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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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一百二十一



    “”



    “此事分明是陛下亲口吩咐的,断不许传入第三个人耳中,当日太子殿下你不也在么?”



    事发突然,哪怕谢枕溪的反应再是敏捷,此刻脸色也不太好看。



    只是还不等他完,始作俑者白景云已经提着衣摆走远了。



    谢枕溪看着他背影,气得拧眉冷笑,只是顾着安抚身边的人,却生生吃下这哑巴亏,



    “此事不是这么简单,殿下”



    他一语未完,被殿下擡打断。



    这东西过了年又长高些许,眼下擡起头看着他时,恰恰到他心口往上半寸。



    一只,却是难哄得很。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白眠雪蹙着眉,仿佛这会儿才发觉这里冷得慌,缩进袖子里,仿佛玉捏的精致娃娃。



    只是脸色却很不好看。



    “哪里是有意要瞒你?”



    谢枕溪眯着眼,半日方才轻声道,



    “只是这案子如今连陛下都审得没甚头绪,殿下这时候掺和进来,又能得到什么想要的结果呢?”



    “我自有我的道理。”



    白眠雪摇了摇头,擡眼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如今愈发有味道,几乎摄人心魄,



    “王爷难道忘了先前曾邀我一同审她的案子?我那时就知道的,这女子本姓贺兰,与我母妃同姓,可她却对自己身世百般遮掩。”



    “那时我还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凑巧。可现今连父皇都留意起来,可见她确实不是寻常人。”



    殿下垂下眼帘,“许多年的宫闱秘事,如今或许就系于她一身。我是最该知晓真相的,难道王爷还要阻拦么?”



    谢枕溪锐利的眼眸若两汪深潭,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半晌,方才轻叹一口气,勾唇笑了,



    “并非是我要阻拦你。”



    “只是此案如今已交陛下圣裁。陛下不容旁人插,你我为之奈何?”



    “凭我与慎刑司范无径的交情,能叫你与贺兰敏栎见上一面已是不易。”



    谢枕溪一边,一边看着白眠雪,慢慢替他掸去肩上落下的细灰尘,



    “殿下如今一意孤行,若查出不妥之处,岂不是一定要叫陛下脸上难看?”



    “”



    白眠雪一呆,怔怔地看着他不语,下意识地掐紧了自己的指。



    谢枕溪见状,知晓话重了,却一时不能回转,只得无奈去捉人的,略微用力掰开殿下的指尖,果然见了星星点点的淤青。



    他心下虽暗悔着恼,这会儿也只得闭了闭眼,哪有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样子,只得温言哄着,



    “该殿下知道的,将来迟早会真相大白。如今何苦来为难自己?”



    白眠雪低着头安静了半日,长长的眼睫慢慢眨动着。



    就在谢枕溪以为人终于想通时,殿下忽然轻声道,



    “只是如今真相分明就在眼前,强要我装作不知道,也一样是在为难我自己。”



    “殿下。”



    谢枕溪复拧起眉,只是还不待他出口,殿下已经转身走了。



    东西向来温软的嗓音宕开在幽暗湿冷的慎刑司里,听起来有一点落寞,



    “王爷若不愿我查,我也没法子强逼你同意。这毕竟是我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



    谢枕溪已连着三日没有见到白眠雪了。



    如今皇子们都在宫外修建府邸,常常不回宫里。



    尤其是白眠雪的府邸选址就在谢枕溪邻家,但他却依旧见不着人。



    “我不是吩咐过你,瞧着殿下出来,就告诉我么?”



    谢枕溪一把折扇挡脸,声音低沉,分明是极为不悦。



    周同跟在谢枕溪左右,脸色十分惭愧,“是的眼拙,今儿隔壁进进出出的算上工匠约摸有几十人,的实在是没看出来”



    “自己去领罚。”



    谢枕溪罕有的烦躁,“别几十人,就是上百人之中,一眼找出五殿下有何难的?本王实是难教你!”



