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听候发落

A+A-

    萧琰受不了耳边哼哼唧唧的呜咽声。



    这囡囡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扮娇卖乖最是拿,嘴一瘪,泪珠子一掉,任谁看了都心软。



    他方才若是再来迟一刻,连他底下的暗卫也要被她蛊得忘了主。



    萧琰纵使心里有气,也狠不下心半句重话,还拿权势压着长辈,把人带了回来。



    方才让她拖着伤走了一路,也算是教训够了。



    泪珠子还跟断了线似的往下砸,萧琰眉头未舒,轻叹了口气,从王忠里接过帕子。



    捏着她被泪水淌湿的下巴,一点一点地擦着。



    擦泪的动作极其轻柔,可宋稚绾一瞧见他横眉冷目的样子,心里就没底儿。



    “宋今今。”



    如古井无波般沉冷的声音让宋稚绾抑不住猛地一抖,她的声音极弱,颤颤巍巍应道:“今今知错,请太子哥哥责罚。”



    萧琰将帕子放到一旁,抬眸冷声质问:“既知错,为何还要哭?”



    倒像是他冤枉了她。



    闻言,宋稚绾咬了咬唇,把抽泣声给咽了下去。



    她腿上还有伤,萧琰一颗心都牵挂在那儿:“有错无错,待会再论,若还想要这两条腿,便好好上药。”



    萧琰坐在马扎上,瞧着比宋稚绾矮了半头,他朝她摊开大掌。那掌心干净宽厚,虽带着层粗茧,却也能看出这的主人是何等的金尊玉贵。



    朝夕相处了这些年,宋稚绾只一眼便知晓这是何意。



    这是让她把腿搭上去。



    许是娇气惯了,方才又被那样冷落一番。



    宋稚绾不愿遂他的意了,装模作样地抬了抬腿,又将腿放下。



    她眼睫低垂,声唤了句:“疼”



    “孤还以为你是铁铸的呢。”萧琰冷笑一声,并未因为心疼而缓和半分脸色。



    青石板坚硬,她看都没看便一股气跪了下去,像是等不及挨罚,要自个儿把膝盖跪烂了去。



    宋稚绾被哽得不出话。



    刚想把腿搭上去,那只大掌就伸到她的腿弯下,稳稳当当地托起腿肚。



    王忠端着好几个瓶瓶罐罐,混杂的药味散开,宋稚绾只觉得腿一凉,裙摆便被卷起来了。



    她生得白,不见光的腿更白,宛若无瑕美玉。



    可再往上卷一些,这无瑕的白却衬得膝骨上的青紫痕迹十分触目惊心,甚至还磕破了皮,隐隐渗出点点血丝,青紫的地方也肿了起来。



    连王忠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萧琰侧头阴森森地剜了王忠一眼。



    转头将那条腿搭放在自己腿上,又抓起另一条腿,裙摆卷起,一样的触目惊心。



    刚压下的气又在此刻翻涌了起来,萧琰忍无可忍:“纵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至于你如此作贱自己!自己瞧瞧这腿,还要不要了?”



    宋稚绾被他冷硬的语气训得哑口无言,无措地攥紧袖子:“我”



    她没想作贱自己。



    她若早知会磕成这副模样,便不会学着表哥那般“唰”地跪下去了。



    那些瓶瓶罐罐被打开,药味散得更浓了。



    萧琰头也未抬,大掌紧紧地握住她的脚踝,拿起一瓶药粉往伤口处倒了下去。



    药粉覆盖伤口的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将宋稚绾打了个措不及。



    “嘶!”



    她下意识想将腿抽回,却被抓得更紧了。



    王忠看得直皱眉头:“殿下,要不然让奴才或者紫云紫月来吧,奴才们轻一些。”



    这药粉的药效好,可药性也烈,哪有这样倒法的?



    主子没当场嚎出来都算能忍了。



    萧琰却扫了他一眼:“出去。”



    王忠:“”



    王忠被赶走,厢房里更寂静了,只听见时不时的痛呼声。



    萧琰上药的动作快,宋稚绾瘫软在榻上,那股痛劲都还未缓过去,腿上已经缠好纱布了。



    她回过神,见他忽然起身,连忙伸拽住他的衣袖,作势想要下地。



    萧琰看着心惊,屈身把人拦腰抱起,又放回了榻上。



    他眉心直跳:“当真不想要腿了?”



