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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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一百四十四
那二飞快地退了下去,过了片刻,外面远远地响起他叫其他厮给二人送水沐浴的吆喝声。
谢枕溪淡淡地随口道,“提起明月坊,他未必不知,只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什么鬼东西,以后再也不戴了。”
白眠雪终于笨笨脚解下那烦人的幕篱,舒了一口气,扔得远远的,“难道这明月坊在云州名声不太好听?算了,随他如何,反正我们要亲自过去一趟的。”
二人共浴休息一回,洗去船上劳乏,又传人摆饭上来。
待用过饭,天边云霞交暮色,街市上才隐约亮起几盏寥若晨星的灯。
白日里的烟火气慢慢褪去,云州夜间的繁华气象初显,街上时不时跑过去几顶富贵人家豪奢至极的轿辇,皆奔城南而去。
二人对视一眼,便去换了衣服下楼。
只是他们出去还没有盏茶功夫,就有一道影子轻巧地贴近了他们的房间。
那人因见屋内没有掌灯,似是有些犹疑,在门外踌躇了片刻,但楼下二的脚步声已近,便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塞入门缝,几个轻巧翻身,已是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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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从来不缺富庶人家,因而谢枕溪此时只做寻常打扮,混在人群中。白眠雪不肯戴幕篱,也只是穿成普通殷实人家公子的模样儿。
只是难掩眉眼容貌甚是出众。
即使是行走在见惯了美人的云州,还是引得路人们频频回头。
在人丛中才走了数百步,谢枕溪就忍无可忍,站定轻唤了一声,“陛下”
美人立时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所幸无人留意,连忙悄声道,“你还教我不要乱称呼,你忘啦?”
“不敢忘。”谢枕溪弯了弯唇角,“只是不喜欢他们瞧你的眼神。”
白眠雪看着谢枕溪神色变幻,已经懂了他在想什么,忙道,
“哼,我才不要戴幕篱呢,路都看不清。”
“除非你想我摔断腿。”
“啧,什么话。”谢枕溪轻斥着去握他嘴,“再乱心我罚你。”
“你敢。”
美人歪了歪脑袋,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他们随行的四五个精悍侍卫此时也早换了寻常百姓打扮,不远不近地随在他们二人身后跟着。
两人此时仿佛当真是出来游玩的旅人,边走边逛,白眠雪看了看里挽成猫猫形状的麦芽糖,乖巧一笑,指了指自己和谢枕溪,
“老伯,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探亲的,对这儿人生地不熟。听云州有个明月坊,您知道在哪么?”
那老人正被谢枕溪格外冷峻的眼神盯得汗涔涔,巴不得让他赶紧走,闻言连忙挥着勺子指了指,
“明月坊就在城南!过了明月桥,你们往东走个约摸一二里地,就到了!”
“多谢。”
白眠雪又乖巧接过他里那个豹豹形状的麦芽糖,往谢枕溪怀里一塞,“拿着呀。”
见老人低头搅动糖丝,美人仰起脸看谢枕溪,悄声道,
“你看,我就问路得温和一点吧,你还不信!”
“嗯,全靠你了。”
谢枕溪应了一声,里转着那个糖人,垂眼看着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眸子,擡头摸了摸美人的脑袋,神情仿佛没什么波澜。
但若细瞧,就会发现他唇边噙着一丝弧度。
只是二人转身要走时,那老人忽然叫住他们,一副十分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道,
“年轻人,我瞧你们是外地人,好心提醒,可别嫌我老头子啰嗦我们云州的明月坊,咳,早就不是之前的明月坊啦,你们若是要寻欢作乐,不如趁早回去罢”
白眠雪愣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烫。
虽然白宴归给他的消息里了,明月坊就是云州本地的一处花楼。
但他才不是寻欢作乐来的呢
谢枕溪倒是神色不变,只是站定,微微按住白眠雪的肩,淡淡一笑,“您老何出此言?”
他身上的煞气言语间去了几分,那老头挥舞了一下勺子,忍住害怕,嘟囔道,
“总之就是不能去”
他看了看快步走过行人,用勺子浇出一个月牙儿,“嗬,这里头的事连不少云州本地人都不清楚,你们外地人哪里晓得。我老头子也是从别人跟前听来的。”
“半年前,明月坊因为经营不善,险些就要关门大吉。谁知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了个美若天仙的男子,听口音也不像我们大衍人,出价甚高,将它给买了下来。”
“原本许多人都,是个不知底细的冤大头接了那烂摊子,管叫他赔死。谁知那男子竟本事了得,那半死不活的明月坊在他里简直起死回生。听不仅里面装潢富丽堂皇,巧夺天工,而且还”
白眠雪听着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仰头看了看谢枕溪,谁知后者也正垂眼看他,白眠雪眨了眨眼,轻声追问道,
“而且什么?”
