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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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玉深勒住缰绳, 马蹄随着一声长嘶掀起, 而后落下, 马背上的人始终淡定从容、身形平稳。

    拿下这两座山,大安的尖刀就算是落在了北蛮的心口上,染指了那群疯狗最看重的矿带。万玉深看着视野尽头蛮族逃兵踏起的浮尘,表情不悲不喜。

    这一役运气不错,蛮子在山间神出鬼没, 万玉深带人守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找到暗道入口, 就在他算换个地方继续守时, 忽然看见半山腰一处草丛晃了晃,冒出来一对男女。

    当时夜色已深, 若非万玉深常年练武耳力过人, 还真发现不了。

    蛮风向来奔放大胆, 那两人竟是接着夜色遮掩,要以天地为席, 寻欢一场。万玉深按下身后将士, 亲自摸上半山, 如豹子一般蛰伏在黑暗中,静静等着那二人行至极点, 忽然一击必杀。

    亢奋中交/合的男女,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于极乐中结束了生命。

    有了一个入口,接下来的事便容易不少。万军以此为支点,花了一天时间先后派了三名将士摸进暗道, 其间地形起伏,又要防备蛮军,万分惊险过后,走出来了两人。

    守在另一头的万军一得到精准位置,万玉深当机立断,堵住两边洞口,燃烧枯草枯枝,借着当夜的南风,滚滚浓烟源源不断地吹进暗道。

    把暗道彻底变成了个烟囱。

    熏了一夜,蛮兵几近窒息,慌不择路奔出洞来,却立刻遭逢了已守两天的林青。蛮兵本就是为了保全最后的密道才苦苦忍了一整晚,出来时一个个灰头土脸四肢无力,对上摩拳擦掌的大安精兵,如切瓜一般被砍了个酣畅淋漓。

    万玉深处理完这一头,与林青两面夹击,把蛮兵堵死在被迫的一个干涸谷地,势不可挡,一举歼灭。

    全军皆已苦熬多日,一双双眼睛里尽是红血丝,但大破蛮族实在是痛快,全军上下士气高昂,恨不得乘胜追到蛮子的王庭。

    万玉深被簇拥着回到帐中,案上摆着一大碟片好的牛肉,和一壶酒。首战告捷,连后厨都跟着高兴,当即改善了将士们的伙食。

    他着人提醒了几句,便也由着他们喝上一点。敌人的血可以唤出骨子里的狠意,给汉子们的胸口浇一捧滚烫热流,但漫漫长夜终归是需要一口烈酒,剜着喉咙送下去,才能彻底点燃一个男人。

    将军本人却十分克制,坐在大帐里继续谋划着接下来的部署。虽然这一仗拿下了丘南丘北两山,但蛮军到底仍未服气。再往北,地形就更不熟悉,对万军也更加不利。据斥候来报,西边凉山还驻扎着几千蛮兵,若他估计的不错,对方很有可能先退至凉山,集结了那部分兵力再做算。

    “将军,”林青掀帘走进来,虽然眼底一片青黑,眼中却是压不住的亢奋,踏着厚重的战靴走到桌前,“摸清楚了,对面那个人高马大的傻狗是拜丘的大皇子,拜丘不行了,底下狗儿子们争着夺权,这大皇子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万玉深点点头:“跟他叔叔弟弟们比起来,是有点傻。”

    经此一役,万玉深也算了解了这位大皇子的路数,经验不足,空有一腔血性,且过于冲动。被万军压着的时候万玉深看见他面目狰狞,几度想到阵前和万玉深对战,被部下拼死了才拦住,走的时候还颇为不甘。

    万玉深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了些对策,对林青道:“继续让弟兄们看着,别松懈。”

    “哎——”林青笑着应下,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等捷报回京,嫂子肯定高兴坏了。”

    万玉深手一顿,唇边露出点微末笑意。

    林青贱兮兮笑道:“将军,这眼看着过不了多久也该中秋了,到时候嫂子一个在家眼巴巴地等着您,咱怎么着也得去一封情意绵绵的信吧?”

    万玉深淡淡地瞥他一眼:“怎么个情意绵绵?”

    林青还是个姑娘手都没摸过的坑货,给人支招全靠自己多年畅想,顺嘴便道:“好听话儿不能少吧?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思念至深夜不能寐,哦还有什么茶饭不思日思夜想……女子不都爱这一套吗!”

    万玉深笑得意味深长:“林校尉很懂啊。”

    林青笑着搓搓手:“都是看话本学来的。”

    “本将很欣赏,”万玉深勾着嘴角,“就劳烦你替我写一份例样来,好教我参考一二。”

    林青一呆,瞪着俩眼问了句蠢话:“替您写给嫂子啊?”

