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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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一百二十章
“那姑娘是为什么被关押在这里,你们押着她又有多久了?”
白眠雪冷不丁地出声问了一句。
谁知那二人却压根没料到五殿下会突然多管闲事,都有些猝不及防,一时有点蔫了。
他们大眼瞪着眼,支支吾吾,面面相觑了半日,只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眠雪见状,心里愈发疑惑。
只隐约觉出有些什么猫腻,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通其中关窍。
他蹙眉道,
“你们既不愿,不如就带我去见见那位姑娘吧。”
这下两个侍卫俱为难起来,
其中一个挠头道,
“这五殿下,这牢里阴森森,冷嗖嗖的,您身子又金贵,待久了岂不遭罪呢!再您跟前估计还有一大堆要事,这点事岂不扰了您。还不如的们送您回去吧”
殿下容貌生得好,披着一顶雪色大氅立在这里,恰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玉人。
确实怎么看,怎么和这阴森森的监牢不相符。
但白眠雪只轻轻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眼睫,“不必。”
“我今日恰好得闲,不怕耽搁时间。”
“莫闹。”
身后忽然一只搭在他肩头,谢枕溪锋利的眉眼看过来,神情严肃了几分,语气冷凝,低声道,
“慎刑司里押着的都不是普通犯人。我们这次只是来审江楼一案的,若是要见其他犯人,都是要主事的官员做陪的。有些人犯,甚至要陛下谕才能见的。”
“这么麻烦啊”白眠雪蹙眉轻声嘟囔,半晌擡起头,“该不会是你诓我吧?”
那两个侍卫齐刷刷叩头道,“王爷所言极是。”
白眠雪又忍不住皱眉。
谢枕溪对着殿下,到底是冷不起来,语气不由得放软了几分,避开身后的侍卫,掐了掐殿下的脸,
“一个不相干的犯人而已,平白无故的,有什么好见。倒没的把你吓一跳,不如回去,嗯?”
白眠雪垂着长长的眼睫,看起来有点乖,但很倔,
“不是的,王爷你没听见吗,他们那女子三番两次拿自尽要挟人可是哪有人会被押在这里这么久啊。”
慎刑司里刑罚残酷,凡是进了这处的,要么是三五日内查清楚放出去,要么就是在这里吃了大苦头。
几乎短短几日内,重刑加身,多少人挨不了几日就死了。
数年来唯有三两个十恶不赦,又一时半会儿难以定罪的犯人,曾被长久地押在这里受尽折磨。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遭受这样的折磨?
见人还是蹙着眉头,有点闷闷不乐,谢枕溪自知这东西又犯倔,也不多劝,只是勾唇一笑,
“过几日好不好?”
他替殿下整了整大氅的衣领。
看殿下乖顺地垂下眼帘,目光随着他的长指移动,声音放温柔了些许,仿佛在诱哄无知猫猫,
“管这慎刑司的范无径,当年与我相熟,这些许薄面也得给他几分,不好无端擅闯。待我过几日与他知会一声,给殿下见一次人犯的会好不好?”
他每一个字,那两个侍卫便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后一分。
方才还肯避着人的,这会儿连人都不避了。
北逸王这数年间于他们这慎刑司里来来往往走了不知多少遭,那些当年位高权重的要犯,哪次不是远远听见他来了,就怕得腿软发抖,更有甚者没有动刑被审到一半也直接晕了过去。
简直道他一声活阎罗也不为过。
什么时候还会这么温柔地和人话??
还亲帮人整理衣裳??
还是先前不怎么受宠的五殿下??
那二人一边齐刷刷地后退,一边无声地擡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惊恐。
奈何谢枕溪哄了半日,那殿下才点了头。
到底还是不高兴。
谢枕溪冷淡地瞥了一眼拐角处那间牢房,不由得按了按眉心,到底不忍心看人失落,只得一边唾弃自己对着殿下总是心软太甚,一边道,
“告诉殿下也无妨,那里押着的女子,名唤贺兰敏栎,京中孟家班的戏子。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他话音刚落,白眠雪眼前一霎时便浮现起当日那女子挺直脊背,形容憔悴,但又伶牙俐齿,拒不认罪的模样。
甚至还在被审问的间隙里细细擡眼打量自己的模样。
“我记得的,上次就是在那边。”
他擡了擡下巴,朝着刑堂的方向道,“那次听闻她不知怎的触怒了太后,我与王爷一道观刑,见到了她。”
殿下罢,又轻声道,“与我母妃同姓。”
谢枕溪点点头,勾唇一笑,“殿下记性不错。”
“原本也没过多久。”
“原来如此。”谢枕溪刻意拖长了声音,低低地含笑道,“本王还担心是上次观刑时没留神吓着了殿下,因而印象深刻。”
自然惹来殿下瞪他一眼。
“这些日子,你们慎刑司竟然一直押着她?”
白眠雪忽然转头问那两个侍卫。
他们险些退到了二门外,见主子问连忙又凑上前来,诺诺道,
“禀五殿下,她实在嘴硬,又什么都不肯,的们也是无法,拿不到供词,只得如此”
“什么‘只得如此’?你们审了这么久到底有没有眉目,若果真是莫须有的罪名难道也要长长久久押着她吗?”
