不如你心中所想,失望了?”
殿下抿了抿唇,掀起眼皮,有点儿茫然失神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被吓到呢。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白景云怎么会是好招惹的善茬。
幼时开蒙起便学习帝王之术,又在多疑的英帝跟前能安安稳稳做了数年太子的人,怎么可能只有温和纯良的一面。
只是这些日子他待自己太温柔,让自己一时都忘了他原本的段。
他们这会儿正赶在下山的路上,马车颠簸起来,确实让人不太舒服。
但刚刚经历了那一场骇人的恶战,这些细枝末节便都顾不得了。
见谢枕溪仍盯着他,白眠雪抱着臂,好像有点冷,又有点困倦,声音软哒哒的,“没有”
“我好像也搞不清楚我很不喜欢他做这样的事。”
白眠雪漂亮的眼眸有些茫然,“但他是大衍的太子。”
“大衍的一国储君,将来是要接替我父皇”
他蹙起眉头,声音轻了几分,像猫爪一步步踩在人心上,沙沙的,令人心痒,
“只论他这样身份,不管他用什么段,好像都在情理之中了”
从策反北逸王府的侍卫,到深谙他们出游的路线,再到拿着侍剑山庄庄主玉佩,战败即自尽的刺客
若不是最后被自己放了箭雨击溃了许多刺客,几乎整个计划都天衣无缝。
哪怕自己一个不心就会死,白眠雪也不得不承认这整个谋划堪称完美。
“为帝为君,就要有些段才不显得软弱,不是吗?”
他漂亮的眉眼耷拉下来,很乖巧的样子,又分明在苦恼和纠结。
谢枕溪仔细打量他几眼,好似暗中叹了口气,拿过方才被他扔开的金疮药,道,
“伸。”
“嗯?”
白眠雪还没有反应过来,掌心已经忽然被那人拉到了眼皮底下。
原本洁白如玉的掌心突然多了数道血痕。
他自己原本没有察觉出疼痛的,可这会儿叫人这么仔细的盯着,竟也觉得心里隐隐作痛起来。
“爬梯子的时候蹭出来的?”
殿下撑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点点头,“那梯子太粗糙了,上面有好多木刺。”
谢枕溪也不多什么,拧开瓷瓶的塞子就给他上药。
冰凉的药膏从他指尖擦过,辗转敷上自己脆弱的掌心,白眠雪忍不住就缩要躲,被谢枕溪眼疾快一把揪住,不轻不重地在背上打了一下。
“乖些。”
谢枕溪眼都不擡,继续给人上药。
不开窍的笨蛋。
被人坑到满是血,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替人开脱,他都懒得纠正他——
像他这般的性子,若是普通人也便罢了,偏偏生在大衍的皇室,偏偏做了那个“五皇子”,若没有人护着,只怕将来还有他吃大亏的时候。
白眠雪被人打了,除了有一点点委屈,也不闹腾。
方才那场要命的厮杀已经抽去他所有的精力,这会儿连话都累得不想。
只是过了约摸半炷香,精疲力尽的殿下终于忍不住了,脸上染了层淡淡的薄红,咬牙道,
“你做什么?”
“给殿下上药啊。”
谢枕溪淡淡地托着他的掌心,目不斜视,只是指尖却忍不住反复摩挲他的掌心,继而捉着人去摸自己的胸口。
“上药是你这样上的吗?”
谢枕溪垂眼看他一眼,仿佛惊讶他大惊怪,“方才我已经给殿下上过药了,现在该换殿下帮我了。”
两人折腾许久,直到白眠雪忍不住将那个瓷瓶给踢到了桌案底下,任它骨碌碌滚到角落,方才消停。
“臣不是有意折腾殿下的。”
谢枕溪慢慢吻了吻白眠雪的唇角,眼神晦暗下来,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
“只是先前想错了,臣今日才知,臣还有很多东西未曾教与殿下。”
“比如,第一课,永远不许替你的敌人开脱。”
-
这次九死一生从山上回来,白眠雪顾不得别的,直接窝回自己的住处,狠狠休息了几天。
期间所有上门来的一律打发了不见。
殿下的身子本来不好,只是前些日子太子和几位皇子还有王爷轮番地请各路名医多番调理,已是有些好转了。
但这一次又着实惊吓到了,那日回来时,病恹恹不爱开口的样子吓了阖宫伺候的人们一跳。
偏偏他不肯多什么,这下连太医也不敢怠慢,每日趁他起床了跑来请脉抓药。
整个五皇子殿里,从绮袖她们到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提着口气,不仅日日勤谨服侍,连话都不敢大声。
期间甚至连英帝都不知怎么知道了,打发了个太监来瞧。
殿下长发未束,乖巧地垂在身后,如软缎一般,愈发衬出脸色苍白,只得垂下眼帘,轻声细语道,
“烦公公回禀父皇,儿臣无事。只是前几日偶染风寒,未曾留意,就发作得厉害了些,不碍事的。”
如此一连养过十多天,他脸色才渐渐好了些。
只是那日山上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养病的日子里,京中难免有冒出来些相关的传言,有一句没一句的。
只是这些流言至多传了一日,等到了第二天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
是日,午后晴光如线,难免引人兴致。
白眠雪逗了一会儿他的鹦哥,教他话,可惜今天这鸟实在太笨,吃了他许多米,一句像样儿的话都学不出来。