    他话还没完,大帐里的气温骤降,林青顿感自己被空气中无形的箭捅成了筛子,求生欲暴起,扇了自己一掌:“哎哟我真是不人话呵呵呵,那、那什么,我这就回去替您斟酌去——写给我自己!我自己!”

    万玉深收回冰冷的视线,笑骂一句:“快滚吧。”

    林青如释重负:“得嘞——”

    三日后,捷报入宫,举国欢庆。

    又过三日,皇帝诏书抵达关外。又过一周,押送粮草新衣的车队出了京。

    谷雨是个到做到的人,从知道将有车队从京城出关开始,她便琢磨了两天,借着万玉深在安华大营中的旧部在车队中腾出了一辆空车。

    这本是逾矩的,但冯镇老将军听将军夫人竟愿亲赴前线为君送去物资,感动得老眼泛红,亲自帮谷雨通了上下关系。

    光光终归是安全下来,齐媛毅然离开了将军府,被谷雨派人暗中接了回来。留在她府上,还能有万家亲兵保护,若真是孤儿寡母长途跋涉,又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至此她在京中无牵无挂,和将军府本就不常来往,平日也没什么人来走动,离京十天半月,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她就去送一趟东西,看一眼他。

    看一眼就回来。

    五挣扎到最后,只好留十人在府中守护齐氏母子,然后带着剩下的兄弟混进了车队。

    谷雨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出了京城一路向北,地势越来越高,地形也越来越不好,车行得颠簸,又和一车衣服挤在一起,这趟路走得相当不舒服。

    但谷雨心情很好,虽然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没有露面,但心已经像天边的雁一样,飞过了旷远天地。

    可能是因为路的尽头是他。

    谷雨从只喜欢过那一个人,得到的多是尴尬、窘迫,和求不得的难过。

    如今七年光阴过去,她为那人换了妇人髻,又死不悔改、重蹈覆辙,把心从胸口掏了出来。

    依然为他悸动,执迷不悟……可她觉得快乐。

    要告诉他。谷雨背靠着一堆堆的布料,腿翘起来搭在马车的窗沿上,笑得灿烂。

    等见到他,就告诉他。

    车队太长,又运着东西,和行军比不得,走得很慢。

    走到第五日,谷雨已经吐过几茬,连续多日吃不好也休息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本就的脸好像只剩个尖尖的下巴。五看得心惊胆战,叫苦不迭,生怕就这样把嫂夫人带到将军跟前,他们几个都得被活剥了。

    他们原本的路线是穿山行谷地,路平稳,且省时,但路上下过一场急雨,等他们行至晓峰山时,发现山间已被泥流填满,根本走不了。

    车队管事思索再三,只好绕路,从西绕到凉山,再折回原先的路线上。

    这样一来,又耽搁不少时间。谷雨虽急,到底不能左右天象,这一路吃的苦她不曾抱怨一句,只希望在中秋到来之前,车队能把东西送到万玉深那里。

    这一日中午,太阳灼人地烤着。车里闷得很,谷雨缩着补觉,起了一身的汗,十分不舒服。

    忽然,她感觉到座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接着车队便出现了骚动,正想叫人来问问,便听五在窗外压低声音道:“嫂夫人呆在车里不要动,千万不要出来。”

    谷雨心头一惊,下意思抓住了窗帘:“遇到山贼了?”

    “不……”五的声音十分凝重,片刻后声音远了些,却依然传进了谷雨耳中。

    “……好像是蛮人。”

    —

    “将军!”

    万玉深正在帐中和副将议事,听到这声,不知怎么忽然心头一跳。

    近日一场暴雨短暂地浇熄了敌对双方,原本万军对附近地形的熟悉程度就不如蛮兵,如今更是要重新考虑路况,万玉深十分谨慎,已经在凉山外驻扎了三天。

    “怎么了?”

    林青手里捏着张条子,神色凝重。大帐里没有外人,林青就哑着嗓子直了:“刚收到五的信儿……”

    万玉深手指一紧:“五?”

    林青点头:“皇上不是要犒赏全军吗,车队已经走了十天了,五的信应该是早就发出来了,可今天才到我手上。”

    “他……”林青清了清嗓子,“嫂夫人混进车队里,跟来了。”

    万玉深顿时愣了。

    整个人,从头到脚地怔住,万年冰冷的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一丝茫然。

    “她……”

    副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不知轻重,拍桌大笑:“好事儿啊!我们兄弟还不曾见过嫂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对将军一往情深啊!”

    林青却凝重地摇了摇头。

    万玉深从那股茫然又发飘的感觉中回神,看清他的脸色,心下陡然一沉。

    “原本是要走晓峰山的,但前些日子我们还去看过,那边路都堵上了,根本走不了。所以若是想绕道过来……”

    副将也回过味,震惊道:“凉山!?”

    万玉深腾地站了起来。