那二人被诘问得开不了口,其中一个便道,
“殿下息怒,这原也不是的们能做了主的”
还没完,便被另一个狠狠捅了一下,止住了话头。
“对了,方才你们,这女子刚被关押进来就有人交待过,不能死了。是谁吩咐的?”
那二人顿了顿,似要擡头又不敢,视线无措地乱飘了半日,最后只是连声道,
“的不知,不知!”
一问三不知,也不见是真无知,还是假意隐瞒。
白眠雪还没开口,就听谢枕溪忽然轻咳一声,意简言骇道,“都下去。”
“你猜此事是谁所为?”
殿下转头看他。
“我哪有通天的本事知晓这些?贺兰敏栎的案子”他顿了顿,一双狐貍眼眯了眯,“本王也不知。”
见白眠雪垂头不语,谢枕溪忍不住弯了弯唇,他伸轻轻点了点里江楼的供词,
“几位大人还等着我们将这东西送过去呢。若你当真想见贺兰敏栎,过几日我再陪殿下过来,如何?”
白眠雪又看了眼押着贺兰敏栎的那间牢房。
他能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情当中的一些奇怪的气息,但一时半会儿还连不到一起去。
只是料想今日再呆下去也是无法可想,他只好咬着唇,点了点头。
谢枕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旦决定要走,白眠雪便恍惚发觉慎刑司的石墙上还有隐约可见的苔藓,愈发显得这里整个地方阴恻恻,湿漉漉,沉闷潮湿,又格外压抑。
让人恨不得马上一步跨到出口。
只是两人才正回身要往外走,忽然听得几步开外的拐角处,传来一阵冷静自持的脚步声。
谢枕溪诧异地挑了挑眉。
因着今儿他领了白眠雪来牢房亲审江楼拿他口供,因此所有原定今日要来的官员悉数在门口被守卫拦下。
恭恭敬敬候在一旁等五殿下和北逸王审完出来。
只留他们二人清清静静,无闲杂人等相扰。
因此再料不到这会儿还有什么人进来。
脚步声倒是愈来愈近。
只是顷刻之间,那人就转过方寸之地的拐角,与他们狭路相逢。
一袭沉稳奢华黑金外裳入目,随着主人的动作,衣摆轻晃,其上繁杂纹饰暗泛流光。
谢枕溪挑了挑眉,立在原地,也有一点淡淡的意外,
“多日不见,太子殿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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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不曾见面,白景云素日温和疏淡的眉眼几乎分毫未变。
只是白眠雪一眼瞧见,总觉得太子哥哥的温和眉眼里,似是多出了几分往日没有的,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来。
只是他一眨眼,那异样的感觉便又捉摸不定地消失了
似乎也不上哪里不同,但是总让人心里一顿。
白眠雪忍不住垂了垂眼。
许是白景云平日里爱穿白,清淡不染尘的白衣即使再珍惜华贵,也总是衬得人一副萧疏谦和的翩翩君子模样。
如今他极少见地一袭玄衣,腰间配着一方朱红色印,愈发显得气质威严,震人心弦。
竟是凛然不可犯。
只是不管如今的白景云穿什么,做什么,白眠雪都自然地对这位太子哥哥生了几分畏惧。
无他,只因为山顶上那一场要命的刺杀,那日血流成河的残忍无状,实在是令他呼吸不畅。
尤其是刚回来的那几日,他几乎每夜都会梦回那一处。
直到他捂着心口汗涔涔地痛苦醒来。
白景云很好。
太子哥哥待他很温和细致。
但这样段,即使一开始不是冲着他来,但仍会让他莫名心悸。
他其实看起来倔,但有点点胆的。
谢枕溪这句话看似只是平常问候,只是其中多少暗流涌动,倒是只有他二人自己知晓。
那日吃了大亏,谢枕溪几乎是九死一生。
只是他到底没死成,而白景云自然也知晓派去的人身份已经暴露。
虽是心照不宣寻了个江楼做替罪羊以平息京中的风言风语,但谢枕溪自幼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委屈,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因而这些日子自然是颇费了些心思,不肯叫白景云松一口气的。
只是白景云面上倒是往日一贯的冷静自称,并无半分为源源不断的麻烦事分心的忧虑模样,反倒应了谢枕溪一声,
“多劳挂心,自然安好。”
白景云淡然道,
“只是北逸王好大排场,本宫来时,但见要进慎刑司亲审犯人的文武官员已在外头纷纷候了两排,竟无一人敢进。”
“王爷,尔等皆是我大衍臣子,食君之禄,同朝为官,何故欺压同僚至此?”
谢枕溪勾唇一笑,反问道,“这样事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做过,本王又何来这样胆量,敢在宫里如此横行霸道,谁人信之?”