    “的知错。”



    周同心里虽惭愧的紧,退下去时却还隐约有些哭笑不得。



    主子这些日子几次要见五殿下,都被人给有意无意的挡了回来。



    先前他还以为凭着主子的性子,定是要大发脾气,长驱直入的,谁料却是如此心翼翼的光景。



    啧,也不知是怎么惹恼了那一位。



    



    眼见时辰飞逝,今日又快到日中,谢枕溪无奈拧眉。



    只是不等他再什么,旁边已有人来报,



    “禀王爷,祝凤清祝大人求见。”



    “不见。”



    谢枕溪正心烦没个奈何,哪里有空理会闲人,一口便回绝了。



    “祝大人,他有一物,恐于别人都无用,唯有王爷有用处。”



    谢枕溪眯了眯眼,将折扇一收,冷笑道,“是么?那本王倒要请教一番。”



    周围众家仆都知晓主子这些日子心情格外不佳,没有一个敢多嘴,连忙派人飞跑而去通传祝凤清,一面烹茶伺候。



    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这祝大人果真是有些妙绝的好东西拿出来,否则再惹恼主子,只怕他们的日子得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过几息,祝凤清一身青衫,快步而来,见了谢枕溪便拜,



    “承蒙王爷与五殿下大恩,下官此仇得报,及至九泉下仍感念王爷、殿下相助。”



    “错,祝大人且记住,非是本王帮你,全是五殿下之功劳。”



    谢枕溪品一口茶,随口纠正他。



    他前日将白眠雪审了江楼的供词交给几位主事的官员,又兼账本证物亦在,连同账本里记载出有名有姓的贪墨青州赈灾官银者,共一十二人,俱已查清事实,上奏朝廷。



    此事一出,自是满朝文武皆惊。



    尤其是其中还带着人命案子,一时间举朝上上下下无有不议论此事的,竟传出千百种流言来。



    英帝听闻当即大怒,下旨将这些贪墨银两的官员抄家。



    如今单单江府一家,已抄出白银二十五万两,更有名贵瓷器,字画,珠玉,种种奇珍异宝堆了整整三大库房,看花了人眼。



    如今正是朝廷派人清点造册之时,不少百姓每日挤破头去看热闹。



    江楼、许季庆等人死罪,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半分差池了。



    待英帝回头细论时,却发觉这样大案,竟是自己派去的老五审出来的。



    如今满朝皆传,五殿下聪颖过人,被英帝派来辅政,不过短短些许日子,便查出当年青州贪墨一案,其中甚至还牵连出官员戕害同僚之事。



    甚至还有些传言道,五殿下为了查清江楼一案,拿到最关键的那本账本,中途还遭人刺杀,险些送命。



    所幸吉人自有天相,没让江楼那厮得逞。



    不少人由此对这位年纪尚轻的殿下刮目相看,言语间颇多赞叹。



    如一道风乍起,吹皱朝堂一池春水。



    



    “下官省得,下官省得。”



    祝凤清诺诺连声,他脑子不算笨,自然知晓这是谢枕溪替白眠雪布的一招棋,自己唯听命而已。



    谢枕溪不耐烦同他多话,向来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祝大人方才有一物,非本王不能用之,何物?”



    祝凤清连忙将东西呈上来,却左右回头道,“王爷轻声。”



    “祝大人放心,在本王府里,从来不曾‘隔墙有耳’。”



    谢枕溪神色淡然地接过他中锦盒,一打开,脸色却微微凝滞。



    只见锦盒内,一柄玉簪静静躺着。



    簪上带着垂珠,都是极好的东珠,共七颗,簪尾还嵌着珊瑚,虽不至叫人眼花缭乱,但也是绝佳的饰物,一眼就知不是凡品。



    



    但女子头上的招摇装饰,若如此瞧,实看不出其中端倪。



    谢枕溪将玉簪拈起,七颗东珠一齐轻晃,他微微凝眸瞧了一处,方才淡淡道,



    “宫里的东西,祝大人何处得来?”