话音刚落,恰巧有几个孩童攥着钱来买糖人,那老头便停下不了,而是龙飞凤舞画起糖人儿来。
“嘻嘻,周爷爷的糖人儿画得整条街最好了!”几个孩叽叽喳喳。
直到那群孩子们买了东西嬉笑着跑走了,他方才继续道,
“而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整个云州都少见的绝色美人,专门服侍达官显贵。听那些美人,个个云鬓花颜,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正合贵人们的心意。”
“简直把整个云州,不,不仅云州,周围临近几个州的所有官员都给迷得神魂颠倒,一掷千金。每逢休沐,明月坊前车如流水马如龙,简直水泄不通。短短数月,这新明月坊就比旧明月坊最鼎盛的时候还要赚钱呐”
“是吗?那这人倒是懂得人心,极善经营。”谢枕溪神色颇冷淡。
白眠雪却在心里暗暗吃惊,果然京城与云州数千里地相隔,能阻断许多消息。这里的官员狎妓成风,他竟然丝毫不知情。
“不过那也不算什么,从上个月开始,出事了。”老头提了下腕子,糖丝抖落。
“怎么?”
他慢慢道,“先是明月坊内一处卧房起火,将云州下辖一个县的县尉烧死。紧接着似乎又是菜里被人下毒,竟一连毒死同桌七人,有几个当官的,还有几个云州本地的富商。”
“州牧大怒,前一阵子派人严查,闹得人心惶惶。现在竟也听不到什么风声了。”
“就在昨日,听又有一个当官儿的,喝醉了在明月坊前坠马,摔得重伤未醒。”
“这一月之内出这么多事,是巧合只怕都无人肯信,这是怎么回事?”白眠雪蹙眉道。
“市井民之言,老头儿我给公子听,你可别当真。”老头提着勺子,“有人这是报应,素日叫他们平日欺压百姓,如今也遭难了。”
“还有人是妖术,那明月坊的女子都是番邦异族的妖女,先叫贵人们中招,接下来就是百姓倒霉了”
“这明月坊一连出这么多事,竟还能开着么?”
想起方才这老头为他们指路,白眠雪不由得一惊。
“自然开着。”老头睁大浑浊的眼,悠悠道,“来当初买下明月坊的那男子如今并不露面,但他必然眼通天。”
“所以我劝二位呀,还是切莫前去了,你们外地人不知,若是在里面着了道,吃了亏,上哪理去。”
只见远远地又有人朝这个糖人摊子过来了,老头忙着画起糖人来,白眠雪和谢枕溪对视一眼,谢过他,正要离开时,白眠雪忽然脚步一顿,乖巧地笑了笑,
“听您了这么多,还不知您是何许人呀?”
“二位若执意要去,进了明月坊,正门口立一架金丝琉璃瀑布屏风,便是老朽的艺。”
老头娴熟地挥舞了一下他的勺子,一道纤巧如云的金线稳稳地落了下来,他有些谦虚地一笑,
“老了老了,技不如人啦,如今是我徒弟留在明月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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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桥。
两人走过这桥不过百十步,便能远远瞧见大路尽头处明月坊的灯火辉煌,身边时不时还有轿辇直奔灯火通明处而去。
“嘶都出了这么多事了,这些人怎么这时候还要去,不要命啦?”
白眠雪声低语,谢枕溪反倒笑起来,“你笑别人不要命,那你我二人又在做什么?”
猫猫一呆。
对呀,他们还不是毫不迟疑朝这里来了。
“来,方才那老头的话,陛下信了几分?”
这条街上的行人已少了许多,身后也是四五个侍卫扮作家丁随行,将普通路人隔开,谢枕溪便也不顾忌什么。
“嗯”
白眠雪吃完自己的猫猫糖人,思索了一下,
“其他倒都像是真的。只是若这明月坊的新主当真眼通天,那他为什么能容忍自己的地盘里出这么多事?”
“容忍?能令云州上下大官员心花怒放的明月坊坊主,只要他不踏出云州地界,只怕不需要容忍任何人。”
“那倒也是但若不是别人胡作非为,难道是他自己所为?”白眠雪的脸色难看起来,漂亮的五官纠结成一团,
“啧,将苦心经营的招牌亲砸掉,这人是怎么想的?”