他眼风一扫,掠过入口处,懒洋洋地嗤笑一声,
“入口处又没堵着,诸位大人若想进来,迈步走进来便是。难道要谢某亲自去请?约摸是大家见了外头难得的晴日,想多晒晒太阳罢了。”
二人你来我往,火药味浓了许多。
所幸今日这阴沉沉的监牢里并没有旁人,可以任由他们二人打锋。
只是可怜了旁边还有个白眠雪。
听得懂一句,听不懂一句,只得眼巴巴看着他们。
尤其是白景云,总觉得他今日与平时有哪里不同,却又不上,只得疑心是自己昨夜又没睡好。
白眠雪呆呆地看了人半日,自以为自己心翼翼,谁知白景云早就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懒得再同谢枕溪费口舌,只是看了看白眠雪。
两人对视一眼。
白景云握了握腕的串珠,微笑道,
“五弟今日为何一直瞧着我?”
他近前一步,仍是往日的言语温柔宽和,垂下眼帘,“是喜欢本宫穿这个颜色吗?”
“离他远些。”
谢枕溪不怎么留情,挡在二人身前,勾唇一笑,话毫不客气,
“太子殿下这般温柔他消受不起。”
谢氏一族的掌权人,哪里是吃素的,他轻轻托起白眠雪的下颌,殿下白皙细腻的脆弱脖颈犹如白鹤,被他用拇指轻轻撚过。
经年按剑弹琴的指,薄茧略有些粗糙,弄得人忍不住挣扎,
“太子殿下可知那日本王是如何脱困的么?”
“你的人回禀得约摸不够详尽,不如今天本王详详细细告诉你一遍,如何?”
他挑了挑眉,一字一顿,
“是五殿下,带了本王的亲信从路绕到谢宅后门偷溜进去,恰巧寻到刺客留下的弩,在宅里放箭接应我们,才将刺客击溃。”
他直视白景云,果然在那双一贯温和淡然的眸子里看到了震惊痛苦,还有隐隐的嫉妒,
“哪怕刺客不是冲着他来,但这一路上,只要任何地方遇到一个杀红了眼的刺客,或者任何一支不长眼的流箭,他就已经死了!”
谢枕溪松开白眠雪,看着白景云冷笑连连,
“就为了急着杀我,你堂堂东宫殿下竟也太心急了些,连他和我在一起都顾不得了。”
他咳了一声,
“若非那日运气不错,你心心念念的五皇弟,如今可是连头七都已经烧过了。”
一时寂然无话。
唯有不知何处的水声,在这空荡荡的监牢里,一滴一响,一滴一响,就这么滴滴答答,不知落了多久。
外头忽然有些争吵响动。
约摸是在外面等着见犯人的官员们等了太久,焦躁起来。
谢枕溪忽然笑了一声,不顾白景云看他的神色,摇头道,
“太子殿下,可莫要再来纠缠了。”
他点了点白眠雪的肩,虽寻常动作,但亲昵意味十足,
“这东西只有一条命,在本王这里可金贵着呢。经不起您这样下死的折腾。”
一片死寂里,白景云忽然出声唤住白眠雪。
没有往日的温柔,仿佛他已经厌倦了戴上翩翩公子的面具,正如昔日的清逸公子褪去白衣。
但白眠雪并不害怕,好像笃定地知道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我只问你,他方才所的,都是真话么?”
白景云闭了闭眼,
“也是你救的人?”
“嗯,那日刺客们偷袭的太激烈,王府有很多人来不及反应,还有侍卫被策反了”
白眠雪努力回想着原本被他强行遗忘的片段。
“他们打得太厉害了,我和周同坐马车绕去了谢宅”
“眠雪。”白景云打断幼弟,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稳,仿佛有一点白眠雪听不分明的意味,
“是,还是不是?”
“”
“是。”
“我知道了。”白景云道。
“”
白眠雪顿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太子哥哥,你当真派人要刺杀谢枕溪?”
谢枕溪站在一旁,忍不住挑眉。
其实哪怕证据已确凿,但白眠雪心里一直隐隐地有那么一点点不太愿意相信。
但今日这点隐秘的想法瞬间化作梦幻泡影。
白景云冷淡地笑了笑,“侍剑山庄,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江湖门派,竟花去本宫百金。”
“啧,百金可买本王一条命?太子殿下也太看轻本王些许。”谢枕溪适时地补了一句。
白景云按了按眉心,原本光风霁月的君子,浑身似乎多了些别样的气息。
令人不敢逼视。
他转过身去,点了点腰间朱红印,“父皇今日派我来提审贺兰敏栎,若是无事,你们可以回了。”
白眠雪一直浑浑噩噩未曾听清他们了什么,直到这时才猛然擡头。
原来父皇也知道贺兰敏栎被押在这里?
还派人提审?
而且看白景云对这里的熟练模样,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
白景云几乎没有错过白眠雪脸上的任何表情,转瞬间便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话却是对着谢枕溪的,
“对了,你前几天不是刚刚提审了贺兰敏栎么?”
“父皇很看重北逸王你从她嘴里审出来的那些东西,故今日命我再来一趟,是为审慎起见,顺便核实一下。”
谢枕溪原本略得意的眉眼忽然凝固了一瞬。
白眠雪听着听着,忽然眉头一跳。
“谢枕溪。”
殿下回过头,漂亮的眉眼此刻含惊带怒,
“我记得你方才明明,‘贺兰敏栎的案子,你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