    



    像是知晓自己又做错了事,宋稚绾心虚地摇了摇头。



    声闷道:“要的。”



    见她离不开人,萧琰索性又在那只马扎上坐下,转头朝房外喊来王忠备水,在盥洗盆里净了。



    这才坐定,看向缩头缩脑跟只鹌鹑一样的人。



    她的裙摆还卷在腿肚,萧琰脸上依旧冷淡,伸替她放下裙摆:“怎的不话了?”



    宋稚绾觉得腿弯着伤口疼,不动声色地把腿搭回他腿上。



    继续装鹌鹑:“太子哥哥想我什么?”



    方才她了许多,太子哥哥可一句都未理她。



    萧琰不动声色地把那两条不安分的腿拿了下来,微抬下颌:“你错哪了。”



    宋稚绾不假思索道:“错在不应当爬墙出府。”



    这一点她认知甚深。



    萧琰点了点头,看着那两条腿又搭了上来,还变本加厉地往他怀里钻,他没拦着。



    只淡淡问道:“还有呢?”



    “还有?”宋稚绾倏地瞪大了双眼,一脸迷茫。



    她垂眸思索了一番,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似是有些不甘,有些委屈,还有些理直气壮:“应是没有了的。”



    “太子哥哥也亲眼瞧见了,我才翻出来就被苍侍卫给抓住了。算起来,连府都不曾出过。”



    听起来很是失望,像是为没能溜出府去玩而遗憾。



    萧琰有时觉得她聪慧,有时又觉得她孩子心性,时常稀里糊涂的。



    他并未点破,而是问她:“若仅仅只是翻墙,何至于让老夫人动了家法?”



    怀中乱动的双足顿住。



    宋稚绾抬起头,似乎还未能想明白:“为何?”



    两人四目相对,宋稚绾从那双深邃的清眸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心中的猜想也呼之欲出。



    “是我?”



    她脑中思绪混沌,从萧琰的神色中确认了这一猜想:“是因我才害她们挨打的?”



    她眼中满是自责和惊诧。



    萧琰不欲她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不全是。”他向她解释,“今今也应当看得出,她们三人并非第一次犯错了。”



    宋稚绾愣神地点了点头。



    这点她自是知晓的。



    不然表哥表姐被苍渊抓到时也不会如此恐慌,还让她吩咐苍渊不要告知府中长辈。



    几人如此害怕,想必从前定是被发现过,还罚过的。



    萧琰看了她一眼,把话接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犯,这叫屡教不改,此为她们的第一错。”



    “你刚来一日,便跟着她们去做这些事,即便你坦然认下,也无人相信你没受任何撺掇,此为她们的第二错。”



    “你身份不同,且是孤东宫里的人,若被有心人知晓欲将你掳走,她们三人护不住你,也担当不起,此举你们四人都有错。”



    宋稚绾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坐在这儿静静地“听候发落”。



    她并未想这么多。



    竟还有被掳走的风险。



    见他停下,她还壮着胆子问:“还有吗?”



    萧琰被她这副模样气得发笑。



    现下看来,她除了会扮娇卖乖,还会气人,往人心窝里气。



    不仅气他,连老太夫人都气上了



    老太夫人疼她,不舍得也不愿在宋稚绾来府第二日便责罚她,方才在众人面前问那些话已然是很偏袒了。



    可偏偏囡囡不领情,非要硬着骨气一同下跪受罚。



    老太夫人被逼到这份上,不罚不过去,罚了又心疼。



    那句“动家法”不是给旁人听的,是给萧琰听的。



    老太夫人笃定萧琰不会眼睁睁看着宋稚绾受重罚,便用此计逼他出来破了规矩,让他把人带走。



    这些话萧琰并未同宋稚绾明白,只是同她道,待腿伤好些,让她自请去向老太夫人认错。



    祖孙俩之间的事,便让她们自行去清。



    宋稚绾乖乖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