    “原来王爷一眼就能瞧出是宫里所制?下官特意请了两个朋友,细细看了一日,方才断定是宫里之物。”



    如此名贵软玉,又兼上好东珠七颗,簪尾珊瑚,恰是宫中贵妃专用的首饰形制,半分差错不得的。



    谢枕溪却懒得与他解释,只微微垂眼,祝凤清不敢怠慢,忙道,



    “这宫里传出来的东西,下官清贫,若不是遇上这一桩巧事,绝不可能得的。”



    原来他前日听闻江楼一案朝廷已有定夺,心中大为畅快,遂邀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去吃酒。



    谁知那酒楼上另有三五位浪荡客人,请来两个女子抱了琵琶在旁边伺候唱曲儿,三言两语间,不知哪里惹恼了,不由分就要打那两个女子。



    那些客人瞧着富贵,偌大的酒楼里竟无人敢劝,祝凤清本是郁气顿消,心中畅快,见此不平之事,连忙起身喝住。



    最后好一番厮缠,方才脱身。



    那两名女子的主人匆匆赶来,对他连连作揖,十分相谢,又道,“人早年原本在京中做些生意,认识的朋友不少,可惜一朝得罪贵人,这些人纷纷翻脸,可恨还有许多人跑来落井下石。”



    “如今生计没奈何,只得带着他们出来唱曲糊口,偏又遇到无赖,所幸还有先生相助。”



    两人把盏对饮,不知不觉相谈甚欢,那主人临别时拿出一柄玉簪交给祝凤清,



    “这是先前有人走投无路时曾押在人这里的东西料想她如今再不能来赎,我今落难,身边唯有此物贵重,配得上先生人品。交给先生,权且做个念想罢也!”



    两人交谈时祝凤清已知晓这人姓孟,先前有个戏班,只因下戏子开罪宫里贵人,方才沦落至此。



    因而收下这物也不敢怠慢。



    “王爷细瞧簪尾,还有玄。”



    谢枕溪方才早已看见,淡淡地将簪子拈在上,簪尾隽着一个巧的“敏”字,需细看方能发觉。



    他沉吟片刻,“你如何知晓这物于本王有用?”



    “孟老板的戏子得罪太后,此事下官早就听过,只是宫里流言甚多,隐约听闻那女子却不简单。如今得了这物,下官细看他那光景,只怕此簪就是从那女子上得来。”



    簪尾一个“敏”字,祝凤清隐约能察觉到其中的厉害,但他到底猜不透更多,只能将东西带给北逸王。



    “想来这簪子若沦落到旁人上,只是个典当换钱的工具,但交给王爷,恐怕还有大用。”



    祝凤清低声道。



    估计那孟老板自己必是没有留意到簪尾字,否则断然不会将东西交给他。



    谢枕溪指尖轻撚着玉簪,垂眸沉思。



    英帝命他与白景云分开秘审此案,贺兰敏栎嘴太严,他本是没有头绪,谁知如今误打误撞,倒果真叫祝凤清给了他一个重要线索。



    他将东西放回锦盒中,微微颔首,唇角微勾,“有劳祝大人,此物果真有用。祝大人要什么?”



    “先前的大恩下官还未报答,哪里敢再要赏?”



    谢枕溪点点头,“那就将你那两个朋友的住处告诉本王吧。”



    祝凤清一愣,待反应过来连忙跪地求饶,“他们不认识这东西的王爷,王爷,市井民,哪怕见了这般宝物,也不懂其中关窍,不敢乱话的!他们与下官相熟,人品我可以做保求王爷饶他们一命”



    他叩头许久,谢枕溪只静静看他,半日方才闭眼道,



    “那就叫他们守口如瓶,不得走漏半分消息。”



    祝凤清千恩万谢地去了。



    -



    今日谢枕溪依旧没有见到白眠雪。



    旁边紧邻北逸王府的府邸已隐约落成,气势格外恢宏,亭台楼阁皆是美轮美奂,一应按照白眠雪的喜好建成。



    谢枕溪忍不住开始幻想,等这东西真正搬进来以后,自己每日从府里溜达过去,不过半盏茶时间就能找到人的光景。



    只是如此想着,这会儿便愈发生出见不着人的烦躁气息。



    不是他堵不到人,只是白眠雪不肯见他,分明是气还没消,自己堵上去,又惹得人委屈巴巴。



    惯会闹脾气。



    谢枕溪下意识地轻叩茶杯,那盏茶已是凉了,他却浑不在意。



    东西。



    真真知道如何摧折人心。



    正是他发呆之时,忽有人飞跑来报,言语间颇为惊诧,“禀王爷,二殿下来了!”