白眠雪随把剩下的米倒进给它喂食的瓷罐里,站起身,想了想,忽然唤了绮袖磨墨,
“我想写封信,你待会儿就寻人寄出去。”
绮袖一时担心他的身子,一时又担心主子整日躺着也不好,只得洗净过来磨墨。
白眠雪握着笔,蘸满了墨汁,腕下是雪白的信笺,忽然出神。
他实在好奇那日的事谢枕溪是如何处理的——这些天太子白景云一次也没露面,明谢枕溪哪肯善罢甘休,必然在反击。
只是定然不能叫父皇知道真相,否则他必然要震怒,所有人都必然遭殃。
但毕竟那天的动静闹得实在不,只靠他一个人装模作样,英帝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殿下如此抓心挠肺想了两三日,今儿终于忍不住,才主动写信给谢枕溪,眼巴巴盼着结果。
谁知谢枕溪那厮实在可恶,故意卖关子似的,收到信后只回了寥寥几个字,要他静待一两日,不用他多言,就能知道结果。
殿下收到回信,匆匆拆开信纸瞧了几眼,就气鼓鼓地把信扔回了桌案上。
谁知第二天,竟有他万万想不到的一个人登门——
“下官祝凤清,特前来求见五殿下。”
“所以你是,账本你已经拿到了?”
将人让进屋内,白眠雪这里没什么大规矩,两人相对而坐,闻言眼睛都亮了。
这倒算是这些日子里唯一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好消息。
“是,下官里已拿到了江楼他们当年留下的真账本,里面十分详细记载了他们贪墨的每一笔银子!”
祝凤清激动得声音都在颤。
“怎么做到的?”
祝凤清擡头看了一眼白眠雪,神色难掩激动,又有点愧疚,“还是多亏了您和王爷,下官才能成功拿到这证据!”
白眠雪讶然地看着他。
祝凤清忽然压低声音道,“听您前些天与王爷在山上遭遇刺客了是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眠雪这次彻底吃了一惊,眉心一跳,直接站了起来。
“王爷已经告诉下官了!您与王爷那天在山上遇刺,就是那江楼他们搞得鬼!”
“原来那日我跟踪江楼,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已经被他识破了。自那天起,他便派人跟着我,后来发觉我为了查清他们贪墨一事,竟然寻到了王爷和殿下相助,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便想除了我。”
他着皱眉挽起袖子,果然见一道疤痕裸露,激动道,
“这便是他们派来的人留下的!若非王爷料事如神,在我身边也留下暗卫,只怕下官早已做了刀下亡魂矣!”
“你接着。”
白眠雪眨了眨眼,他隐约听懂了,但还需要继续确定。
“自出失败后,江楼他们自知已经暴露,绝望下竟然把矛头对准了王爷和殿下,他们买通王府侍卫,想要趁将您二人暗杀在外,好叫下官这桩冤案彻底成为无人理会的悬案。”
白眠雪眨了眨眼睛,果然与他想的分毫不差。
谢枕溪见此事已经发生,又不能明言为何遇刺,便移花接木到了江楼身上,一石二鸟,恰巧解决祝凤清的事。
啧,这人段着实了得。
“听闻王爷已经会同别的几位大人着审他们了,那本关键的账本就是他们自己交出来的,只怕离他们实话已不远了。”
祝凤清还沉浸在兴奋当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直到白眠雪拍他肩膀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王爷与殿下的大恩大德,下官永不敢忘。”祝凤清罢,又拍了拍脑袋,低声道,
“对了,太兴奋忘了正事,听闻殿下那天在山上受惊了,我特意寻了个安神的方子,配了几丸药带了来,还望于殿下身体有益。”
他罢,从怀里郑重取出一张笺子,又一瓶丸药,一起交到白眠雪中,
“殿下吃着若还受用,连方子我也带来了,您寻太医再配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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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养病的日子又过了两三天,祝凤清配的丸药倒很有些用,白眠雪翻出药方,正交待绮袖再配些来。
忽然从宫里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英帝有旨,准了诸皇子在外头立府。
大衍祖制,成年皇子即搬出皇宫,在京城自立府邸居住。
只是前几年不是恰逢天灾,就是逢了哪位太妃治丧,京城不宜大兴土木,导致皇子立府耽搁了。
如今英帝有旨,别人倒还好,唯独白眠雪高兴得很。
他早就向往搬出皇宫,自由自在地住在宫外,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出门也方便许多,着实欣喜。
第二,他的二哥,白起州,要从西北边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