“只怕他所图的,压根不是区区一个明月坊能赚来的。”
谢枕溪听了半日猫猫一个人纠结疑惑的自言自语,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
美人擡起脑袋看他,谢枕溪把里的豹豹糖人给他,
“听那老头这男子口音并非我大衍人士。陛下试想,一个人原本就有经商的才能,何苦千里迢迢,远赴异国他乡,就为了偏安一隅,建一座的花楼。”
“臣倒是觉得,他一定另有更大的图谋。明月坊也许只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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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那老头所言,两人行过明月桥不远,终于在一处富丽堂皇的花楼前站定。
顶头所见的牌匾上“明月坊”三个大字柔美又不失筋骨,显见得是一处温柔富贵乡。
“啧这可比我们先前去的京城里的那艘画舫都富贵”
白眠雪眨了眨眼,声道。
他们按先前计定好的,两人均是殷实人家初次独自出门的公子哥,一个兄长,一个幺弟,来此处寻欢。
片刻间,早有人将他们迎进门去,里面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借口从未来过,在里面晃晃悠悠逛了一圈,只见奢华靡费远胜京城,令人心惊。
又果然瞧见那巧夺天工的金丝屏风,不由得啧啧称奇。
待周遭无人时,白眠雪方才捧着酒杯,眨了眨圆润漂亮的眼睛,凑近谢枕溪道,
“这里这么乱糟糟,三哥让我们找云樵公子,上哪找?”
谢枕溪倒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饮完酒,淡淡道,“我早有准备,何必要你我亲自去寻?”
罢,他取出一枚腰牌,唤来坊内一个下人,弯唇一笑,“我兄弟二人受贵人所托,来贵地寻人。可否劳烦坊主出来相见?”
那子在这里面混惯了的,嬉皮笑脸,伸接了东西,看也不看,脚下不动,反而伸出另一只,心朝上,笑嘻嘻等着讨赏。
谢枕溪也淡然一笑,欣然取出一锭银子给他。
那子眉开眼笑,银子一收,把腰牌抛起又接住,笑道,“哎呀!忘了告诉两位贵客,我家坊主呀,今日可不在家。您二位今晚要不要在这住一晚?”
“那倒不必了。”
白眠雪被他的无耻惊掉下巴,谢枕溪反倒神色自若,不仅不怒,反而饶有兴致道,“你且瞧瞧腰牌上何字?”
原来那子瞧他二人寻常打扮,只当是云州下辖的几个县里的富民,所拿的撑死不过是县尉、县丞之流的腰牌。
他在坊里见惯达官显贵,不把寻常客人放在眼里,只道是由他戏耍取乐的,也不在意,因笑着念道,
“云州州牧”
“卢”
念到一半,面如土色。
他忙把银子和腰牌一道取还放到桌上,“坊主不在,您二位请稍待,我去请坊内掌事青姑娘。”
飞跑着去了。
白眠雪轻咳了一声,看了看谢枕溪,“原来你给他的,是云州州牧卢妙思的腰牌?”
“还有江南巡抚陆同舟的腰牌,一并在我这。”谢枕溪知道他在想什么,饮一口酒,弯唇一笑,
“放心,不过区区一个州牧就足以见其前倨后恭,还不值当我们暴露身份。”
不过片刻间,就有一女子穿过众人,朝他们过来,见面先深深行了一礼,方道,
“刁奴适才冲撞二位贵客,青薰代他赔礼了。只是这里人多眼杂,倒不是话的地方。不如请二位贵客随我来。”
这女子引他们进入二楼一间与他处隔开的玲珑雅致的包厢。
白眠雪跟在她身后,免不了打量她背影。
只道这明月坊的掌事倒像是不喜欢这些富丽闲妆,唯有发间松松坠着一只灼眼的青玉素钗。
“不知二位贵客要找什么人?青薰若有能尽力处,一定全力相助。还求二位贵客大人有大量,适才冲撞二位之事,在州牧大人跟前,口内超生,饶过明月坊一回。”
众人退下,青薰替他们斟上茶。
“本不是什么大事,姑娘既不想听我们谈起,那卢州牧跟前我二人自当守口如瓶。”
谢枕溪淡然一笑,将来意出,“只是我二人来寻一人,名唤云樵公子,不知青薰姑娘这里可有线索?”
青薰里一盏茶瞬间打翻,浅赭色的茶水汩汩流了满桌,她却根本顾不得,讶然擡头,“你们就是坊主所的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