    谢枕溪挑眉,半分不见惊慌,懒洋洋接出来,果见白起州举步进来。



    一身鲜亮衣裳,愈发显出少年气势凌厉,风姿夺人。



    “许久不曾见殿下登门。”



    谢枕溪倚门立着,一双狐貍眼眯着,一副欲要行礼又收住的模样。



    “你不是一早就算准我要来?”



    白起州嗤笑一声,已经先一步跨入门内,“若是先前,凭你下帖子请,本殿下也不会来。”



    “那如今又为何登门呢?想来二殿下这些日子,耳根不得清净吧?”



    谢枕溪淡笑着替他斟茶。



    白起州怀恨睨他一眼,将茶盏摔在桌上,



    “是你大肆散播那些谣言!什么五殿下才思敏锐,聪明伶俐,如今颇得陛下偏宠,能在父皇跟前得上话。太子担心东宫之位不稳,着意要拉拢老五?”



    “此事半真半假,也不全算谣言。”



    “半真半假,最能哄得那些傻子上当。”白起州冷笑一声,



    “如今不仅是我母妃,还有我身边那些幕僚,日日夜夜悉数在我身边转圈,逼我拉拢老五,免得叫太子抢去先。”



    “惹恼二殿下了?”谢枕溪淡然执杯,眉眼镇定含笑,轻飘飘吹去翠色的茶叶。



    “我哪里理会那些闲事!”



    白起州烦得握拳,



    “父皇当年命我带兵打仗,我便带兵打仗,绝无二话,从不曾懈怠半分。我天生喜欢战场,猎马长鸣,战旗潇潇。那囚笼似的金椅子——我偏不爱坐!”



    白起州素来性情直爽,并不是遮遮掩掩之辈,



    “你若再命人胡八道,逼我站队,休怪本殿下不客气!”



    “那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天下易主,你还有没有会,带兵出征?”



    室内并无点灯,时值日暮,满屋昏然,唯有书香墨香茶香拨人心弦。



    谢枕溪一语罢,就见少年的背影果然僵立半日,



    “你算老几,少来挑拨。就算他日白景云登基,我要带兵,他也拦我不得。”



    “凭什么,凭大衍只有你一人会带兵打仗,还是凭你是与他争过皇位的对?”



    谢枕溪亦站起身,意味深长道,“本王今日始信兄弟情深,只是难料他日君臣有别。”



    白起州先前本是拔腿要走,闻言不知为何,竟然立在原地,微微颤抖。



    “世人都道你能与白景云争,为何不争?连你母妃都看不透你。唯有本王知道你天生无意皇位,只愿醉里挑灯看剑,一生沙场逍遥快活。”



    白起州回过身,但见谢枕溪目光灼灼,言语却依旧云淡风轻,



    “若你愿意扶持五殿下,本王必践今日之言——三十年内大衍兵权系于你身,必不可能旁落他人。”



    “况且你早就不讨厌老五了,是么?”



    白起州心神俱荡,半晌方才冷声道,



    “原来你留住老五身边,所图是此?当年的谢家也已经势微到要靠扶持皇子来维持地位了?”



    谢枕溪仿佛听不见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冷淡勾唇,并没有被他激怒。



    白起州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方才勉强教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如常,



    “我心里对五弟如何,是我自己的事。”



    “只是东宫之位,到底不在你我口舌之中暗室之中,不可欺心,你好自为之。”



    少年匆匆罢,几步踏到门边,几乎有夺路而逃之势,身后忽然悠悠一声长叹,似笑非笑,



    “你天生将才,当真能亲眼看着远远不如你之人,坐在主帅之位,发号施令,亲把持大衍兵权?”



    -



    待白起州出府时,暮色已褪,新月如眉,笼在枝头。



    谢枕溪已换下见客时的衣裳,长发披散,眉眼间意气风发。



    只是他闲坐半日,到底心思不宁,忽然站起身叹了一声,因点了身边贴身伺候的厮,指着装那玉簪的锦盒道,



    “去将此物送予五殿下。”



    厮应了,转身就要走时,又被他唤住。



    他只道主人有要紧吩咐,连忙回头站住。



    谁知谢枕溪面色微沉,闭了闭眼,挣扎半日方道,“你且传我话前日是本王的不是,今以此物赔罪,要殿下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